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鲁含便倒边说:“今天,双喜临门,我们家得好好地庆贺庆贺。是吧娘?”
郑花枝点了点头,接着又抬起了头,疑惑地问:“哪还有一喜?”
“娘,你今天没听说、”
“没听说。”他娘摇了摇头,说:“我一天都没出门。”
“玉霞,你听说了吗?”鲁含又接着问他媳妇。
“是不是老马家烧镰刀的事?”朱玉霞拿不准,问。
“是,回答正确。”鲁含呱嗒了一下嘴,说:“一会,奖励你一杯酒。”
朱玉霞受到了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圆圆的脸蛋笑了起来,说:“我也是刚才出去听人家说的。”
“以后没事了,就经常地出去走走,听听外边的动净。”
朱玉霞点了点头。
“开始吧!”他娘督促起来。
鲁含端起来酒杯,往地上滴了几滴酒,算是敬了天,说:“这第一杯酒,先庆贺我爹的腿能走路了。”
四口人端起了酒杯。
鲁华明喝了一大口酒,觉得酒哪个香啊!自从自已有病在床,一口酒都没有偿过。今天总算这人间的日子又回来了。第一杯酒,他是一点点喝的。第二杯酒,他就不客气了,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刚开始喝,老伴郑花枝还阻拦他,怕他喝多不好。可是喝着喝着,看他高兴,就索性不问他了。心想,你想喝就喝吧。这一放开不要紧,三杯小酒一下肚,鲁华明就飘飘然起来。他看了儿子一眼,觉得儿子有本事,比自已强。但是,自已那个时候也不弱啊,不是也把他老马家治得够呛吗!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马正泰成了公社劳模并且当了兰城的书记之后,一红就红了七八年。那时候,谁敢惹他这个双料人物?当时,可以说马正泰要权有权,要名有名,呼风唤雨。鲁华明一看形势不好,牢记人在人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古话,就赶紧地夹起了尾巴蹲在那里,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这样,马正泰也不放过他。什么活重,他就叫他干什么活。什么活挣公分多,他就不叫他干什么活。要是不高兴了,他时常还用大喇叭敲打敲打他鲁华明,弄得他成天抬不起头。最要命的就是他家的生活急转直下,原来当书记的时候,哪差粮食吃,摊出的煎饼都是粮食做得,哪像老百姓的煎饼都是纯地瓜干的。后来他不当书记了,有两年家里差一点连地瓜干都吃不上。他忍着受着,天天等着机会出现,一连等了七八年。这年,机会终于来了。
那年,县里的班子和公社的班子大调整。县委的李书记、杜大海副主任还有公社的牛书记都调走了,来兰城当书记的齐文远正好是鲁华明表姨的表外甥。别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时候也很管用。
那时候,全国上下正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刚来兰城的齐书记正由于找不到典型而苦恼。鲁华明闻见风声,立马来到公社先认亲戚,然后告了马正泰的蜜,说他在兰城村仗势欺人,带头高投机倒把。
齐书记听完鲁华明的小报告,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一是高兴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下有了亲戚;二是高兴他掌握了开展工作的第一手资料。于是,他立马召开了常委会,决定拿兰城村开刀。
还是当年那位苗青副书记,他带着政治使命来到了兰城村,叫马正泰立即通知党员召开紧急大会。一个时辰之后,五十六名党员全部到齐(马正泰当书记这几年,一共发展了六名党员)。苗青看看人,亮了亮嗓子,宣布了公社的决定:“经公社决定,撤销马正泰兰城公社劳动模范的称号;撤销马正泰兰城村支部书记。任命鲁华明为兰城村支部书记。”
苗青宣布完公社的决定之后,带头鼓起了掌,五十六名党员除了马正泰之外,都跟着鼓起了掌。此时,鲁华明看了一眼全体党员,刹时扬眉吐气了起来,心里甜得直往外冒蜜。坐在当中的马正泰可好,此时像一头呆鹅,一下子呆在了那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书记当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叫公社给撸了呢?
