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再造次了呀!杨玄感起兵,用的便是陛下穷兵黩武,不计百姓生死,才聚集起这么多无知愚民,杨玄感尚且未平,便考虑再征高句丽,大隋江山可怎么承受得起?百姓岂不是更容易被杨玄感蛊惑?杨玄感虽然平灭在即,然杨玄感起兵带来的各方盗贼蜂起之余波,犹然为祸愈演愈烈。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以安抚内乱为先!”
“怎么?四方盗贼竟然有这么多么?朕这里连杨玄感都灭了,樊子盖张须陀陈棱他们,还没把自己辖境内那些刚冒出来的新盗贼清理干净?”
萧瑀心中暗自叹息,也是杨广喜欢听好话的毛病太重了,周边奏言闻事的官员都不敢把坏消息直接原模原样告诉杨广。除了这次杨玄感作乱是在杨广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规模和程度没法掩饰,别的远方的盗贼,杨广根本就不知道实情。
“陛下,且让臣如实奏明四方贼情:河北之地,杨玄感的势力虽然已经缩到涿郡,然而高士达麾下部将窦建德趁着杨玄感势力退缩的当口,一度占据武阳郡、襄国郡,纵然后来朝廷大军逼近,他不得不放弃郡城,然则也颇获官军军粮器械,且占据各处县城,朝廷根本没有人手分兵进剿。
两淮杜伏威、辅公佑,本是齐郡人事,原先也曾在齐郡诸贼中起事,旋为张须陀所灭。今年便趁着杨玄感作乱的时机,南下徐、泗,在两淮起兵,利用两淮并无朝廷宿将的空虚,转眼聚齐数万之众,如今数月征剿不利,杜贼已经流窜裹挟了十万之众了。彭城留守董纯根本不是杜伏威的对手。
江南盗贼,当初陛下在柳城时,还不知其贼首姓名,后来大军入关,消息畅通,才从吴郡、会稽郡、兰陵郡上报贼情中得知,三郡贼首分别是吴兴朱燮、余杭刘元进、兰陵管崇。当时陛下随口让胡将吐万绪、鱼俱罗讨伐江东三贼,如今……”
怎么讨伐杜伏威、刘元进这些人马,当初杨广只是随口一提,就把国内留着投闲置散的将领随便拉了几个去,后来忙着打杨玄感,也就没当回事儿。此刻也就是萧瑀有这个胆子,借着是他小舅子的身份,敢把前方噩耗告诉给杨广,泼泼他冷水。杨广听了怫然不悦,好像万全没想到这种起兵两三个月的新贼都能这么麻烦。
“怎的?董纯、吐万绪、鱼俱罗三将,自开皇末年便为边镇宿将,从开皇至大业,数次征剿突厥有功。江淮民风暗弱,怎得他们现在连区区一些吴人反贼都奈何不了了?”
“陛下!天下汹汹,不可尽用杀戮以制民。吐万绪、鱼俱罗到江东,三战三捷。先破管崇,后灭朱燮,然二贼率领残部,南附刘元进。三贼合兵一处后,刘元进自称天子,以管崇、朱燮为尚书左右仆射,重新裹挟募兵,贼众愈多。民间多有传闻,说吴人素忌胡虏残暴,陛下以胡将征江南,故而贼众虽然被杀甚多,却愈发踊跃从贼。还请陛下明察,安抚天下,再思拓边。”
杨广被萧瑀的实话扫了兴头,又不愿意相信,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来护儿,你说!江淮贼情,果真如此严重了么?需要朝廷停下对高句丽的远征,专心剿贼?”
