“小姐昏迷的这几天都是小丁在旁服侍的,”她收好衣服,又乖巧的站在那里答道:“所以,老爷就让我住在宫里,等到小姐醒了再一道回去。”
果然,我没有猜错。
然而,我还是需要确认一番,于是有些惋惜道:“这样啊,那是可惜了。我还是蛮喜欢你的,可是明天你就要回府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面上是恭谨安静的浅笑,她说道:“小姐恐怕是误会了,小姐现在已经是皇上赐封的婉云郡主,老爷的养女呢,当然是要回太傅府的。”
婉云郡主?!
呵!
老皇帝这算盘敲得真响!他给了我新的身份,然而却不肯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将我留在姬府,至少,皇甫逍会安静些,甚至于还有一个人也会安寂下来。他安抚了他的儿子,却从未替我这无名小卒考虑一番!
我睨了眼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可一直绞着手里丝帕的小丁,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些事情,她一个小丫鬟该是不懂的吧?
只是,她既然已经照顾我那么多天 ,刚刚又怎么会将我错认成姬婉如呢?莫不是我的样子很像鬼魅?我坐上梳妆台,拿起手边的木梳开始梳头。里面的女子面容略显苍白,嘴唇殷红,眉眼清明,只是黛眉中浅浅的一丝细纹至如眼角。我以手抚额,愣了一瞬,才轻轻笑了。我摆手拒绝了小丁要帮忙的意思,想起那个松垮不济的发髻,乐不可支。
只是不知,那个愿意替我挽髻的人,现在如何。
随意的梳了梳,我就坐回床上,安安静静的在小丁的照顾下当一个病人。
看着她细致地替我掖着被角,我轻轻唤了唤她,笑道:“小丁,你困不困?”
她歪着脑袋看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拉过她的手,将她按坐在我床边,轻言道:“那你陪我聊聊天吧,我谁了那么久,实在不想躺着了。”
她愣了愣,眼角不安的瞟向门外,没有答话。
我知道外面有人在,或许只是宫殿该有的侍卫,或许,是一些被安排来监视我的人。原先的不确定在小丁的这一眼下,清明得不行了。我还是笑了笑,道:“没事,咱们聊聊天而已,他们管不着的。”
她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小丁,我睡了多久了?”
她仔细想了想才答道:“三天吧,好像是的。”
看着她略带憨气的模样,我就笑了。她也跟着笑,两颗小虎牙在朦胧的烛火下很是可爱。看她不拘的坐在我的床上,跟我看似没有任何心防的聊天,我笑道:“你跟你们家小姐,感情很好吧?”
“恩!”她愣过之后,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是小姐在街上买来的,小姐一点也不嫌弃我,从小就对我很好,她也从来不像别人那样虐待下人。其实小姐对每个人都极好,不管是太傅府的人,还是珛王府的下人,甚至连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对小姐赞不绝口呢!”
说起她的小姐,她的眼睛都在发光。小丁说的我也一点不怀疑,像姬婉如那种真正的大家闺秀,又怎么不懂长袖当善舞?我一直都好奇姬婉如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能让皇甫珛那样的男子情根深种那么多年,即便她暴毙而亡也还是念念不忘,又岂会只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如今,倒是找到了好的契机。于是我笑着哄道:“是吗?那你说说你们小姐小时候的事情好吗?”
她有些发傻的看着我,呆呆的问道:“小姐,你真的想知道啊?”
当然。对于姬婉如,对于那个与我神貌极其相似的姬婉如,我一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很熟悉,可那毕竟是生人,我只听过她的名,却从不曾见过她的神韵。
我挑了挑眉,有些盛气凌人的看着一边有些怯怯的小丁,她吐了吐舌头,开始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跟我说着那素未谋面阴阳相隔的姬婉如小姐的生前,果然,那是一段幸福安和的日子。姬婉如只活到十六岁的如花年纪,可她的十六岁,处处是鲜花烂漫,时时是心想事成。
姬婉如是姬家的独女,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倒不是为了皇甫珛而学,只是家学渊源偏偏自己还喜好那些罢了。她小时候感染过风寒,落下病根,于是年幼时家中便请了武师教授简单武功以便强身。
她一直是皇城闺秀们的典范,无论是女工,还是才艺,即便是天生的容貌,她也是处处拔得头筹。她从小与皇甫珛情投意合,十六岁在皇甫珛三天一次的提亲攻势下,幸福嫁人……
然而,她却在大婚之夜莫名暴毙而亡,第二日噩耗传来,惊醒本是一片祥和中的皇城,姬太傅一夜白头,只见身着孝服的皇甫珛抱着她的尸身如何也不肯撒手,即便那是她的父母……
就这样,一代佳人香消玉殒了?
