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华明死后,真的没有火化。这是他老人家临咽气时的最后要求。那天,他紧紧地拉着鲁含的手,说:“含儿,我死了,这辈子没有什么要求,只给你提一个要求,行吗?”
鲁含满眼含泪,握住爹的手说:“爹,你说吧!别说一个要求,就是十个八个要求都行,哪怕上天摘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鲁华明一听,露出了最后一娄微笑,说:“我不想烧。”
“爹,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你就放心地走吧!”
鲁华明闭上眼,满意地走了。
老爹的一句话不要紧,鲁含可犯难为了。多少年来,农村都实行了火葬,无论谁死了,儿女们都自觉地把父母拉到火葬场进行火化。对这事,老人们也都习惯了,认为火葬、土葬都一样,反正是人死如灯灭,活人想怎么摆活就怎么摆活吧。平常,老人们在一块闲啦呱都说,别说咱如草芥的小老百姓了,就是贵如泰山的国家领导人死了之后都得运到八宝山进行火化,我们还有什么不能烧得呢!因此,大多数人就有了一副死后赴汤蹈火地良好心态。但是,也有个别的人就不行,怕下火葬。好像在死了之后进行火葬,自己能觉得疼。鲁华明就属于这种人。
火化还是不火化?鲁含把他一家子的二叔鲁华发喊来了,爷俩就这事商量了起来。
那天,鲁华发光抽轴烟不说话,一下子犯了难为。一个小时不到,苏烟被他抽去了半包,他再不说话,就不行了。于是,他的脸憋得通红,说:“这事很难,现在人死了,哪有不烧的。”
“二叔,我爹死之前,没别的要求,就一个要求,死了之后,不让火化。你说要是火化了,那我不连我爹都骗了吗?”说着,鲁含的眼泪下来了。
“这事真不好办?”鲁华发一副为难的样子。
“二叔,你得给我想想办法,要不,我没招了。”
“这办法怎么想呢!”
“二叔,谁不知道你老人家的点子多,人称智多星。”鲁含给他戴起来高帽。
“你别给你叔戴高帽了,让我想想。”说完,他又点上了一颗烟。
“不行,咱们就来一个瞒天过海。’一颗烟被鲁华发抽去了大半,他终于说出了办法。
“好!好!还是老叔有办法。”鲁含给他叫起好来。
爷俩一会的功夫,定出了一个方案。
按照下火葬的日子,鲁含用一辆汽车把鲁华明的死体拉到了县火葬厂,陪同去的人不多,六七个人,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亲戚。
车开到了火葬厂,就停在大门口不动了。鲁含下了车,穿着一身孝,往院子里走去。一小会儿,他从里边出来了,几个帮忙的亲戚赶紧地站了起来,觉得他办好了手续,就想上车往院子里边开。谁知,鲁含却摆起了手,说:“不慌,不慌。”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两封扑克牌,递给一个亲戚,道:“下火葬的人特别多,得等等。你们找个树凉地,先打牌去吧。一会儿,我喊你们。”
几个人拿着扑克牌,到树凉地斗起了地主。一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天都快黑了,还不听鲁含的动静。天完全的黑下去了,鲁含才不紧不慢地从里边走出来。他走到鲁华发的面前,说:“二叔,今天,还坏了呢!”
鲁华发感到很吃惊的样子,问:“鲁含,怎么了?”
“死人太多,今天晚上不见得能挨上号。”
“那得多长时间?”
鲁含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怎么办?”鲁华发沉思了一会,道:“我看天不早了,咱们是等还是不等?”说完,看着大家。
“要等,得等多长时间?”一个亲戚问。
“鲁含答:“得明天早晨。”
“那么长的时间,怎么等?”
“就是。”这时有人随声附和起来。”
“那怎么办?””鲁含看着鲁华发,说:“二叔,你拿个主意吧!”