来护儿没想到杨广会点他名,倒是有些猝不及防:“陛下,末将不在中枢,不敢妄言。但萧侍郎公忠体国,素为陛下所知,想来不会虚言。至于萧侍郎所言吴人反抗不休的缘故,末将也是吴人,出身扬州,倒是觉得其言不假。吴人素来以戎狄胡人为生番禽畜一般。胡将平叛,则吴人人心愈发背离朝廷。朝廷大军在战场上屡战屡胜,贼人却越打越多,一般便是为此了。末将虽然不通朝政,却好歹在军中忝居其位多年。若陛下能下定决心,今年以安内为要。末将愿不避嫌疑,为陛下举荐数将,各镇方面。”
“罢了,便先说说你的用人看法吧。”
“陛下,末将以为,河北之地,当以杨义臣杨将军为主,今年讨平杨玄感后,便就地让杨义臣限制打压高士达、张金称等贼,使之不至于因收拢杨玄感败亡之后的残部壮大。杨义臣出身尉迟氏,其族久在河东,在当年伪齐故地也有威望,正是最佳剿贼人选。在然此二贼已经崛起三年,非一朝可灭。陛下若是明年还要再征高句丽,以杨义臣之能也只能把张金称高士达打压限制到山野之间,却无力彻底剿灭。
而末将下半年若能回师东莱,则东莱留守陈棱的人马也可以空下来,陈棱麾下本是浙南的东阳郡兵,素习水乡作战,可南下与江都丞王世充合力,打压杜伏威。如此,则河北、两淮这两块今年因为杨玄感作乱而糜烂的地方,可以被朝廷重新收拾。至于江东三郡的乱贼……”
杨广见来护儿吞吞吐吐没有说下去,眉毛一挑,森然发问:“江东又如何?”
“末将以为,若是杨玄感彻底平灭后,吐万绪、鱼俱罗还当真没法对付江东诸贼的话,不如以兰陵郡公萧铣为帅,征剿平贼——当然,明年三征高句丽的时候,若是陛下需要萧驸马为末将监军,到时候还可以再调来。”
杨广眯着眼睛,朝萧铣看去,而萧铣正是一副很无辜纯良的眼神:辽西一战,咱可是有救驾之功,难道你还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婿没有揽兵权的野心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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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把柄在手
涿郡城下的攻城战,除了血腥二字,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可以多说的——这座城池原本就是朝廷大军讨伐高句丽的根据地,城内存粮七百多万石,要想靠围城断粮来攻破,那起码得围上十年八年的。所以,杨广用了最直接的强攻手段,仗着精兵众多,花上俩月时间把涿郡城狠狠凿烂了。
杨玄感没有被生擒,如同历史上一样,选择了在城破之前,在涿郡留守府中,让其幼弟杨积善帮他介错自杀,然后一把火少了留守府,不给人找到尸首后辱尸的机会。杨积善也自知断无幸理,选择了投入火场*。
杨玄感这厮好歹不是专搞破坏的流贼,好歹也是贵族出身,有点儿节操。他死前唯一干的一件还算上道见人品的事情,是下令叛军不必放火焚烧粮仓——毕竟杨玄感是为了争天下,就算不敌,也没必要把天下搅滥。
那种“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给人类留下”的事情,一般只有农民军起兵才会干,因为那些人骨子里觉得“反正咱的基因留不到未来,未来的世界有多糟糕也和我没关系,是有钱人的后人遭罪”。从黄巢李闯张献忠,到加勒比海的海地**战争,那种毁灭一切的事情一般只有狭隘的农民军才干。
杨玄感选择了贵族一样有尊严的死法,杨广也没有再费太多精力去搜寻其尸体凌辱。大军踩着满地尸体踏进涿郡城,夺回了杨玄感的遗产。户部的官吏计点了一番,涿郡粮仓居然还剩下了五百万石存粮,好歹可以撑着朝廷大军到明年夏天为止的军需。
李密没有选择尊严的死法,当初他根本就没有逃回涿郡城——其实在榆林关下,杨玄感叛军被朝廷大军渡海抄后路成功之后。李密就已经看到杨玄感的下场了,当时让杨玄感逃回涿郡,也不过是希望杨玄感多蹦跶几天。多拉一阵子仇恨值而已。而他李密本人,便当机立断趁着河北之地都还没被朝廷掌控的机会。隐姓埋名单骑南下,去寻一些有前途的农民军投奔了。
涿郡城被攻下之前,河北之地其他各处被叛军波及的州郡也都先后平定了,除了涿郡城,撑得最久的一处据点便是杨玄感做了两年留守的黎阳了,算是稍微费了朝廷大军一番手脚,折损了两三万人马才拿下。别处城池,不过千百人的伤亡。甚至是听闻杨玄感大势已去后直接望风归降的都有。