我有些唏嘘地看着刚刚还说得涕泪涟涟的小丁趴在那里睡得香甜,再悄然站起身,看着窗户缝隙之间渗进来的点点光芒,欲伸手去接,可手中依旧空空如也。
“小姐,你醒了?”
我回头看了眼还在揉着惺忪睡眼的小丁,看来姬婉如对她真的极好,我就从未见过有丫鬟能在这样的状况下还如此从容的。我冲她笑了笑,没有答话。
“唔,小姐,我去给您打水洗漱吧?”
见她就要离开,我还是缓缓开口:“小丁,那么多天,你见过三皇子来这么?”
她茫然的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般。见她这表情,我也懒得再问,挥挥手让她下去。
我推开眼前的窗户,抬头看着那湛蓝如洗的天空,不禁有些触动。
皇甫逍,你来过吗?你做了什么了?请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回头扫视一眼这个不大但是很是精致的房间,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如今倒是捞着闲处了。
其实一切都不够奢华,甚至于,我在这个房间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皇甫逍曾经住在这里的痕迹。
我叹了口气,没再继续看,只是坐在梳妆台前,替自己仔细的梳起发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我抚着胸口的伤口,那一剑能伤我至此吗?能让我昏迷三天之久吗?这不对劲!
小丁已经进来了,张罗着要伺候我洗漱换衣。
说实话,小丁的帮助深得我的喜爱。
刚刚收拾妥当,那位和公公就带着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和公公见我淡然的注视着他,不安起来,恭着身子不看我,道:“奴才见过婉云郡主,这是陈御医,听闻郡主您醒了,皇上特地让陈御医来给您看看……”
我摆了摆手,对站在他身后的陈御医淡淡笑了笑,他布满褶皱的老脸,先是一愣,后也对我点了点头。我见如此,开口道:“是吗?那就有劳陈御医了。”
第六章 夜见皇甫珛
接着,便是悬丝诊脉,我坐在桌子的这端,陈御医牵着一根极细的红线坐在另一端,红线的另一头理所当然的系在我的腕上。片刻后,陈御医收回丝线,手抚在自己的胡须上,他抬眼瞥了瞥我,我只是浅笑不语,他的嘴角微抽,转身对站在一边等待结果的和公公道:“有劳和公公,可否能将我放在太医院的药箱拿来,这根丝线该做的已经全做了,郡主的体质…有些特殊……”
和公公狐疑的在陈御医和我之间徘徊,后还是转身走了。我将小丁打发去给陈御医上茶的空隙,笑道:“陈御医,云舒在此谢过了。”
他叹了口气,松开捋着胡子的手,定定地看着我道:“郡主有话请直说吧,当日在区邑,郡主的胆色着实让老朽深为动容!”
不禁莞尔,我道:“陈御医您是在取笑我吧?当日试药的人是苏大人不是我。”
他扬起头,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还是说道:“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一切安好,不必挂心,可以吗?”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见门外已经有人影攒动,便缄默起来。
小丁端着茶水比取药箱的和公公来得还迟,她的脸上额上还都是细汗。我没有闲暇顾及他,只是看着陈御医似乎煞有介事的真的拿着一堆药瓶和一些旁的医用物品,站在我旁边沉思,觉得很奇怪。
那样一番之后,陈御医沉声开口道:“郡主,您的体质果然很特殊,只是老朽还是不太能理清,要是假以时日……”
“陈御医,”我笑笑的打断他道:“没关系。”
见我如此,他愣了愣,便对身后的和公公道:“和公公,郡主的身子保养得不错,只要不再受太大刺激,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那老朽就先告退了。”
和公公忙道:“奴才一定会转告皇上,陈御医辛苦了。”
陈御医走后,和公公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只不过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便不再开口,只是躬身站着。
我抬头看了看这光洁的屋顶,心中微叹,我真要去那姬府做那姬小姐了吗?唉!我轻轻唏嘘道:“和公公,什么时候出发?”
