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禁军尽归枢密院管辖,何况还是直接负责拱卫京城的上四军中的捧日军,刘唯敬岂会不识,这一问实是明知故问。
种慎回身笑道:“儿郎们见过刘枢使!”捧日军哄声答了一声诺,但也一齐行军礼高声唱道:“捧日军见过刘枢使!”
尽管都骑在马上,但捧日军将士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丝毫不见紊乱之色,一万五千多人一起齐声高喊,顿时声震寰宇、颇为雄壮。
刘唯敬兼着教阅房的差事,对于检阅士兵时的诸般情况早有见识,此时只是稍稍惊讶,但他身后的柳侯却已经骇的面色大变,张着嘴望着驻马列阵的捧日军呆了半晌,才挑起大拇指赞道:“果真雄壮之师也!”
刘唯敬走到捧日军的军阵前,大声道:“此次捧日军奉命出征,北抗金寇,屡战屡捷仗,不负上四军之名,亦不负陛下之望!故刘某特奉大宋皇帝陛下之诰,亲迎诸位英雄的将士们进城!”
柳侯往回一挥手,侍立于城内的诸礼乐班一起奏起乐来,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刘唯敬笑着往城内一引:“广思老弟,请!”
种慎也比了一下请,却也并不再上马,只是与刘唯敬、柳侯一起步行朝城内走去。走到城门下,现符卜也站在这里,停下脚步来笑道:“中贵人原来也在这里。”
“哎呀呀,恭喜种太尉,贺喜种太尉。此次太尉与捧日军有大功于朝,官家龙心大悦,故特令教坊司为众有功将士们庆贺哩。”符卜脸上挂满了笑意,趋前几步拱拱手说。
“天恩浩荡,慎与诸将士们感沐圣泽。”种慎朝宫城的方向作了个揖,又对符仆说道:“还请中贵人与我们一起还朝吧。”
符卜这下脸上笑意更浓,谦让了一下,还是美滋滋地跟在种慎、刘唯敬和柳侯的身后又一同往回走去。
尽管在刘唯敬那里吃了点小气,但很快便在种慎这里得到了补偿。种慎的礼遇让符卜的心中终于有点飘飘然起来。
这便是大宋朝的一个特殊的地方:文强而武弱。在汉唐之时,武将们但凡有军功或军权在手,便总难免多少有跋扈之态。而自宋大祖杯酒释兵权之后,武将的权力和地位受到巨大的抑制,倒是文官士大夫们不断被拔高。是以有人称有宋一代是“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再加上宋代程朱理学的兴盛,使的宋代文人们的骨头和脾气都越的硬了起来。皇帝有错,文官们敢于抗命,士林中还会有一片的叫好声。但在武将之中,却鲜有生与皇帝对着干的事件。
即便是在宋室南迁之后因战火频起,武将地位略有提高,但仍是难以完全转变局面。所以昔日宋高宗调岳飞回临安时,岳飞明知是必死之局,身为一名手掌重兵征伐在外的人,却还是不得不乖乖地回临安行在接受朝庭的审判,这其中不仅是岳飞一人“精忠不二”的心态在作祟,更是因为长期以来大宋朝武将们形成的观念使然。
是故,作为士林名宿之一的刘唯敬敢于对皇帝身边的内侍宦官们不假辞色,而在军中素有威名、杀伐无情的种慎却对符卜客客气气,即便对方的官阶差了他很多,又是个阉人,种慎却如他的名字一样,不得不慎。
或许种慎能够身历三朝,并且长期把持皇帝亲军的“捧日军”军权,便是他在皇帝及其亲信面前的一个“慎”字之功。
捧日军是众北进抗金的诸军中返军驻地较晚的一支,其实中路军的韩侂胄早在五天前就已经率师返回,京中百姓们早已见过,但此番捧日军还师之时仍是引了大量临安行在百姓们的热情围观。他们一进城门,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便开始欢呼了起来。
必竟,大宋朝在与金国的战争中长期处于劣势和在最后的签订协议时不得不饮恨于一种屈辱的状态,但这次宋金之战,宋国以被侵略的一方,却防守返击,把金国赶回了边界线之外,可以说是一扫四十多年来压在宋国人心头的阴霾,着实是让人扬眉吐气了一把。而真要是推敲起来,除开传奇故事般的天外女侠刺杀金国太子和岳飞英灵还魂重领旧部在北方抗金之外,正面战场的胜利,实则赖于右路军打开了局面。尤其是平江府大捷,打的惨烈无比,但也打出了转机,让大宋朝一改攻守之势,为战争最后的胜利争取到了宝贵的契机。右路战场上宋军将士们仗打的漂亮、打的振奋人心。
此时的种慎和其麾下捧日军,俨然已成为了大宋百姓们心目中的英雄,当他们返军临安的消息传出来后,百姓们便自地涌到城门处夹道欢迎。
当天,很多余杭城门处的百姓们嗓子都快喊哑了;当天,士子书生们挥写出来称颂捧日军的诗词数以千百计;当天,连捧日军的众将士们的心中都兴奋难抑,如饮甘醴。
捧日军长期驻扎京城,与京中百姓们自是亲熟,但以往人们看他们的目光中热切只是因为他们是“上四军”,而现在,他们可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百姓们眼中的崇敬。
队列中种依尚指着兴奋的百姓们低声对宋君鸿低声叹道:“上报君恩,下安黎庶。敌寇驱尽日,锦衣还故乡。我辈沙场百战,或正为今日矣!”