……
萧铣在榆林关一战有救驾之功,后来又献计让朝廷大军渡海夹击杨玄感,可谓是居功至伟。涿郡城破;自该论功行赏。杨广为了表示信任,便让萧铣负责处置鉴别那些从贼了的官吏,一时之间,他也算是成了炙手可热之人。
这种活计,非极为受皇帝信任的人不可为之。毕竟手握鉴别审查的权力之后,哪些被俘官员属于“被迫裹挟”可以赦免,哪些属于“主动从贼”必须严惩,都在萧铣一个结论之间。同时这种权力虽然大。却局限于人事权,和兵权不太相干,又没那么敏感。萧铣作为如今最受信任的外戚之一,操办这事儿最适合不过了。
萧铣在涿郡临时办事的衙门里,一堆堆的卷宗在公事房中堆得如山之高,萧铣当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自己细细去看,只是交给手下幕僚属官仔细查验,而他自己则看一下结论,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陷在里头的、又着实没有反情的历史名臣或者名将,好搭救一把卖个人情留条路子。
一个幕僚走进萧铣的书房,把一摞折页丢在案头。大大咧咧地开门见山:“晦之,这些都已经整理好了。你看看没问题的话便定案罢了。里面有些莫须有的、又有官声的,愚兄都给你标出来了。”
萧铣不用抬头。便知道是房玄龄。如今他麾下其他人,但凡是有官职的,都以官名检校相称,唯有房玄龄没有官身,是私人幕僚的身份,待人接物也是不卑不亢,至今都和萧铣直接称呼表字。
房玄龄自从朝廷第一次远征高句丽的时候,就因为在齐郡做地方官需要聚敛虐民,愤而辞官了。萧铣这样的身份,不做地方官杨广好歹还会给个兴军司马、监军之类的安抚一下,而房玄龄这种上头人听都没听说过的人,辞官不做后当然只能给私人当幕僚。算来房玄龄如今在萧铣身边做事也有一年半了,只不过此前都在打仗,除了一些安抚皮岛军的调处事务之外,房玄龄没什么脱颖而出的机会。
这一次,可算是逮到机会施展所长了。历史上房玄龄在投靠李唐初期,最大的才能便是发掘人才,比如李世民帐下的杜如晦、张亮、薛收、李大亮一些后来位居卿相的干臣能吏,都是房玄龄发觉举荐的。现如今,在一大票杨玄感逆党官员中发掘无辜、施恩市义的活计,对房玄龄来说实在是再顺手不过了。
萧铣礼貌地赞了一句:“玄龄兄真是好精力,弟这些日子,一点头绪都没有。”
房玄龄不以为意摆摆手,也懒得拽虚文:“晦之大才,如何过谦,还不是被军旅重任给压的么,没精力看这些案牍劳形的琐事而已。愚兄闲人一个,正好做这些。”
对方直来直去,萧铣也不多客气了,翻开几本折页就先后看了起来,里头都是房玄龄觉得情有可悯应当赦免或嘉奖的官员。
“武阳郡丞记室……魏征??经审讯叛军中杨玄感身边书记人等,魏征实为武阳郡丞元宝藏降贼后裹挟而去,且此前魏征曾有试图单骑报信朝廷、警示杨玄感逆举之企图。只因半途为叛军斥候捉拿……”
房玄龄在折页上把前因后果都写得很清楚,包括后来杨玄感不得不立刻举旗造反,也是因为被魏征虚言恫吓,以为已经泄密。而在房玄龄深入交叉比对各方供词之前,这个魏征已经被暂拟定了个斩刑——因为元宝藏属于主动从贼的,而且是杨广着力要打击的元氏后裔。至于他身边一个小小记室有没有反对自己主官的言行,此前办差的官员根本就懒得查问这么细,而是一刀切就把元宝藏的属官都办了。
“这个魏征着实忠义可用,某当奏明圣上,多加褒奖才是。”
“晦之贤弟,虽然恩赏出于朝廷乃是大公之心,然则天下已然如此,何必避这个嫌呢?朝廷能知道这魏征是何许人也么?愚兄倒是已经一个个提审的时候旁观了一番,这个魏征见识着实是有的,而且直言敢说,自有用处……”
“罢了,既然是在玄龄兄面前,咱就不矫情了。那魏征便想办法让他感恩就是。”
房玄龄见萧铣不再遮遮掩掩,说话也放开了些:“爽快!既然贤弟如此开诚布公,那咱也就把咱的意思先说一下:魏征,还有这几个人,都是颇有实干之才,但是官位低微,朝廷根本不在乎,贤弟自行施恩留下,也没人在意,还能让他们感恩忠心。
还有这几个:比如治礼郎高士廉等,都是京官,虽无显要实权,品级却不低,这几个也都没有参与造反,只是此前和杨玄感或是斛斯政私交太好、走得太近、二贼谋逆之前的当口,这些人还有书信往来,此前被朝廷一锅端了的。若是私下施恩赦免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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