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叹气道:一见小姐就知道你是好人,我也不防实话实说……小女子姓公车名紫菊,是原奄州侯公车清明的女儿,前几月一场暴雪几乎冻坏了奄州全境的庄稼,不少百姓颗粒无收,向朝廷交不起赋税……因家父生性耿直,爱民如子,平日最恨朝中那些贪官污吏,更不用说与他们同流合污,朝中一些奸佞之臣便借机向大王进献谗言,说奄州不按时向朝廷缴纳赋税与奄州侯平素太过贪婪、克扣朝廷赋税有关,大王盛怒之下下了一道圣旨,把公车家满门押解朝歌问罪……家父深知平素与几位当道的重臣结怨太深,朝廷中又无说得过去的靠山,此一去定然如同是黄泉不归路,替我挡了几十刀才掩护我逃过炒家兵丁的追杀,小女子才九死一生往朝歌逃来……
公车紫菊说到此时,想到家父惨烈被害时的场景,不禁“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九儿也未劝解,任她哭了半日,才说道:紫菊姑娘,你既然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理应逃到天涯海角才是,为何要逃到朝歌来呢?岂不如同飞蛾扑火吗?
公车紫菊抹泪道:小姐不知……家父还有一位胞弟名叫公车白日,是当朝的酒正官……家父在乱刀之下手指曾经指向朝歌方向,一定就是要我前来投奔这位极少蒙面的亲叔叔,看他能否念在同胞之情收留我这遗女……
九儿叹道:原来世间竟真有骨肉生死离别的悲惨之事……大王无道,必然殃及忠良之士……紫菊姑娘,此处虽在朝歌城内,却也十分安全,你不必担惊受怕,只管好好调养身体,等你身体完全康复,再把你好好地送到公车大人府上,你看如何呢?
公车紫菊叹了一声,眼神恍惚道:唉……谁知叔父能否肯收留我吗?以往家父虽与叔父同朝为官,但多因政见不合数年不见一面,定然亲情淡薄……何况家父已亡,俗话说根断树倒,人走茶凉……毕竟叔父收留罪臣之女,也要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呀!
九儿奉上一杯热水道:不妨不妨……我这衣庄正缺个帮手,看你的举止言行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儿家,如果你的叔父大人不肯收留你,你不怕吃苦做些体力活的话,留下来帮忙就是了……等风声一过,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呀?
公车紫菊喜极悲泣,梗咽道:小姐……紫菊真想下床给小姐磕上三个响头,以谢小姐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只是紫菊怕自己留下又是祸害,说不定日后还会害了小姐……
九儿毅然道:紫菊姑娘,你留在我这里,我保你平安无事就是了……再说,既使你担心本小姐,本小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害了的?你好好休息,我把刚收工的袍子送到孙府和王府,不然又怕人家要来催了。
公车紫菊笑道: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这么年轻就会开店做买卖,令人从心眼里敬佩……哎?对了,小姐,你织出的袍子是不是特别精美呀?
九儿道:贫寒出身的女子比不上官家出身的小姐……只有靠终日劳作才能够衣食无忧,积累些家底,也好往日后打算,老来不受为难。
公车紫菊只是“奥”了一声,没有再问话耽误时辰,九儿照应她躺下,便想如何才能凑足一百两金子,前去锦衣会赎人,只是家中只有二十两金子的积蓄,去王富户和孙富户家各取五两金子,满打满算不过才三十两金子,与锦衣会索要的一百两仍有不少差距……九儿想到只有把店里的存货安半价出售完,才能勉强凑够一百两黄金,想想平日辛劳最终却因为锦衣会毁于一旦,不禁叹一口气,两行热泪溢出,自顾伤感许久……但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妹妹守着天下最为华贵珍稀的袍子,却为何独自在角落里叹气呢? 。 想看书来
六、寒窗紫菊(七)
乍一听声音十分耳熟,九儿忙把泪水擦干,回头一看竟是卢夫人,九儿忙为她让座,又到后堂为她冲了一杯热茶,卢夫人为人处世格外谦卑,事事都十分礼让,她看出九儿似有心事,便问道:我端详多时,瞧见妹妹脸色有些难看,莫非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九儿是要强之人,不愿随意就将难处透漏他人,加之卢夫人行事又有些诡秘,不能让人完全信任,就道:这几日有不少富户的夫人千金都来定做袍子,都是自家生意,我也不好多耽误时间,几乎每夜都要忙到半夜……因此面容有些憔悴!