他抬头,眼中是乍惊乍喜,道:“回郡主,现在立刻就可以走了,鸾轿和马车早已经在外候着了!”
没再说话,我提起繁琐衣裙的下摆,率先朝门外走去。
温暖和煦却带着丝丝炙热的阳光霎间浇在我的头顶,几乎是反射性的我举起手挡住直射而来的阳光,抬头看那湛蓝如洗的天空,突然,心就空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我放下手,看着摆在纤隆殿外的鸾轿,精致不失素雅,想也未想,我便坐了上去。和公公追到身边的时候,我已经挥手让抬轿的人走了。
我不喜欢这个皇宫,不喜欢那个皇帝,也不喜欢那座极其冷清的乾清宫!
只是,若真能一切顺利,我会不会是这所宫殿的女主人?
皇甫逍,他要的就是乾清宫那一室清冷吗?
不能再想,不愿再想,我阖上双眼,扶着把手的手早已攥紧,尖利的指甲似乎已经划破了掌心的肌肤,丝丝渗痛进来。
出了宫门,换了马车,与小丁一道坐在车内,目标直指城西的姬府。
姬府很快就到了。
下得马车后,我看着站在那朴实无华但处处透着晶灿的姬府大门,看着站在门口的一众人等,莫明的,心开始一下一下,重重的跳动起来。
小丁在身边催促,她看我的眼神里有惊异。
这,就是我以后要住的地方?
抬起脚,缓缓朝那里走去。姬太傅与姬夫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曾想,我倒有机会做他们的女儿,世事为何如此无常?
走到面前的时候,姬太傅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开口。他身边的姬夫人今天也是很高贵的打扮,只是她颤抖着的双手和她看着我的眼中慢慢凝结的泪珠让我知道,她再次把我当成她的婉如了。
按来时和公公所说,当是我要拜见养父母,以告谢皇恩的。可如今真真见到姬太傅伉俪时,我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微风吹来,我的身子很合时宜的瑟瑟起来。嗫诺着,我开口道:“云舒见过养父养母。”
姬太傅这时才开口道:“起风了,咱们都先进去再说吧。”
说罢,他扶着频频回头的姬夫人率先走了进去,原本跟在后面的家仆也偷偷的觑着我,似乎也要在我身上找到他们昔日的小姐的影子一般。
我抬眼,挂在高处的门牌“姬府”二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晕的颜色,一刹那,晃晕了我的视线。我垂头,也迈起脚步,走了进去。那么多家奴,亦步亦趋的跟在我的身后,绝不上前一步。
姬太傅他们应该在大厅吧?
思索间,我已经走进了姬府大门,右边有个连廊,我想也未想,左转又绕,不一会,端坐着姬太傅夫妇的名叫清风厅的大厅赫然在我眼前。身后已经传来窃窃私语,我未加理会,走进大厅,立即有人端来茶杯。我在他们面前跪下,掩下心底莫名窜起的不安,恭敬道:“云舒给养父养母敬茶,请爹娘喝茶。”
语毕,端起一杯茶递给姬太傅,再将另一杯端起递给姬夫人。姬太傅已经浅抿了一口,而姬夫人的眼睛里却只有我,丝毫没有理会塞给她的茶杯。
姬太傅扶起了我,眼色不经意的瞟向姬夫人,脸上是慈祥的笑意,他道:“快起来,以后,就唤我们爹娘吧。”
我也看了眼一脸渴望的姬夫人,不动声色的垂头道:“是。”
“小丁,陪小姐回房间。”
在小丁准备过来搀我走开的时候,我抬眼对姬太傅笑了笑,没有答话,便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小丁很热情的在给我介绍姬府的地形人情,比如,姬府的主人只有太傅,夫人和小姐三个,比如后花园有很大的一片花海是姬小姐小时候自己种的。
可我并没太多的听进去,只是在想,姬太傅愿意答应皇帝,接受我这个与他亡女长相肖似的女子做女儿,却是为何?以姬太傅的秉性和在朝多年的历练来看,他不会看不出皇上要如此处置我的原因,那他为何要卷进这可能牵涉着两个皇子的战争呢?
其实我一直不觉得我与二皇子皇甫珛有太多的纠结会让人误会,难道仅仅因为我和他的亡妻那极为相似的面容,我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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