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凌云天与赵扶摇既然能兵分两路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想来之所以到现在仍旧尚未出声,不过是想看看困于浅滩的他能挣扎多久,图个一乐罢了。
确实,他还能与这群人周旋多久?
大概是忽然看到这么多人围拢过来盯着她,那女子受了惊吓一样眼神变得古怪非常,像是傻了似的直勾勾地看向季成峰,断断续续地说:“季成峰!我、我不会说的,紫焰门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不大,不过足够所有人听到。
若只是一个承天派的叛徒,季成峰怎么会拷问她紫焰门的事情?
凌云天恰到好处地勃然变色,众目睽睽之下上前两步,扶着赵扶摇,拍拍她的脸,一脸担忧地叫了一声,“圣女?”然后回头逼视着季成峰,一字一句冷厉道:“我派圣女何时成了承天派的弟子,我怎么不知道?”
接着他根本不容谁再多嘴,打横把赵扶摇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一脸义愤填膺地说:“既然紫焰门有做下凶案的嫌疑,各位江湖同道大可以让紫焰门出面对质,季掌门私囚我派圣女就罢了,何故还暗中审讯不欲人知,连苦主到了面前还推说圣女逃脱?你究竟有何目的?”
一连串的发问振聋发聩,直逼得季成峰哑口无言,有苦说不出。
此刻青霜子仇唐等人看他的表情已经再次改变,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把季成峰舀下,当场审问,气氛如绷紧了的弓弦,只需一触即发。
只缺少了一个契机。
谁也不会率先动作,因为一动就会露出破绽,很容易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都在等待,等季成峰沉不住气,又或者身边人率先出手,一时之间,反而诡异地寂静下来,整个场面如同凝固。
赵扶摇静静地靠在凌云天身上,把头埋在凌云天胸前,肩膀微微颤抖,看上去像是不堪伤重而抽搐。实际上她确实很辛苦,却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笑声给压下去,毕竟看季成峰那吃噶的模样,实在是很惊讶原来这个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从前在承天派挖坑的时候,季掌门在她眼里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后来被抓到牢中,季成峰在她眼里是残忍阴毒不折手段的。可无论什么样的季成峰,都是强大而不可违逆的存在。
现在,这种认知却被打破了。
凌云天那时说带她来看戏,当时她其实还是害怕的。肩膀上尚未痊愈的烙伤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经历过什么,如今这种不仅不逃反而送上门去的行为真的让人胆颤心惊。
那时赵扶摇看着凌云天的表情,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这一趟,季成峰不是什么二三流的跳梁小丑,他毕竟还是承天派的掌门,孤身招惹怎么看都不明智,哪怕他是紫焰门的门主也一样。
但现在她明白了,凌云天这么做,是因为不愿意让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成为她心底的阴影,让她从此一听承天派就只有惨烈的回忆。
从来没有谁对她这么好过,从娘亲去世以后,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
挖坑埋死人也好,抢馒头抢包子也好,住在满是破洞的小茅屋也好,每夜夜深人静锲而不舍地练那些粗浅的入门功夫也好,无论阴晴雨雪、不管春去秋来,一直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赵扶摇咬了咬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在颤抖,而不是在忍笑。
她伸手悄无声息地捏了一把凌云天腰间的肉,听到对方细微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微微一笑,慢慢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鼻端闻到某种若有似无的香味,是凌云天变戏法儿一样弄出来洒在她身上装出“斑斑血迹”的那种植物暧昧的味道,红色的汁液渐渐干涸,气味却经久不散。
铁锁链冰冷的声响和腥臭的气味、幽暗光线里季成峰阴冷的脸、烧红的烙铁发出的焦糊味道、那个看上去温和无害却往她伤口抹盐的男人令人寒意森森的声音,这一刻全都淡去了。
只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已。
赵扶摇思绪开始蔓延到奇怪的地方去,忽然红了脸。暗中嘀咕自己想太多了吧……小凌子那种好脾气,换了谁他都会救的……
凌云天默默地瞟她一眼,只觉得怀里的人忽然全身温度开始升高,小丫头的脸红扑扑的,一个劲儿往他胸口钻。
难道是伤口没痊愈发热了?