宋君鸿也和其他的将士们一样脸膛通红,使劲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用力的点了点头。g
【……第一节金甲牙旗归故乡(一之下)】
………【第二节 金甲牙旗归故乡(二)】………
尽管足足跋涉了两个时辰,可宋君鸿还是咬着牙走进了城郊的一处小院子,进去后瞅着只有两间茅草房的老旧房子,皱了皱眉头。
“客官,我这个小院子真的不错,屋舍干净,住着舒服,你看如何呢?”房屋主人赔着笑问道。
“太小了,不行!”宋君鸿摇了摇头走开了,继续走往下一家。
“老板,这里的位置已经很偏远了,租金上能否再便宜点儿?”宋君鸿赔着笑问道。
“已经最低了,不行!”这一家的房屋主人摇了摇头。
“爱要不要,有的是人要。”最后房屋主人牛气的吐出这句话后,仰着头走开了。
宋君鸿无奈的再次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再次走开了。
从大清早出门,瞅瞅天空中的日头现在已经开始偏西了,在外面足足奔波了一整天,愣是没能选中一座能中意的房子。
宋君鸿已经是名有军籍在身的中下级武官,吃住都可以在官营里解决,这房子倒不是为自己才选的,而是为了自己的的母亲和妹子。
前脚上宋君鸿随捧日军班师返京,后脚菊子娘、妹妹和华剩顿就也跟着出了。
经历了此前的那场宋金战乱,他们在潞县的家已经毁于战火,父亲宋大柱也含恨离世。这让宋君鸿与好不容易重逢的母亲和妹妹都分外的害怕分离,好像生怕一再分开就又是一场不知何时再聚的长别似的。
虽然朝廷进驻潞县的新知县已经表示要重新修葺受战火损毁的民居,像宋君鸿这样有官职在身又卫国有功的武将之家的修复工作县里自是会尽责尽力,但一来潞县曾惨遭金兵屠城,能来的及逃出的百姓十不及一,就算日后潞县重建,也只能靠从全国各地抽调、安置一批流民过来了,诺大一座县城,菊子娘在这里怕是再也找不出来几个熟人了。
何况宋君鸿还怕母亲和妹妹继续留在这里会勾起对父亲去世的伤心事,和她们一商量,索性让她们跟着自己一同进京居住,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可大宋军队行军严禁携带家人同行,何况还有母亲和妹妹这种女眷在。宋君鸿只好自己随着大军快马先行,雇了一辆马车,让华剩顿领着母亲和妹妹也同日向临安进。
当地的驻军校尉柳大华在宋君鸿回潞县为父亲扫墓时有了些交情,也特意选派了一个拾的兵士对其家人进行沿途护送。因为战乱刚结束,途中仍难免有溃兵和恶匪做乱,所以宋君鸿倒也没有拒绝柳大华的这一番美意。只是他们的行走度必竟比不上奔驰如风的骑军捧日军,所以宋君鸿比起家人们会提衣约半个月进的临安。
本以为后会有一些空闲时间来处理如何安置家人的事情,却没想到回到临安行在后,各种事情也是一大堆。先不说军营中每日的训操和轮勤,光是整理这场战争中的各种经验汇报文档就让他再也抽不出任何时间来。能进捧日军吃军粮的虽以世家之后和良家子弟们为主,识字率远比别的军队高,但也仍有大片的文盲存在,听说了宋君鸿曾考得过举人功名,不知有多少同僚和手下跑来央求宋君鸿帮着代写文书,最后种慎干脆也点名让宋君鸿帮着整理文书,这让宋君鸿苦不堪言,即便偶尔是有几个军中的假日也完全得不到休暇放松。
而此时,他的母亲、妹妹和华胜顿早已都进入临安城了。
没奈何,他只好和种慎告了半天的假,给护送家人的兵士们每人封了两吊钱的红包,又给柳大华写了一封致谢的信让他们给带回去。然后便把家人们临时都先安置在了苏雨农家中。