第二章 时来运转 (九)
鲁华明一当上村支部书记,就像捏糖人一样,捏巴起了马正泰。他首先命令民兵砸了他的烘炉,没收了他家做的镰刀。后来又吹土找裂巴缝,把他投进了监狱,在黑屋子里蹲了两年。要不马正泰怎会五十多岁就死了呢?
回忆真是甜蜜的事情。鲁华明越想越高兴。
鲁华明一气喝完杯中的酒,说:“给我倒满酒,我再喝一杯。”
“你喝得不少了。”郑花枝心疼地劝阻:“别倒了。”
“没事,难道你不知道我的酒量。”鲁华明埋怨起了老伴道。
“你不是过去了,现在你不是身体不好吗?”
“娘,我爹想喝就叫他喝两杯吧。”
鲁华明听着儿子说的话,高兴了起来,说:“含他娘,你把我存的那个东西拿出来。”
郑花枝点点头,出去了。一小会儿,拿来一个塑料袋交给了鲁华明。鲁华明打开塑料袋,对着儿子说:“小含,这是我存的十万块钱你拿去,明天再买一台收割机。”
鲁含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爹,你留着吧!留你百年之后用。”
“留什么百年之后用?我现在腿都能走了。嗨嗨嗨嗨!”说完,高兴地笑了起来。
“爹,买收割机,我们有钱。”儿媳妇朱玉霞帮腔。
“那就买两台,别说什么了就这样。”说着,鲁华明就把钱给了儿媳妇。朱玉霞接过钱,欣喜着。
“爹,我最近几天就去买收割机,买两台。”
鲁华明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买得越多越好。”
“爹,我准备以后成立一个公司。”
“好!好!小含算你有种。来,咱爷俩干了这一杯。”
第三章 嘱托 (一)
大火整整地烧到了夜里十一点,二十万把镰刀全部焚为灰尽。一百多个跟着干活的工人,也被烧疼了心。他们看着大火肆虐,始终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天,刘泽兰到了半夜,才回到了家里。到了家,她不吃不喝地就睡了,一连睡了两天。这当儿,谁喊她她都不理。直到了第三天,她才起床。起了床,她就对马继成说三说四,好像以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在刘泽兰的操持下,马继成请来了兰城两个最好的厨子。这两个厨子都是出了名的老厨子,做出来的菜还是过去的风味,一点没变。他们俩能十遍做好的菜,决不九遍做好,贪图那一遍的便宜。能上笼蒸的菜,决不用铁锅炒。盛菜的家什还是过去的黑扣碗。特别是那道红烧肉,真是叫他们两个人给做绝了,三指宽,五指长的五花肉切得一匀,放到笼里去蒸。等蒸好了,那味,要多香就有多香。人吃完一块,还想再吃下一块。那肉为什么好吃?关键在火候,火候不到,肉不香,火候过了,肉就腻歪了,更不好吃。什么样的肉,是母猪还是趴蛋,得蒸多长时间,两个人用眼一看就知道。你说,神乎不神乎?在兰城,凡是想办事敞面的人,都要请这两个人。凡是怀旧的人,也都想吃这一口。刘泽兰她老人家就是这样怀旧的人,打年轻的时候起,就吃惯了他两人做的菜。
那天,马继成给他娘说找厨子的事,刘泽兰连愣打都没打地对他说:“日子定在四月初八,厨子要找就找兰城最好的,别人一侓不要。”
娘的话就像圣旨,说话没商量。马继成知道娘的心事,她是想好好地敞面一回,叫工人好好地吃上一顿。他也知道谁是兰城最好的厨子,那就是老王和老李。谁知,那天马继成给两个人一说,老王和老李都摇起了头,说不得闲,日子早教人给定下了。他回来之后,没敢给娘说老王和老李不得闲,就给他娘编了一个瞎话,搪塞了过去。他想了两天两夜,一想还是觉得不行,他想,这次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惹娘生气了。烧镰刀的时候,他把娘都差点气死了。这回找厨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娘生气了。于是,他又硬着头皮去了。去之前,他准备了一大包的东西,又是烟又是酒的。到了哪儿,他好话说了一火车,并许诺说,一桌再加二十块钱。那家的事,他去给说。老王和老李两个人嘀咕了半天,这才答应。
刘泽兰的精神比几天前好多了,满脸喜气。她看着老王和老李呵呵地笑上一阵,然后才说:“王师傅,李师傅,今天,你们俩得把真功夫拿出来,我有好多年,没吃你们做得红烧肉了。”
“大娘,今天保你老人家吃个够。”老王笑嘻嘻地说。
“大娘,你还能吃一碗吧?”老李用勺子搅了一下锅问。老李知道她年轻的时候能吃肉,一吃就吃一大碗,吃得那个香啊。
刘泽兰一只手摆了摆,道:“不行了,老了,拿不住了。”
“那半碗呢?”老李又问。
“半碗也不行了。”她呵呵一笑,说:“现在是不吃想吃,一吃就够,哪像年轻那会儿,吃啥都行。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时候板凳腿都能啃两口。”
“大娘,现在的人吃不多肉了,给生活好了有关。”老王受到了感染,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大娘,你说,现在我们哪天不吃肉,哪天不过年?”
