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左边的那个我不认识,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却不坦然,我明白,这又是一个将我与皇甫珛的妻子姬婉如联系在一起的人。右边那个留着半长的山羊胡,恭俭地笑着,中间那个,坐在轮椅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我知道,他是来找我的。没有任何原因,我就这样认为了。
我们四人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会僵持多久,恰好,身后传来我刚认识的声音:“云小姐!”
我回头,对这个来解除尴尬的苏澄大人笑得灿烂。可是,他却显然很不适应,脸直直红到了脖子根。这时,他才看见我身后的三人,立即掩了笑意,躬身请安道:“苏澄见过三皇子。”
皇甫逍这才点了点头,应道:“苏状元今日也在呢,不必拘谨。”
“是。”
原来苏澄是状元,怪不得才思敏捷,见解独到。
“舒儿。”
舒儿?我看着皇甫逍,他的脸色淡淡,这是他在叫我吗?这个世上,只有我师父才会这么叫我,他唤我—舒儿?
“舒儿……”
我总算听清了,我笑道:“我在。”
“饿了吗?”
今日惊奇不少,他叫我两声,只是为了问我是否饿了吗?不过,的确是饿了。于是,我诚实的点头,没再答话。
“那我们去吃饭吧。”说完这话,他的视线扫了一眼其它几人,淡淡笑了笑说道:“有劳柳管家和龙将军带我来这,也请苏大人自便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我走到他身后,熟练的准备推起他的轮椅要走,却被拦住,我们回头,却是苏澄。
他脸红依旧,但眼眸中却带着一种坚定,他说:“三皇子,让微臣推您过去吧,云小姐怕水,恐怕……”
皇甫逍只是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就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怎么也没料到,苏澄竟会如此细心,可是他想得不够,至少他就没想到这样会带来尴尬。我正准备对那已经酱紫着脸色的苏澄说些什么,一旁的龙跃已经不适合的开口了:“小姐怎么会怕水?”
对上我们的目光,那位看似木讷实则也木讷的龙将军才尴尬的低头,说道:“属下失言,还望责罚!”
皇甫逍倒也没在意,他只是看了看我还掐着苏澄腰上的手,说道:“那就有劳苏大人了。”
我松开手,往旁边站了站,一只纤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惊讶的看他,他正浅浅的笑,说道:“搭着师兄的手过桥吧。”
也许是受了他的笑的蛊惑,我将手放了上去。也许,我也不过是为了身边那么多双眼睛,才会这么做,但是我自己知道,放手上去的刹那,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手微凉,没有一丝汗意,指尖还有着薄薄的茧,这与皇甫珛是不一样的。同是皇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际遇。我认真看了眼握紧我的手的皇甫逍,无论他回来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他并没有做错,这本就是应该不是吗?
“到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我猛然回神,这却已经是浮桥的另一端了。我竟没有犯起丝毫的晕眩么?
“头还晕吗?”
语气中的关切很明显,我循声看去,皇甫逍的眼底居然还带着笑意。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云小姐,”苏澄唤我,他的视线极快的扫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皇甫逍,说道:“苏澄要先告辞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听小姐吟诗。”
说完这话,他便向皇甫逍行礼告退了。
他的身影很快隐在花园深处,我推了轮椅准备去絮语斋,真的很饿。
“你吟诗给他听了?”
呃?我仔细认真的回忆了一番,我与苏澄一道游走,倒是一直在听,极少开口的,又怎么会吟诗?应该是我自言自语念叨那些诗画的时候被他听见了吧?我轻轻摇了摇头,才想起背对着我他根本看不见,正准备开口,他已经打断我,他说:“你在千荷宴做得那首诗不错。”
他的思维跳跃性太强,我只好收回要说的话,应道:“是吗?公子你抬举了……”
“就给我吟那首诗吧。”
“……”
“怎么,不愿意?莫非我还比不上苏澄?”