卢夫人听罢欣喜道:我的好妹妹呀……这自然是件十分好的事情,说明你的买卖生意兴隆,做姐姐的也为你觉得高兴——只是妹妹的眼神里似乎有几道愁光,恐怕还有什么难处吧?
难以摆脱掉卢夫人盘问,九儿只得信口雌黄道:房子……因为房子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所处地段繁盛,房租十分昂贵,昨夜妹妹算算……一年的收成几乎要有一半白白交了房租,所以有些心疼,心想干脆把房子买下来倒也划算,只是买房子的钱还远远未曾积攒够,这才心中十分烦闷!
卢夫人恍然道:原来是因为此事……妹妹,你买下这套房子需要多少钱财?
九儿心想若是买房子也就好了,可惜把钱白白送入虎口,就叹一声气道:足足一百两黄金!
卢夫人思付道:在如此阜盛的地段,这个房价倒也不贵……今日姐姐就替妹妹做住了,这百两黄金就有姐姐来出!说完,从袖口掏出百两黄金的钱票,展开轻轻推到九儿面前,九儿心想:借这些钱先赎回印儿倒也无妨,日后再想法子还上这些钱和人情就是了,不然哪有更好的办法?忙感恩道谢,问道:这些钱可不是小数……姐姐就不怕妹妹日后还不上钱,打了水漂吗?
卢夫人道:妹妹怎么讲起笑话来了……想妹妹如此心灵手巧、巧夺天工的手艺,攒出这些钱来并非难事……再说了,你我姐妹的情谊又岂是这区区一百两黄金能够比得了的?
九儿口中再次言谢,心中却想卢夫人与自己不过见了数面,为何一再攀亲道故的救助呢?实在没有道理,但此事又不好明问,只能如同打哑谜般乱猜一气,还未想出任何头绪,帘子突然“哗啦”一响,九儿抬头却见公车紫菊披件袍子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正要上去将她扶住,卢夫人却道:妹妹,这位姑娘是……? 。。
六、寒窗紫菊(八)
公车紫菊向九儿迎来,欲要开口说话,突然瞧见了卢夫人,便收起笑意,愣转头向后面逃去……
九儿怕公车紫菊磕倒,正要起身搀扶,她已拨开帘子,进了后堂,九儿转头再看卢夫人,只见她脸色腊白,眉头紧锁,九儿喊了数声,她才缓过神来:姐姐……姐姐……看你的脸色……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
卢夫人长舒口气,自顾呢喃道:像极……像极,是她还是不是呢?
九儿轻松地“嘻嘻”笑道:姐姐,你突然之间是怎么了?喃喃低语半天,也不说出来让妹妹听听?
卢夫人疑问道:妹妹,自从你来到朝歌开店,你这铺子我来了少说也有十次八次,以前怎么从未见过这位姑娘?
九儿只知公车紫菊是朝廷通缉的重犯,而卢夫人相公又是朝廷命官,害怕把实情相告,会惹祸水上身,便道:紫……铃儿姑娘是我的远方表妹,数月前就跟随我来到朝歌城,我在前面负责织衣卖袍,她在后院做些防线染布的杂活……姐姐不会是凑巧与铃儿认识吧?不过想想倒也不太可能,数月前我们一直在数千里之外的故都亳州老城,过去又怎会碰过面呢?
卢夫人点头道:妹妹说的也是……只是铃儿看起来像极了一位故人,想想也是荒诞之事,但刚才她见了我为何匆匆逃去呢?
九儿笑道:原来姐姐因此困惑,其实说起来倒也简单……铃儿从小顽劣贪玩,平日里我对她看管的也严厉了一些,刚才我曾告诉她要去王富户和孙富户家送定制的袍子,她以为家中只有她一人,正想出去游玩,却意外看到我在前厅,因此才慌张逃回去……铃儿今年年方十四,除了见到生人害羞,贪玩起来还真不像个小女娃子!
卢夫人称赞道:令妹今年只有十四岁吗?看上去倒像生长了十八年的妙龄少女呢!
九儿笑了数声道:让姐姐见笑了……铃儿表面看上去虽装年纪,心智却如同孩童一般顽劣,生病了仍然忘不了玩耍……唉,也不知再过几年,才长成个大人的样子——哎,方才姐姐说铃儿像极一位故人,妹妹倒也感兴趣,不知姐姐能否说出往事来听听?