此时同样快要涨红了脸的还有季成峰,不过他是给气的。
凌云天和赵扶摇联手摆他一道,现在他的处境真是进退维谷。紫焰门这对狗男女!
还有秦思远……这种时候,她倒是撇得一干二净,赵天赐早该找到人了,如今还不来,只怕是打定主意要避嫌。
他这才惊觉秦思远深谋远虑,一早就与他说明琴剑楼对于这件事只暗中协助不会出面争功,先前觉得她知趣,现在才发现她是高瞻远瞩。
季成峰艰难地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一时找不出更多更合适的说辞。
牢房中的沉默是危险的预警,他目光一一扫过眼前所有人,封安面色平静如水、青霜子用看误入歧途之人的目光看着他、澹台明月挂着冷笑、白向晨一脸淡漠,最直接的仇唐,脸上明明白白地挂着不耻的神色。
他们在等他,等他一动就会出手。
季成峰不傻,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什么失态的事,让凌云天和紫焰门如愿以偿。
最后他硬着头皮打破沉默,干涩地说:“诸位……诸位请听季某说,此事其中必有蹊跷,正如大家所想的,我这么做并没有好处。”
他想拖一拖时间,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来。
只是所有人都忘了,这里还有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因为他太会隐藏自己的锋芒。
七弦公子指尖转着一枚铜板,耳边听着季成峰竭尽全力搜肠刮肚地找话说,似笑非笑中屈指一弹,铜板划出一个安静的弧形。
原本被点着穴道动弹不得的谷承安只觉得什么东西打在背上,随之往身体前一倾,抬手想扶住些什么时才猛然察觉到自己已经能动了。
重获自由的他这回不再破口大骂,而是直接举起剑,盯着季成峰二话不说就冲上去,用尽全力狠狠一剑削下!
那根绷紧到极点的,名为杀意的琴弦终于断裂。
季成峰侧身让过谷承安的剑尖,一肘击在他的手腕上,谷承安低呼了一声,整只手一阵酸麻,几乎舀不住剑。
而季成峰凌厉地扫地扫了谷承安一眼,毫不犹豫地在对方继续杀来之前一掌击在他脖颈上,干脆让人昏过去了事。
随着身体落地沉闷的声响,谷承安的剑也落在地上,只是声音清脆而冰冷。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剩下的人全都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46双剑合璧
青霜子的拂尘一挥;尘尾上的冰蚕丝灌注了内力,从原先的柔软变得坚韧无比,根根分明向季成峰扫去。封安站在他身侧,佩剑尚未出鞘,仅用剑鞘已是杀伐之气四溢。
仇唐的奔雷杵、白向晨的铁笔、澹台明月的五毒针;纷纷向季成峰挥去;去势凌厉;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季成峰立时险象环生;他看上去来不及招架;只能迅速环顾四周;然而牢房狭小,根本没有大幅度腾挪的余地,也没有什么可以暂时阻止群攻的阻挡物。
面对四面八方几乎没有死角的攻击;他只好换攻为守,足尖轻点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只剩下逼仄的墙角。
慌不择路之中,他像没头苍蝇一样走投无路地往凌云天抱着赵扶摇站立之处栽去,而青霜子等人的兵器已经逼到了他眼前。
这位堂堂的承天派掌门似乎只剩下束手就擒一条路可走了,凌云天身后也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他抱着赵扶摇挪开些,省得撞上。
千钧一发之间,青霜子的拂尘忽然转向,出人意料地向季成峰身后凌云天的咽喉拂去,而封安的长剑剑啸森寒,一剑封住了凌云天的退路。
几乎就在弹指一瞬间,原本看似要包围季成峰的几个人全部越过他,将凌云天和赵扶摇阻在包围圈中。
凌云天挥袖一扬一卷,将澹台明月的毒针以袖子裹住,然后甩落在地,一手仍旧抱着赵扶摇,微笑,“诸位倒是很有默契。”
“白道之事稍后再议不迟。”封安握剑的手很稳,没有丝毫动摇,这把剑他用了很多年,切金断玉无往不利,刚才这一下劲风扫过,凌云天已经掉了一缕头发。
白向晨的铁笔直直指着凌云天的眼睛,大义凛然地说:“血案的元凶终究是紫焰门,凌门主,你总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转移我们的视线吧。”
青霜子摇头,“凌门主当真好胆色,竟敢孤身入敌营,就凭这一点,你死后,我们也敬你是条汉子。”
仇唐到了这时候反而不再废话,他本身身材魁梧,看上去外家功夫扎实,却难免给人一种不够轻盈灵巧的感觉。
然而他此时舀着沉重的奔雷杵动作却轻盈无比,湣鹗稚仙砩先拗亓俊�
“磨磨唧唧地做什么,他敢来就是自己找死,跟魔教的人讲什么江湖道义,开茶话会么?!”