“是,是,老王,你说得对。”刘泽兰往肉案子那儿走了走,说:“现在,一天吃的肉,比过去一年吃得肉还要多。”
老王点点头,将十几个寇碗摆到了笼里。老李一看,过来和老王搭手,抬起笼放到炉子上,投投火蒸了起来。
“娘,你过来。”马继成在堂屋里喊着。
刘泽兰听到喊声,迈腿朝屋里走去。
马继成端着一筐子红包,放到了娘的面前,说:“娘,一百零一人的工资,我准备好了。”
“全准备齐了?”她看着红包问。
“全齐了,一个月不差。”他自豪地看着娘。
“还不行。”他娘摇摇头。
马继成愕然了,心想工资不欠还不行吗?就不解地问他娘:“娘,这工资不差还不行吗;你想干嘛?”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刘泽兰两眼看着儿子,说:“咱们叫人家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散伙了,你就这样打发呀,那也太不江湖了吧?”
“娘,那我还得去借钱?
“该借就得借。”
他两眼瞪得很大,看着娘。
“看着我干什么,瞪眼能瞪出钱来。”刘泽兰乜斜了他一眼,说:“没钱借去,借钱又不丑。每人给一千块。”
娘说完,马继成点点头,二话没有,接着他就让巧凤去借钱。
巧凤像领到命令的士兵一样,什么话没说就走了出去。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那是婆婆的旨意。她深知自己男人的难处,发工资的十万块钱就是马继成叫她到娘家借的。万不得已,他不会再叫她去舍脸的。她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娘家的门口,刚想敲门,她一下子犹豫了起来。虽说娘家担得事,但是,昨天才刚从这里拿走十万块钱。罢!罢!罢!巧凤敲门的手一下子又蜷了回来。她左右看看人,接着又往前边走。说实在的,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到本家哥哥那里去试一试。
员工们陆续的都来了,来到了就被小四招呼到各个房间里去喝茶。
第三章 嘱托 (二)
小四手里拿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名单。那名单是马继成昨天拟好的,谁坐在哪桌,他都给排好了位。今天马家设宴招待全体员工,是他娘躺在床上想了三天,也就是在她老人家亲自操持下的结果。面对这样隆重热烈,影响深远的大事,他一点也不敢马虎。
刘泽兰在床上躺了三天,不是心疼镰刀心疼钱。要说钱,她大钱小钱的都见过,从不把钱当作月老娘来抱着。对钱,她的态度是该花的时侯就得花,花多少都行,不该花的时侯就不能花,一分钱也不行。她从不偸三摸四,攒个私房钱贴补娘家。十九岁那年,她嫁到马家的第二天,婆婆给了她五十块零花钱,她把钱接过来就放到了枕头下,一分钱没花过。两年之后,这事被她婆婆无形中发现了,感动得双眼掉泪,觉得儿媳妇太好了,好得世上难找。她婆婆与她公公一商量,就把财权交给了她。风风雨雨几十年走了过来,刘泽兰拿得起放得下。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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