卢夫人叹息一声道:讲起此事,倒还真让人感叹世事难料,人命天归呢,我说的那位故人,算上去也该长成铃儿这般模样了,芳名叫做公车紫菊……
九儿暗自吃惊,忍不住“啊”了一声,卢夫人并未留意九儿的神态,缓缓讲道:公车紫菊的生父名叫公车清明,曾是爱民如子、美名天下扬的奄州侯,我家相公虽不像公车侯爷那般耿直大气,但因敬重他的人品,因此一直与他称兄道弟……只是公车侯爷因不肯趋炎附势,平素得罪了不少朝廷重臣显贵,恰今年奄州地界赶上百年不遇的雪灾,百姓收成甚微,延误了朝廷的赋税,朝中一些奸臣便在大商天子面前百般诋毁污蔑,诬陷公车侯爷平日勾结乱臣贼子孤竹王……今年又谎称灾情不向朝廷交赋,居心何在?背叛朝廷是早晚的事——我大商天子听信了这些黑心狗官的一面之词,盛怒中把公车侯爷家满门抄斩……唉,恨只恨,公车侯爷的一世清白毁于一旦呀……
卢夫人还未道完,泪滴早如念珠般打湿前襟……九儿听到此时,免不了叹息一声道:那么……侯爷千金也随父亲入了黄泉吗?
卢夫人停住低垂,又道:若说起紫菊侄女来,倒还是不幸中的万幸,或可幸存……紫菊侄女三年前,就已离开了公车侯爷身边。
九儿吃惊道:姐姐……这背后又有什么事故?
卢夫人遥想片刻,眼神中仍是泪花闪烁,追忆道:三年前,西北藩国孤竹王叛乱,佣兵攻打至奄州,公车侯爷率领全城军民奋勇抵抗,虽然巧用兵法打退了孤竹叛军,爱女紫菊却被孤竹王掠走——朝廷中那些不学无术却一手遮天的狗官,在大王面前谎称孤竹王以紫菊要挟公车侯爷叛变,侯爷公私不分,不念朝廷恩典和全城百姓安危,伺机克扣朝廷粮饷投敌,大王轻信,公车侯爷一家因此才有了灭门之厄呀!
九儿叹息一声,感叹道:青天白日,岂可让一人之手遮挡呢?
卢夫人点头称是,起身道:今日时辰不早,一定耽误了不少买卖……妹妹还要出门去送袍子,不再打扰了,日后想念起妹妹来再来讨嫌,妹妹不会厌烦吧?
九儿歉意道:今日蒙受姐姐慷慨解囊,足足借来百两金子,岂是小数?若说起实话来……今日姐姐若不资助妹妹,妹妹就难过去这道门槛了!
卢夫人行至门外,摆手笑道:我婆家和娘家世代在朝廷为官,积蓄还算宽裕,百两黄金还难不住姐姐,妹妹再言谢就显得生分了!
九儿站在锦绣庄门前,目送卢夫人渐渐远去,心中却想:公车紫菊诉说的身世倒也与卢夫人口中所言基本相同,只是微有差池……正欲迈步到厢房旁敲侧击,看公车紫菊能否道出隐瞒之事,但又想到她被孤竹王掳走时已是妙龄花季,若受到过什么委屈刁难,再引她忆想往事岂能忍心?便将袍子收拾妥当,小心翼翼的叠入花藤篮子,挎着去了王富户和孙富户家。 。 想看书来
七、锦衣会(一)
那日我混在锦衣会那帮爪牙中间混出了锦绣庄的大门,也不知恶汉是怕九儿再来追打,赶紧逃窜,还是吓得神经错乱,慌了阵脚,走了几里路竟然没有责难我,但走到半路,恶汉突然下令道:你们还不把这小屎包子五花大绑,就不怕他半路逃掉……我们回去怎么向四方总路使交差?难道提你们的狗头?
几个爪牙倒也机灵,也不知从哪扯出根绳子,连推带捆就把我绑了个结实,这帮兵不兵匪不匪的狗东西,捆人倒成了他们的拿手好戏,等到时机成熟了,非得让他们跪地给小爷磕头赔罪不可,恶汉腾起一脚,“啪叱”一脚就踹到了我的脊梁骨上,骂道:小屎包子,还不快跟爷走,若交不上金子,别指望你家小娘子救你出去!
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恶棍,果然有些力气,胸腔犹如被他踹炸开了一般,我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说道:你再动用武力,小心小爷对你不客气!
众人想不到我竟然发脾气,恶汉楞了一下神,大笑道:你这仰仗娘们的小屎包子,看你这身单薄的行头,大爷怕再一脚把你踹到城墙上去,日后你家小娘子寻不见你,朝我哭鼻子抹眼泪……哎呀,大爷我这辈子最见不得女娃子在我面前哭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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