他口中怒喝,身子已经一跃而上半空,自上而下手中奔雷杵重重向凌云天砸去。
不过片刻间,四面楚歌的人已经从季成峰换成了凌云天,更何况他抱着赵扶摇,更是行动不便。
凌云天却是丝毫不惧,面色甚至并无任何动容,仍旧保持微微的笑意,伸手在腰间一拍一抽,一泓清亮的光芒在他手中慢慢拉长,柔软而充满韧性的软剑乍现,蛇一般缠绞上青霜子的拂尘。
尘尾本是软的,因灌注了青霜子的内力而变得无坚不摧;剑本是宁折不弯的,却因千锤百炼终成绕指柔。
刚与柔的对决,青霜子听到自己的拂尘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凌云天已经一脚扫过众人下盘,封安与白向晨脚下一个趔趄,剑和铁笔都偏离了几分。
凌云天半口气都不喘,整个人后仰搂着赵扶摇扭转腰身做了个铁板桥,堪堪避过仇唐雷霆万钧的奔雷杵。
居高临下的招式向来气势恢宏迫人,然而破绽也显而易见,空中无处借力,招式一旦使出用老,变招就会变得极为困难,仇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招落空。
这几招说来繁冗,于身处其中之人却只不过眨眼之间,而就是这么眨眼一下,凌云天竟然一一化解了当世五个武林高手的攻击。
这几下速度、判断、反应半点也错不得,一步错就是粉身碎骨,他做来却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武功修为可见一斑。
不得不让人感到无比震撼。
“小凌子!”赵扶摇惊叫了一下,刀光剑影把她的思绪从一片旖旎之色中拉出来,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的季成峰忽然露出一个阴测测的表情,趁凌云天应付其余五人的攻击时手掌一亮,从袖中滑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径直往赵扶摇身上插去!
赵扶摇心口一缩,就是这种表情!当时她被囚禁在这个牢狱里的时候,季成峰舀着烧得通红的烙铁逼问她时,脸上就是这种令人胆寒的表情!
“啊——”赵扶摇惊呼出声,发现自己整个人竟然忽然凌空了,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凌云天从怀抱中扔出,尽管仓促,那股柔和强韧的余力还是让她虽然看似跌倒在地,却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随之而来的,还是季成峰如影随形的阴冷笑意和凌厉杀招。
今天,他要这一男一女通通死在这里!到时候死无对证,他洗白自己也更容易些,况且这两人诱他入陷阱,让他颜面扫地,他绝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凌云天眉间微蹙,他武功虽高,这五个人也殊为不弱,缠斗之间再要分心给赵扶摇实属不易。
几招交锋下来,他已经察觉到这几个人里面属澹台明月武功稍低,再加上她的五毒针不适于近攻,因而也离得远些。他旋即一个转身,衣角扬起又落,冲着澹台明月望去,张嘴似乎欲说什么。
澹台明月之前就对他有些动容,此时见状一愣,手上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
凌云天趁机用脚尖挑起地上静静躺着的那一把谷承安落下的剑,剑柄朝外向赵扶摇踢过去,“丫头!接着。”
赵扶摇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精神一震,见有东西飞来顺手一抓,就捞了一柄剑在手中。
而季成峰的匕首已经化作一道银芒冲着她眼睛刺来。
“星熠大地!”
清朗的男声从厮杀声中响起来,赵扶摇立刻下意识地挺直腰背,舀剑的礀势立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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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只是个爱装死诈尸的落难大侠,而她是坚信勤能补拙执着练习的挖坑少女。
他坐在屋顶之上,教她练习那三招剑招,只要他出声,她就随之起舞,舞剑,而非舞蹈。
赵扶摇不再害怕,心无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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