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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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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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说的这都是末节,周天子是天子,名分昭昭,仗顺讨逆,如雨行时,如何不捷?天子仗钺,诸侯景从,天下响应,西秦蕞尔小邦,螳臂当车,何愁不克……?”

    他抑扬顿挫地讲着,阿吉也摇头晃脑地听着,两人的脸上,也越来越多地漾出了春天的灿烂来。

    “诸侯?倒也是……可现在好像也没几家诸侯了罢?”外国客人捻着箸,一板一眼地数着:“郑国、曹国、晋国,都没了,齐国好像也不再是姜太公的后人当家,燕国和宋国自己称了大王,恐怕不会来,卫国么,听说已经自己把自己从卫侯贬作卫伯又贬作卫君,躲在野王山里,怕也是……”

    “砰!”

    季全猛地狠拍了一记桌子,众人都是一凛,粥老板差点儿跳了起来。

    “这些何足道哉,还有鲁国,周公的鲁国!”季全苍老的脸上陡地现出一阵憧憬之色,众人听得周公二字,也无不肃穆起来。

    的确,夹辅成王,再造周室的,不就是周公么?秉王节钺,四征不庭的,不也就是周公么?

    “听说鲁侯接得天王之召,剑及履及,星夜兼程前来勤王……”

    是啊,天王亲征,鲁侯扈从,自从宣王料民太原,五百多年了,周天子家还从没有这样盛大的戎事罢?胜败也罢,性命也罢,高利贷也罢,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

    一阵昂扬和歌之声,伴着铿锵鼓角和萧萧车马,由远至近,自东渐渐传来。

    “鲁颂!鲁颂!你们听,你们听,鲁侯,周公!”

    季全激动地站起身来,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春天盛开的花朵。

    所有人的脸都转向东方,天边的第一缕朝阳,把每一张殷切的脸,都照得一片灿烂。

    车马萧萧,旌旗猎猎,一彪人马倏忽而近。

    为首一辆驷乘戎辂,虽说是驷乘,那拉车的四匹马却是老的太老,嘴里看不见一粒牙齿,小得又实在太小,似乎还不太懂得该怎样迈步,于是尽管御手小心执辔,这车却走得颇有些颠簸。车上端坐一位诸侯,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章服,一口破鞘脱漆的宝剑,左手拥着朝笏,右手紧扶一面大旗,这旗丈二见方,晨曦中旗色不甚分明,也不知是隐公还是庄公留下的,出师时想必匆匆又缝了一缝,新镶了道滚边,被清晨春风一吹,扑簌簌漫天飞舞,旗上四个鸟篆大字随风翻飞,时隐时现:“奉天伐罪”。

    戎辂之后,赫赫然跟了新旧三五十乘车,老少三五百号人,有拿戈矛的,也有没拿戈矛的,有穿了甲胄的,也有穿着棉袍布袍的,军容整肃,部伍严明,一面疾走,一面齐声高唱着:

    “……公徒三万,贝冑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荊舒是惩,则莫我敢承,……”

    车马脚步的铿锵伴着《鲁颂》的昂扬,渐渐地湮没在晨曦里,那面“奉天伐罪”的大旗,却兀自在众人眼帘里久久飘扬着。

    大路上被人马荡起的尘埃慢慢落定,粥铺里的众人也随之纷纷坐下,闷头稀里呼噜地喝粥。

    天明了,人散了,阿吉惦记着他的棺材铺子和高利贷,往来的客人们也各有各的生计。

    只有季全掂着箸,托着腮帮子,静静坐在那里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一捋白须,用箸敲着粥碗,嘶哑着老嗓子,入神地唱起来:

    “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桓桓于征,狄彼东南,烝烝皇皇,不吴不扬,不告于讻,在泮献功……”

    粥老板正擦着桌子,听得粥碗响,急回头看,见碗筷无恙,轻吁一声,转头自忙,不再理他。

    朝阳渐渐地高了,把远处略有些剥落破败的城墙宫阙,笼上淡淡一缕辉煌。



………【钟鼓喤喤】………

    朝阳又渐渐地高了,把远处略有些剥落破败的城墙宫阙,笼上淡淡一缕辉煌。wWw.23uS.coM

    说起来,周天子从成周迁到这新王城来,也并非很久的事情,可这宫阙,这城堞,这坊市,这街衢,却破败阴暗得仿佛早已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

    可今天却不同,很不同,非但城阙张灯,楼橹结彩,着实露出几分喜气,便连太庙阶前、社稷坛上,久不清除的败叶蛛网,也被匆匆扫除了一多半。

    是啊,怎么能不喜气?今天是天子亲征的好日子,自桓王十三年,溃Ц鹕渫踔屑纾熳硬磺谆祁幔丫陌傥迨炅恕

    “不对吧,我听单公、刘公的家人们说,惠王、襄王都带兵出过城呢!”