“不是,当然不是,”我百口莫辩,只好开口回想那首诗的内容,轻轻吟来:“五月熏风才一信。初荷出水清香嫩。乳燕学飞帘额峻。谁借问。东邻期约尝佳酝。漏短日长人乍困……”
第十七章 亚河遇袭(一)
离开絮语斋的时候,已是下午。
不知为何,马车一直没来,于是,他提议我们沿着亚河河岸走走。
走了很久,附近是一片荒芜,这里没有民居,也没有建筑,只有我们俩人,静静地继续前行。
前面有一棵很大的水杉树,我有些兴奋。任谁走了一个多时辰那么久都会累的,何况,我还要推着一个人。于是我老实不客气的直接把他推到树荫下,瞟了一眼他热的满是细汗的脸,怕他要说什么似的开口:“我们歇歇吧,看够了我们就回去。”
他倒什么也没说,一径地沉默着。这倒也好,我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白绫铺在地上,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准备休息。其实我更习惯在树枝上躺着,只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下面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惺忪睡眼,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连早先的太阳都已经渐渐染上红晕,我竟睡到黄昏!
“你醒了?”
你醒了?犹记得那个春夜,在郦城的那个破败的院子里,我们初次相见时的第一句话:你醒了?这让我觉得相当亲切。我忍住笑意,很认真的答道:“恩。”
他是一直背对着我的,听见这话,自己转过身来,他仔细看了看我,抿嘴笑了,他说:“我以为你会脸红的。”
我愕然,难道他认为我沉睡到现在被问到是否醒了时会不好意思是吗?只是很可惜,我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不过,再回头一想,我的确很失职,于是,我的脸刷的热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幕,落在他眼中更是好笑。他硬忍着笑意,将视线转到别处,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脸红了。
但是我还是坦然地问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再看着我的时候,他脸上已是那片淡淡。这样的男子,为何要为小时候那些事情而如此沉重呢?我不相信他的快乐会在那个位置上,即使我不知道那里的诱惑到底有多大,但是我知道,他不是。
“现在吧。你醒了就走吧。”
许是察觉到我的失神,他的音调有些抬高。我没再说什么,连娇羞也懒得去表演,直接推了他就走。
夏日的河滨,芳草萋萋。幸好这是初夏,否则再过段时间,大地都会被焦烤吧?亚河真的很宽,我们所处的位置又在下游,更是湍急。看着那汪洋的河水,那种晕眩感立即袭来。罢,我还是目不斜视吧。
“上午,你去哪了?”
我想了想,还是据实以报:“我在连廊那边遇见苏大人,一路听他说那些诗画里的故事,后来又遇见了二皇子。”
“恩,二皇子跟你干什么去了?”
呃,这问题让我有种他在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感觉,哑然失笑道:“我跟他能干什么?”
“云舒!”
我撇了撇嘴,看来他很认真。师父曾经说过,做任务时,最投入的人都是我,既然这是任务,我又有何好隐瞒的?于是,我开口说道:“他带我去他的妻子曾经喜欢去的地方,跟我说他跟他妻子的事。”
如被点了穴一般,我瞬间动弹不得,头痛骤然袭来!
难道,有一次莫名其妙的发病了吗?
神思混沌间,听见他问:“你怎么了?头痛又犯了?”
这是野外,这很危险!我逼迫着自己不能晕倒,也的确没有晕倒,耗上七成真气我才能勉强维持清醒地颓然倒地。
对上他染色急色的眼,我虚弱地笑道:“没关系,半个时辰之内,我一定恢复好。”
半个时辰,够我站起来了吧?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却没有开口。
天渐渐的转暗,半个时辰马上就到了,我却仅仅只能抬起手臂,遑论赶路了!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四周涌现的杀意已近在眼前。我挣扎着要起身,无论如何,我们要逃走。
一直遒劲的手按住我拼命起来的身体,他说:“不要勉强。”
他脸色坚定,我知道也相信他很自若他很镇定,可是我不勉强我们俩人就会沦为别人的鱼肉!我使尽力气挥开他的手,终于站了起来。
我站起来的时候,正是那些人长剑刺来的时候。今日本是参加聚英会,我除了自己白绫什么都没带,我看了眼愈发逼近的杀气与利刃,咬了咬牙,甩起白绫迎身直上。
一定要速战速决!
