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港口城市,全都靠贸易维持繁荣,所以这里的人对权势和地位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反倒是对有钱的富商、大商行的掌柜这类人更加在意,而梅特洛和所属玫瑰十字商行绝对是其中翘楚,自然受到这里人的关注。
只见梅特洛和跑过来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些人就急匆匆地走了,等到他们回来时,已经推来一辆板车,还有一只非常干净的箱子。
烧焦的箱子被扔在了地上,一个工人拿来撬棒,把箱子盖撬开。
箱子里面全都是纸,叠的整整齐齐,雪白的纸。这些纸全都残损了,至少有一个角被烧掉。
“可惜、可惜,实在太可惜了。”
“这样一箱子纸大概值五百格罗索银币吧?”
“五百?你当这是普通的麻纸么?仔细看看那个光泽,看看它们有多白,看看它们的质地有多么细腻,这绝对是最上等的纸。通常是卖给教会制作抄经纸的。”
“那要多少钱?”
“大概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价钱再乘上十倍。”
围观者之中有识货的人,这个价钱一出口,四周顿时一阵哗然。
刚才在远处看热闹的治安队员立刻竖起耳朵,其中一个人打了个手势,朝着旁边的一座高台指了指。
那座高台是用来安装吊钩的,有些重货物需要靠吊钩才能运上船,所以每座码头必然都会有这样的东西。
一个身手灵活的治安队员立刻爬上去,过了一会儿后他悄悄地溜了下来。
“船舱里好像全都是这样的箱子。”
“这一船货要多少钱啊?”
旁边的人为之咋舌。
阿萨克斯只是一座小港口,主要经营的都是一些中低阶的商品,虽然也有卖丝绸、瓷器之类的东西,不过都只是小宗生意。
纸张,尤其是像这样的高级纸张,虽然比不上丝绸和瓷器,却也可以算在顶级商品之列,在这里也不常见,有一、两家经营这种东西就已经不错,而且十之八九只有样品没有现货。有人想要的话,还得特地进货。
半个小时后,在子爵府邸里传出一声喝问:“你真的确定那是整整一船的上品精白纸?”
“我敢拿我的眼珠子发誓。”
刚才爬上高台的那个治安官,右手指天,左手捂着心口,一脸肃穆。
此刻整个大厅里除了这两个人,在子爵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尖下巴,鹰钩鼻,一副奸诈模样,那细长的眼睛里还不时闪出几点凶光。他的身上穿着缀有花边的黑色衣裤,头上戴着一顶小毡帽,打扮得像是一个下层官吏。
这个人凑到贝尔兰多斯的身后轻声说道:“那家商行不是有一个撒拉森合伙人吗?会不会是他帮忙进的货?”
子爵原本没有想到这些,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有道理。
半年之前大家都在猜,教堂旁边的那个作坊到底是做什么的,当时所有的人都花费许多力气打听,现在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个撒拉森人四处购买砂糖送到这里来,一个月之后又一船船地往外运,没多久东边就传来消息,现在有卖一种颗粒非常细、颜色非常白、甜度也高的细白砂糖,甚至有人从撒拉森人那里进货,进价高得离谱,但是卖得很好。
其他地方的商人都不知道,阿萨克斯才是这种细白砂糖的最初产地,只有这里的上层人物掌握着这个秘密。
像这样大宗的交易,如果一直都是从这里往那边卖,迟早会做不下去。撒拉森人绝对不会允许那么多金币往这边流。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外一种商品平衡,而纸绝对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纸的用量大,他们又和教堂关系密切,不愁卖不出去,远比丝绸和陶瓷之类合适多了。”
那个黑衣服的人显然也想到同一件事。
“如果这一船的货出了事。会不会让他们破产?”