鲁华发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不知,我说的办法行不行?首先,我要征求一下鲁含的意见。”
“二叔,什么事你说吧?我听你的。”
鲁华发看了他一眼,说:“不行就不等了。”
“不等怎么办?”鲁含装作不明白的问。
“不火化了,拉回去埋了。”说完,他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
此时,六七个亲戚没有一个吱声的,好像一下子都哑巴了。说真的,这时候,谁还敢乱说话。
“埋了,那行?”鲁含装作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如果,这样不行,大家拿个主意。”鲁华发欲擒故纵地说。
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个亲戚道:“既然大家没有好主意,那还是听鲁华发的吧!”
“听我的,就得按我说的办。”
“那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鲁华发亮亮嗓子,说:“鲁含不想让他爹土葬想火葬,没有火葬成,是大家不想在这儿等时间造成的,这才出此下策。如果有什么事了,这可不是鲁含的责任,而是大家的责任。”鲁华发真厉害,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大家饶了进去。
七八个人都说:“那是,出事了我们大家担着。”
“既然大家这样说了,我就把这事给定了。”鲁华发吐了一口痰,说:“这事一定要保密。回家以后,就是亲爹越不能给说。”
几个人点点头,说:“一定保密,一定保密,这事你放心。”
“二叔,我害怕。”鲁含胆小的样子说。
“不用怕。这事是大伙定的。”鲁华发又看了看那几个人,说:“反正都是亲戚,是亲戚就不外。俗话说得好,是亲三分向。”
第五章 报名跟着老板去打工 〔八〕
到这时,谁还能说个啊字。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按照鲁华发的安排,鲁含到火化厂买来了一个骨灰盒,骨灰盒上还盖着一块红布。
一切准备就绪,几个人就调骄回府了。一路上,该哭的时候,鲁含就哭得哇哇响,不该哭的时候,他就笑得哈哈响。
快到緑山了,车的速度降了下来,正要拐弯的时候,鲁含看见一个人,从山上骑着自行车下来了。鲁含仔细地看了看,一看是小四。他骑的自行车上还驮着一筐树叶子。他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一个冷战,心想不好,怎么让他给看见了。他赶紧地对司机说:“快加油。”
司机一踩油门,车轰得一声冲了起来。其实小四根本没注意到车的事,由于路窄,再加上是下坡,他光顾看路了。真是贼人胆虚!
车开到了山顶,几个人把鲁华明的尸体用被子抬下来,往山洞走去。鲁含准备把他爹的死体放到山洞里藏几天,光带骨灰盒回家,掩人耳目。
往山洞去的路曲曲弯弯,很不好走。走着走着,不知是谁,一下子绊倒了,鲁华明的帽子被摔了下来。鲁含一看他爹的帽子掉了,回转头赶紧地给拾起来,重新又给戴好。他怕山上再有人,就一个人,小心地侦察了起来。他走了十几步,他看看周围确实没有人了,这才招手,让一行人抬着他爹往前走。
鲁含藏好他爹的死体,为了把声势造大,车还没有进村,他就叫喇叭班子在村头等着了。鲁含下了车,两手在前边抱着骨灰盒,低着头,跟着喇叭班子往前走,一副很悲伤的样子。村上看热闹的人都出来了,路两边站的都是大人孩子。为了让人看见,他故意走地很慢,一步挪不了四指。有时喇叭班子走快了,就得停下转过身来吹,什么时候鲁含赶上了,他们再转过身往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村里一共没有三里路远,却走了有两个多小时。把喇叭匠子累的呀怨爹怨娘。到了家里,鲁含连歇也没歇一下,就把他爹的骨灰盒放进了大棺材里,全村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如果说还有假,那民政部门的监督员干什么去了?