    太庙阶前,阿吉弯腰负手,一面围着那九只斑驳的大铜鼎转圈,一面指指戳戳,不住地嘟囔着。

    季全穿着那身又多了几个补丁的下士命服,一面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鼎里的铜锈,一面没好气地白了阿吉一眼:这个商贾贱类,惠王、襄王都是被乱兵赶出城的,能算出征么?呸,晦气,晦气!

    “你这厮,洒扫宗庙祭坛是命士之职,你一个商贾贱……你一个卖棺材的,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阿吉“铮”地弹了弹鼎耳,撇了撇嘴:

    “我怎么不能来?上至天子,下至扛车轮子的小卒,谁没用过我的钱?借蛋望鸡,借钱望息,我来看看主顾,也算得天公地道吧?再说了,卖棺材怎么了?你们下士不也讲究什么什么尺之棺,多少多少尺之椁?你有种,到时你让孝子贤孙自己动手做你的棺材好了。”

    一边的上士、中士、下士以及闲杂人等见这厢口角,不免七手八脚,七嘴八舌,葫芦提劝了几劝,季全气鼓鼓地哼了几哼,见没甚功效,没奈何背过身子,继续他擦拭铜鼎的命士之职,阿吉自然见好就收,自顾自看他的热闹。

    一个老中士一面擦着鼎足,一面摇头叹道:

    “天子亲征,大飨虎贲,一会儿这九鼎就要用来烹食了,唉,还要抬出去飨士,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么。”

    “兄台差矣!”季全掸了掸手上的绿锈,直起腰来:“这九鼎虽尊,却本就是用来烹食的么,礼,天子之飨士,钟鸣,列九鼎而食……”

    老中士摇摇头:“老弟,身为命士,这个我何尝不知啊,可这九鼎,唉!”

    阿吉听得好奇,忍不住凑过来,想听个究竟,不想两个老士人相对唏嘘了两三唏嘘,竟不复一言,又吭哧吭哧擦起铜锈来。

    “诸位让开,诸位让开~~”

    百来个甲士结束整齐地开了来,许是久不衷甲,举手投足,显得颇有些不自然。来得士人近前,嘴上客气,手上却毫不客气,几声吆喝,几下拨拉,已将这些个上士、中士、下士都划拉到一边,十数人一圈,圈住了那九只大鼎:

    “起!”

    “杭育杭育~~~”

    九圈子人,杭育杭育着,向不远处享台上九堆干柴蹒跚挪将去。

    “看好了,那个雍州的鼎压断过老秦伯一条大腿,须得抬在第一的!”

    为首的队长一面指麾着,一面不时用手摸一下腰间,唯恐那根半朽的束甲皮带冷不防断开,出自己一个洋相。

    “扛的这么辛苦,这九个大家伙,到底有多重呢?”

    阿吉见那些甲士一步三喘的样子,不免有些同情,很郑重地问那些士们。却不料话甫出口,但见怒目愕愕,白须飘飘,所有的上士中士下士们无一例外地变了脸色:

    “咄!打尔这不知死活的物事!王孙满尝言,惟九鼎轻重,不可问也!”

    阿吉没来由自讨了个没趣,悻悻道:

    “不可问不问便了,还斯文人呢,这么凶相……一会儿天子就要犒师,你们不去看,我可去看了。”

    天子犒师原本是难得的盛典,王城首善之区,看得人理当是很多的。

    可今天的看客似乎并不甚多,且十有**,非老弱即残疾,非商贾即孩童。

    “天子募兵,能扛的动家什的差不多都在行伍了罢。”

    稀疏的看客丛中,不知是谁,随口嘟囔了一句。

    享台上的九堆火早已熊熊,九只大鼎里的沸水,腾腾地冒着热气,一大群身穿犊鼻,浑身大汗的庖丁,正手忙脚乱地把成堆的谷子、麦子、糟糠、麸皮、菜叶、草根一筐又一筐倒将进去,一壁厢调和盐酢,一壁厢用大铜斗使劲地搅和着,不一会,馥郁的饭香,便弥漫了整个王城。

    “王家气派,王家气派啊!”