贝尔兰多斯发出一阵轻笑,那声音就像是夜猫子叫。
那个治安队员连忙退了出去,这种事他不应该知道。
等到那个人退出门,穿黑衣服的人才叹息一声说道:“破产恐怕很难,就算那艘船上装的全都是这种纸张,最多也只抵得上两船白糖。”
这个人能够说出此话,绝对是计算过的。
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看到码头,他已经看到那艘船,大致推算出它的运载量,然后又大致推算出这么多纸的价格,而细白砂糖在撒拉森人那边的卖价他也知道,稍微推算下,就可以得出刚才的结果。
“那勉强够了。”
子爵颇为遗憾地说道,他和路克他们结仇,并不只是因为当初的小小纷争,更是因为他不喜欢看到有人比他强。
在阿萨克斯,他是五巨头之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除了马文之外最有钱的人,他不能允许这些外来者比他更加有钱。
“不过,那艘船上有弩炮。”
穿黑衣服的人提醒到,他并不是想阻止子爵动手,这仅仅只是一个提醒。
贝尔兰多斯并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在房间里面来回走动着,最后走到窗台边眺望着码头。
从这里只能够看到那艘船的身影,却看不到上面的东西。不过他已经从手下的人那里知道,这艘船上的弩炮数量确实很多,不过大部分都已经坏了。更何况,弩炮这玩意儿平时不会上紧弓弦,想要发射的话,远比十字弓麻烦的多。
“只要动作够快就可以了,我的人绝对可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占领这艘船,到时候那些弩炮还有什么用处?”
贝尔兰多斯有这个自信,他手下那些人对于干偷鸡摸狗的事全都非常内行。
“万一对方有所提防呢?他们只需要抽掉搭板,然后船舷旁站两个人,手里拿着十字弓,我们的人敢往上闯吗?”
黑衣人说出他的顾虑。
他非常清楚治安队里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家伙。除了几个走投无路的佣兵,其他全都是流氓,混混。让这些家伙暗地里打闷棍,或者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一下老实人,倒是非常合适,但是让他们和佣兵开战,让他们顶着弩矢跳船舷,这些人恐怕会逃得比谁都快。
贝尔兰多斯稍微一想,也犹豫起来,他早就听说玫瑰十字商行招募了很多佣兵,而且还都是老手,这些人同样油滑得很,论起偷鸡摸狗,绝对比他手底下那些人更加高明。
再说玫瑰十字商行和他已经结下深仇,随时都防备着他,那帮人又十分谨慎,当初建造作坊的时候,就把作坊造得如同要塞一样,他的人根本混不进去,连收买对方的人都做不到。
“你给个主意吧。”
黑衣人就等着这句话,他的职责就是出谋划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
“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军士长值班?”
这虽然是一句问语,实际上他并不需要知道答案,他只是点出其中的关键。
阿萨克斯有一支三百人的军队,最高长官是冈波斯骑士,其下有三个军士长,每个军士长率领一百人。他们负责日常的守卫和巡逻。
“你想把冈波斯也拉下水?”
贝尔兰多斯看着自己的智囊。他倒是挺想这么做,只不过冈波斯一向自持中立,绝对不肯参与这种纷争。
不过那三个军士长倒是各有想法。
说起来,这些人和路克他们差不多,年轻时都有着梦想,想要建功立业,可惜一直不走运,最后只能跑到这样一座小港口谋个差事。
虽然手底下有一百多个士兵,看上去挺威风,但是并非是他们自己的人马,一旦失去职位,根本没有人会跟着他们走。
对于这三个人来说,要不就是挤掉冈波斯,成为这座港口的巨头之一,要不就是混日子,有机会的话就捞点好处。
贝尔兰多斯走到门口,随便叫了一个人过来,很快他就知道答案。
“是保罗骑士。”
子爵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对那个人非常了解,那也是一个烂人,绝对不比他手下那些治安官好到哪里去,只要给钱,这个家伙什么事都可以干。
“等到保罗动手之后,您或许还可以藉这个机会和冈波斯摊牌。他虽然一直在我们和马文之间保持中立,但是对那些外乡人却没什么好感。”
穿黑衣服的人说道,他的想法正是当初尼斯预料到的结果。
贝尔兰多斯很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不过,笑容很快就又收敛起来。