好在临安城中还有苏雨农一家在,苏雨农既是自己的少年同窗,又是自己的亲戚,所以母亲和妹妹暂住过去倒也不会觉得太为难。另外姑父郑小六、姑姑宋春柳以及他们的两个小女儿也自从去年战前赔着有孕在身的杏儿表姐来临安后,随后不久便爆了金国侵宋之战,他们就被苏雨农夫妇留在了临安城中,侥幸躲过了这场战火的荼毒。有他们在,便也能陪母亲和妹妹说说话,让日子不至于过的太无聊。
菊子娘一行到了苏雨农家后,与苏雨农一家抱头大哭。他们一家虽然身在临安行在中免于受战祸之苦,但必竟在潞县城中都有大量的亲属在,郑小六的三个兄弟姐妹、苏雨农的父母,还有众多的表亲、堂亲,几乎都在潞县的那场屠城中死于非命,一旦思及此处,宋、苏、郑三家人无不痛若锥心,泪如挥雨。
后来在家仆们的劝慰下,一屋子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泣。杏儿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便又忙着指挥家仆们帮菊子娘一行安置住处、接风洗尘。
有宋一代,对官员们的薪俸和各类的官帖向来给的丰厚。苏雨农提到了六品后,手头的财资渐渐宽裕,又有着刘羽、王玉田等人的资助,便又多雇请了两个佣人。只是住所没换,他们的院子是当初王宝川赠住的,地角好、干净又宽敞,杏儿很是喜欢。
一转眼,菊子娘一行住进去也有近一个月了。虽说苏雨农家地方宽敞,有多出的房间给母亲和妹妹住。但就算是亲戚也不好意思总是在别人家蹭吃蹭住。何况宋君鸿自己如今大小也是一个朝庭命官了,这次大战中捧日军屡立战功,朝庭下赏钱来,再加上自己的薪俸,宋君鸿便寻思着给家人们找处房院来住。
可他没有想到,以他现在手里的余钱,本来在潞县买上两三座宅院都足够了,现在在临安城里却是想买一座还看的过去的院子都很困难。
宋室虽然一直对国民们宣称只须汴梁才是大宋真正和唯一的国家都,而临安只是在宋室南后的临时“行在”,但宋室南迁已经有四十余年的光景了,且眼看着最起码十年之内能光复东京汴梁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所以宋国的国民们在心里已经完全把临安当作大宋朝一个新的正式都了,除了官方文书外,人们在口头上有时也都大量会有如“临安京”之类的称呼使用。再加上这里本就繁华荣盛,作为大宋南迁后的国都,人口聚集更加稠密、经济展也更加迅。在这里,物价消费都要是别的地方的好几倍。想买、租房屋更是不易,简直已经到了寸土寸金的地步。
而宋君鸿一家是穷苦出身,就算是致富当官家也不过是近来短短两三年间的事而已,本也不是非需要什么高屋豪宅不能居住。所以宋君鸿已经根本不敢去考虑像苏雨农住的那样的又大地角又好的大院子,只求能有个够用的就成。但这也不容易寻找。
一来现在加上自己家中已有四口人,母亲要一间房,妹妹石榴已经马上要年满十四了,也该有自己的一间房了,华剩顿是个男人,自不能与母亲和妹妹同住,也要有一间房。此外,按大宋军规,有品级了的武官在除去每十天一次的轮值时间外,其他时间在下操后晚上也可以回家夜宿。现在离母亲妹妹们近了,就算是继续留宿军营中也要经常回家探望,所以最好也要有一间屋子。加起来,这就是光居室就至少要四间了。本来做为一个当时中产之家规模的屋院,也能满足宋君鸿的要求,可他还想尽可能的离母亲妹妹们近点,所以要么是屋院过小,要么是地方太远,要么是价钱已经过了宋君鸿的承受能力,总之,挑挑选选了一整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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