送殡那天。出棺前,有一个仪式叫刹扣。刹扣也就是用大钉,把棺材的盖给钉上。刹扣前,儿子、闺女都要到棺材跟看看死去的老人,见最后一面。也就是瞻容。在瞻容的时候,镇民政部门会派来两个人来监督,看看棺材里边装的是不是骨灰。大多数人为了节约,把死人火活后,不买骨灰盒,用一块红布把骨灰包上带回家,然后放进棺材里。有人不再乎钱的,就买一个骨灰盒,把骨灰装进去,然后,回到家里,再把骨灰盒放进棺材里成殓。
说实在的,民政部门派人监督这一招很厉害,死了人火化不活化的一看就看见了。过去,掉包的现象时常发生,谁家死了人,明明的看着去火化了,谁知,转了一圈回来,人还是没烧。入殡时,埋得还是死尸。为了杜绝这一现象的发生,民政部门来了真格的,就是在瞻容的时候到现场监督,寸步不离现场,等送完殡再回去。这一手很管用,大大地扭转了瞒天过海现象的发生。
民政部门再厉害,也有百密一疏的地方。你民政干部不是到现场来监督吗?那么好,主家在送殡的时候埋得是骨灰盒。你们监督员都看见了吧?反正骨灰盒里边装不进去死人。等监督员走了之后,夜里再偷梁换柱。那夜,鲁含玩得就是这套把戏。
那天夜里十点,雨虽然小了,但是还噌噌地下着。鲁含看看手表,朝鲁华发说:“二叔,我看可以行动了。”
鲁华发瞅瞅十几个人,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点点头,说:“分头行动吧!大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弄出动静来。”
十几个人点点头,穿上雨衣,像领命的士兵一样迈出了门槛。到了大门口,十几个人兵分两路,鲁含带一伙,鲁华发带一伙,这都是鲁含的点子。鲁含精明就精明在这一点上,凡事,他都考虑地非常仔细。他当时想,要想不叫他爹出事,起运尸体的时候,他是万万不能去的。于是,他就叫他二叔鲁华发带一伙人去緑山起他爹的尸体,他带着一伙人去林地扒坟头。这样既快又好,两不耽误。那天晚上,鲁含开秘密会议的时候,鲁华发一听他的分工安排,就觉得鲁含想得细,考虑得全面,就举起双手表示赞成。针对运尸、埋尸的一些细节,他又作了一些补充,形成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完整方案。凡是参与的人员,都是至亲信得过的人,最起码政审没问题。
鲁含带着这伙人刚到墓地,就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有男人的泣哭声,他不敢大意,就摆了一下手,众人都警觉了起来,于是就藏在了坟子的后头。一双双眼睛睁得老大,往哭声的方向瞅着。
鲁华发有了上午打框受骗那一出,办事就更加小心了。运尸,他找来了两辆地排车,一辆在前面拉着一些鲜树枝子,给人一个伐树的错觉,后边一辆地排车拉着鲁华明的尸体,尸体上还盖着一些树枝子。如果被谁看见了也不要紧,老百姓到山上伐树是常有的事。两辆地排车紧紧地挨着,在鲁华发的指挥下,**个人慢慢地从山上往下放着。
不知是那个人哭累了,还是那个人发现了什么?一小会儿,哭声就没有了。鲁含起身往远处看了看,看了半天见没有什么动静,就咯微放下了一点心。但是,紧接着他又怀疑了起来,问:“你们谁知道,今天这儿有埋人的吗?”
一个远房侄侄说“:临村的王老妈妈死了。”
“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娘的表姨,今天我娘去烧纸了。”
“王老妈妈的林地在这里吗?”
又一个人说:“王老妈妈的林地在这里。”
鲁含瞅瞅这两个人,想了想,又往远处看了半天,听了半天。这时候,除了雨声还是雨声,其它的声音一点都没有。等了老大一会儿,他才说:“干!”
七八个人像听到了命令似的,脱掉雨衣,也不怕雨淋,拼命地干了起来。还好,没几下子坟头就被挖开了。劳动量不大,这要归功于大老执鲁华发,是他下午在埋坟子的时候,没让牛大力他们把土埋多的结果。为这事,他和牛大力还争执了起来。
刚才,哭得哪个人,其实没有走。他到这里,是来哭刘泽兰的。刘泽兰埋没埋到这里,他根本不知道,哭也是瞎哭。但是,他恰巧遇到了鲁含这一伙子人来偷埋他爹。起先,他被吓了一跳。他已经在刘泽兰的坟头,哭了有一个多小时了,悲痛欲绝的样子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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