欲裂的头,渐渐使不上劲的手,慢慢失去准头的白绫……
真是可笑!这才十几人,我云舒拼尽全力竟需要这许多时间?
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我也倒下了。从来不知道,杀人竟会这么难!我看着那已经失去生命的十几具尸体,身体似被抽干了一般,没有半分感觉,可我,还是站不起来……
不远处的尸堆里,一个黑影慢慢挪动。我挫败地看着我的白绫唯一的幸存者即将逃离。他看见了我的白绫,于是我捡起手边的石子……
刺客中的幸存者应声倒地,他的后脑勺赫然一个石子大小的血洞。我错愕地看了看手上的石子,急忙将头转向那个一直都没再说话的男子,他一脸平静地看着那具尸体。
是他?
仿佛察觉到我的疑惑,他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解疑似的说道:“他看见了你的白绫,很不方便。”
我对这个,没有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他的石子怎么来的?以他坐在轮椅上的高度,他根本捡不到石子!
第十八章 亚河遇袭(二)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对眼前的尸体毫无感觉。
我知道他明白我的疑惑,所以我也知道他并不愿意回答。不论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垢,比如我每晚梦醒时分的噩梦和满脸的冷汗。此时我唯一该做的就是尽快恢复,不过似乎有些难,刚刚的打斗似乎已经耗尽了我的真气。
夕阳西下,圆盘似的的月亮挂在天边。扫一眼那十八的月,心中更是烦躁不堪!谁可以告诉我,那没来由的头痛是怎么回事?谁可以告诉我,怎么才可以杜绝?
“小心!”
伴随着这急促的喊叫,我的气息告诉我,又一拨的刺客也已在不远处了。我再度惊讶地看了眼那个脸上绷紧的男子,虽然我内力耗损很重,可我的耳目依旧清明。他,竟比我还要快察觉到刺客么?
刺客到了。他们显然比原来那一拨要专业和狠戾。我抓住白绫,想再拼一次,兴许,我们就躲过去了……
“不要乱动,躺着休息吧。”
他的语气如同平日闲话家常那般随意,可是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丝精光耀花了我的眼,这个男子,他并不是像表面看去那么需要人保护吧?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花,他依旧端坐在那里,可手上却多出了一把石子。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身法,只是,他的石子例无虚发,一个个刺客带着血窟窿倒下,死相算不得好看。
这些刺客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一看皇甫逍手中的石子如此厉害,一时半会虽不敢轻举妄动,可没多会,就三人掩护一人攻近我们身边,成功的近身袭来。
我担心地看了一眼依旧脸色平静的皇甫逍,他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猛地,他握紧了手,指节泛白,一刹那,他腾空跃起,不知从哪来的一柄银色的长剑自上飞舞而下,舞出的剑花极尽凌厉。
眨眼间,他与那些刺客已缠斗一处,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我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如果,今日不是我的不济,他应该不会出手吧?或许就是因为我,可能他苦心经营地某些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再度睁开眼睛,是因为耳边除了带着草香与血腥味的风声以外,早已听不见任何杀戮的声音了。
他就站在我不远处,背对着我,背对着尸体,缠在腰间的腰带在月光下泛着可疑的黄点,那就是那柄软剑吧?
他很修长,站在月光下,一种无边的清冷四下晕染,我心中一阵抽搐,一股冷意自脑后侵入,每一根骨头都如被夏风抚过一般,舒服起来。
没多会,我终于站了起来。
缓缓地,我走到他身边,嘴角微动,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来说。到最后,还是那一直没动的人,轻声开口道:“回去吧。”
伴着这话,他没再管那轮椅,往原路走着。以他的武功要悄无声息的回到王府应该不难吧,可是,我苦笑地想着:我不行。
走了一段路以后,四周都是深不见人的草。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走这样一条路,但是我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
夜间,阵阵风吹,我苦叹一声:难道今夜一定要我们死才罢手是吗?
他也停了脚步,借着月光,可以看出他的脸绷得铁紧。
这次来的只有一个人,他穿着一袭白衣,一管长笛,就站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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