“冈波斯如果肯合作的话,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那群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这位子爵是条疯狗,而他最担心的是和他同样类型的人。
他担心的是帕尔姆。帕尔姆冲动而又暴虐,为了一点小事就会杀人,和他有许多相似之处。
更让贝尔兰多斯担心的是,他已经从他的后台皮亚斯特伯爵那里得知,这群人在之前那场战争中获利甚多,得到两套高级魔法护甲,其中一套已经归帕尔姆所有,再加上朗基努斯枪的仿制品,整个阿萨克斯恐怕只有冈波斯能够与之较量。
贝尔兰多斯养着几个有点本事的保镖,不过这几个人只是中阶骑士的水准,还是那种连斗气的边都没有摸到的中阶骑士,对付以前的帕尔姆还行,现在就有点难了。
穿黑衣服的人也不敢随意下定论,他同样也对帕尔姆没什么把握,眼看着因为这件事,子爵似乎不打算有所行动,他不太有把握的说道:“这群人很会赚钱,所以他们倒是不怎么在乎钱,更何况……”
这个人迟疑了一下,故意让贝尔兰多斯子爵感到焦虑,过了十几秒钟后,才继续说道:“他们现在正处在发展阶段,恐怕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和我们斗个你死我活,上一次那个农夫的死,他们不就吃了个闷亏,不敢把事情闹大。还有这一次,皮亚斯特大人给他们制造了不少麻烦,他们一定知道这件事和我们有关,不也没有什么对策吗?”
贝尔兰多斯点了点头,之前路克他们的一次次退让,确实让他产生一丝错觉。
码头上,那一箱被烧残的白纸,已经按照受损程度区分开来,两个混血儿随从借来铡刀,把烧焦的部分裁剪下来,剩下的纸张仍旧可以卖钱。
梅特洛则忙着跑去船厂,这艘船肯定得修理。
所有这一切都合情合理,一点都看不出破绽。
至于船上的人同样也没闲着,那些佣兵分成两班,负责守卫工作,正如贝尔兰多斯身边的智囊所说,搭板被抽掉了,这样一来,想要上船可没那么容易,码头上还放了两个人站岗,如果有人想要靠近,全都会被赶开。
这样的戒备也是理所当然,谁都知道,他们和五巨头之一的贝尔兰多斯有仇,当然要提防这个小人。
当初这么计划的时候,路克和伊斯特都担心,如此防范严密会让贝尔兰多斯感到难以下手,最终选择退缩,但是尼斯还是坚持这样做。
他这样坚持是有理由的。
如果一个人一心想要对付别人,哪怕再难也会下手,而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办不到不到的事,只要动点脑子,总是会想出对策。
当然,他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一定成功,所以他还有准备后备方案,如果贝尔兰多斯真的因为这边防范严密不敢动手的话,他还有其他办法引诱这个家伙上钩。
半个小时后,造船师傅来了。
阿萨克斯有两座船厂,但是只能修船和造一些小船,所以与其说是造船师傅,不如说是修船师傅。
这个人上船之后东看看,西摸摸,还让船上的人把那些箱子搬来搬去。
梅特洛始终跟在旁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全被他看在眼里,梅特洛的脸上没显露出丝毫表情,心里却高兴极了。
很明显,这个人是贝尔兰多斯的人,查看船只损伤情况是假,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知道船上有多少货物。
为了引导贝尔兰多斯上钩,他们可以说是不惜代价,除了水、食物和那些弩炮占掉的空间,其他舱室都装得满满的。
“这船不错,够结实,居然被射了这么多洞都没事。”
造船师傅并不是完全假装,他也看到船上被弩炮穿透和着火的部位,正是那三层木板的船体让他说出刚才这番话。
“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修好?”
梅特洛问道。
造船师傅为难地思索了半天,最后不得不说:“您这船我们没办法修,必须把破洞周围的三层木板全都拆开,然后交错填补,我们虽然能够补上,但是没办法保证不会渗水进来,恐怕过不了一、两年损坏的地方就会因为进水而烂掉。”
他现在说的倒是真话,如果修一般的船,只要有哪里坏了,整块木板换掉就可以了,虽然累一些,修起来倒也容易,这艘船却不是这样。
梅特洛并不感到意外,当初西科斯也曾经提到这个问题,这种船造起来容易,可是损伤之后要修理起来却很麻烦,可以说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