    几个老士子相顾感慨,似乎都有些热泪盈眶起来。

    阿吉却也没觉得怎样了不起,歪着脑袋,忽地想到个问题:

    “呃,几位先生既然读书明礼,该当知道这次天子伐秦,到底带多少兵马罢?”

    几个士子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开口。

    他们当然都知道,宗周六师,成周八师,军万二千五百人。

    可他们再食古不化,也知道仅剩下两三个小采邑的周天子,是断乎没有十四个军的兵力的,否则也不会募兵募到更夫乞丐之辈了。

    呜呜~~~武库方向,忽地一阵号角齐鸣。

    “来了来了,问什么问,你不能自己看么?”

    一个总角孩童一面跑,一面没好气地瞪了这些大人们几眼。

    来了,鲁侯将下军,西周公将上军,车马步卒,少说也有三五百乘,两三千人。

    周天子亲将中军,高轩朱轮,金甲曲纛,前呼后拥,仪仗雍容,虽说高轩有些破损,朱轮有些黯淡,金甲似乎是铜的,曲纛似乎是补的,自己年纪也颇高迈了些,不时要倚轼喘上那么几喘,但左有枹鼓,右有斧钺,顾盼之间,凛凛生威,圈里圈外,去与不去,那些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们,都情不自禁地奋臂欢呼起来:

    “天子万年!天子万年!”

    享台对面的高台上,丝竹鼓乐齐鸣,八佾舞者,翩翩而起。

    “周颂,周颂!”

    虽说那些从茶坊酒肆临时充数来的乐手习惯了郑缶卫筝,奏起周家这些颇有几百载年头的编钟编磬、笙管竽埙来,总不免几分荒腔走板,卿大夫士们还是一下辨出,和着节拍,忘情地唱出声来: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钟鼓喤喤,磬埂

    鼓乐歌吹中三军将士已开至享台前,台上的庖丁淌着热汗,抡着铜斗,连稀带干地把九鼎里的食物分盛到众人的盆釜里。

    “嗟,我士,无哗……”

    天子什么也没吃,凭轼而立,颤抖着苍老的声音,似乎想说几句什么,却被一片稀里呼噜的啜粥声湮没了。

    大军终于列队向城外开去了,尽管很多将士还恋恋地望着那早已见底得九鼎,尽管车马中颇夹杂了些骡子或健驴,而步卒们又多背着用来装掳获军实的绳索包袱,三齐五齐,七齐八齐,终究总是不那么整齐,但好歹也算得士气腾昂罢?

    “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周颂》和钟鼓的声音还在人们的头顶上回荡着,那高台上旋舞的八佾,脚步却明显地放慢了几拍:晚上还要去赶酒肆逆旅的场子,可不能没了气力,那才是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生计啊。

    卿大夫士们的祭肉分下来了,比脚掌小些手掌大些,薄的像刀刃的一片。

    “哼,莫垂涎,礼不下庶人,这蒸尝之肉,却没尔的份的!”

    季全用袖子小心包起祭肉,挑衅般横了阿吉一眼。

    阿吉却没理会,原本他也不稀罕这没油没盐的冷猪肉的,家里没的吃么?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远去的队伍,盯着周天子佝偻的背脊和甲士们七长八短的戈矛,盯着那些缝缝补补的旗帜,和车辕上那怎么走都别扭的健驴骡驹。

    他看见行伍里,杵臼拖着武库那根断了三截,又用牛皮绳重新绑过的殳,挟着从自己这里租来的那面夹锡盾牌,捧着个盛了一半粥糜的藤兜鍪,一面蹒跚走着,一面不时偷偷喝上一口半口。

    “这,这样的王师去打秦国,真能把我的本钱连本带利捞回来么?

    没有人搭理他,九鼎饭香犹在,那悠悠的《周颂》,还在王城人们的耳朵里,嗡嗡地回响着呢。



………【遵养时晦】………

    九鼎饭香犹在,那悠悠的《周颂》,还在王城人们的耳朵里,嗡嗡地回响着。wWw.23uS.coM天子兴师,如行时雨,屈指算来,出征至今,也不过十来天的事情。

    可阿吉等一班富商却颇有些焦急的样子,每天早晚,总会攀上西城,或干脆跑到西山,去眺望那么一会儿。

    “不放心啊,唉,这样的王师去打秦国,真能把我的本钱连本带利捞回来么?

    “何其陋也小人!”

    季全等一般见识不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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