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舜煜颐焦灼的俏脸,水灵月难以言喻的表情和哇哇乱哭的小钱柜,钱沛开始有点担心,自己这戏是不是演过头了,可上马容易下马难,自己刚刚真不小心笑到抽筋了,如今除了在床上硬挺着,还真不能下床活动。
钱沛现在浑身上下抽得肌肉酸疼,又被活神仙灌药扎针,折腾得龇牙咧嘴,索性两眼一闭让自己昏死过去。
在这个危急时刻,易司马及时赶到。
他翻起钱沛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了一下脉,表情凝重道:“钱统领的病情之重远超乎老夫预料,能不能起死回生我也毫无把握,只有尽力一试。”
他接着回头向一个亲兵低声耳语了几句。
亲兵面露诧异之色,一溜烟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将一包物品交给易司马:“易神医,全在这儿了。”
看着那包东西,水灵月愕然道:“易……老先生,这样能成吗,会不会伤着他?”
易司马正色道:“钱统领已经病入膏肓,寒毒积在他的五脏六腑里不得发泄,用常规的医治方法根本无法奏效,只有另辟蹊径以争回一线生机。老夫先用金针渡穴之法疏通经脉引导寒毒外流,再从他神藏、巨阙、血海等穴道上下刀放血,看看能不能稍稍舒缓钱统领的病情。”
“金针渡穴,还要下刀放血?他又想整治老子了。”钱沛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易司马坐在床边,左手引灯右手五指插着四把大锥子正在火上慢慢烧红,看样子是在进行消毒准备工作,在一旁,还放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
就听易司马说道:“待会儿我要脱下钱统领全身的衣物下针行血,请诸位回避。”
众人闻言,全都忐忑不安的退出屋外。
“这第一针应该扎哪儿呢……”易司马关上门,凝神打量着钱沛,拿起一把锥子在他身上比划起来。
钱沛晓得易司马是在故意捉弄自己,禁不住火冒三丈:“扎你个大头鬼!”
“扎头?有道理……”易司马继续自言自语,高高举起锥子奔着钱沛的脑门下来。
钱沛魂飞魄散,急忙睁大眼睛低叫道:“喂,你玩够了没有?”
易司马的锥子在钱沛脑门顶上生生顿住,冷冷道:“这话该是老夫问你。”
钱沛猜到易司马已识破自己装病的用意,着恼道:“老子懒得搭理你。晋王不是到了?你还不赶紧奔过去拍他的马屁,何必到老子这里来装什么神医?”
易司马把玩着锥子,冷笑道:“你应该知道,晋王此刻最想见的,不是老夫,而是云妃娘娘。”
“你没找着云妃,没法向晋王交差,也不必把气撒在老子头上吧?”钱沛没好气道。
“曾神权虽然被你杀死了,可玉清宗还在。我敢担保,当年裴府的灭门血案和玉清宗脱不了干系,假如你想报这血海深仇,或许晋王殿下能助你一臂之力,否则就凭你单枪匹马,早晚会栽在玉清宗的手里。”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玉清宗的确脱不了干系,但真正主持此事的却是车骑将军白日寒。
想骗我替晋王卖命,当老子跟你一样傻?
钱沛貌似震惊,过了半晌才哼了声道:“玉清宗眼下最关心的是云妃死而复生,像老子这样的小人物还没放在他们的心上,枪打出头鸟,晋王的麻烦可比老子大多了,我犯不着跟他混。”
易司马森然道:“你就不怕身分暴露,引来杀身之祸?”
盯着对方的眼睛,钱沛懒洋洋道:“我死了对谁有好处?老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易司马默然须臾,忽然站起身打开门道:“他醒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众人蜂拥而入,见钱沛不仅苏醒了过来,而且病情大为好转,不禁十分欣喜。
活神仙像研究标本似的对着钱沛来回审视,一脸惭色的啧啧赞叹:“易老师的医术出神入化,学生望尘莫及,用锥子代替金针扎穴,更是闻所未闻,学生惭愧。”
把锥子和刀递还给亲兵,易司马说道:“钱统领需要静养,不宜打扰。”
于是大伙儿向钱沛慰问了几句后就纷纷告辞离去,屋里只留下水灵月母子。
钱沛看着水灵月腾出一只手为自己默默拉被子,突然问道:“你刚才害怕?害怕我真的……”
见到水灵月点点头,钱沛叹道:“我也害怕,害怕你跑了,害怕我的家没了,自从你清醒过来后,我老婆好像一下子没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孤儿,自小只能跟着师父过,就盼着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个肯疼我、肯管我的老婆。”
水灵月垂下螓首,柔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
钱沛叹道:“现在晋王大军来了,这几天城里会很乱,没事千万别出门。”
想了一会,水灵月询问道:“罗刹人已经撤退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云中山?”
“等两天吧,我病好了就陪你回去。”
水灵月轻轻道:“我很庆幸自己遇到你,你是个好男人。”
“嗯,你现在才知道老子是个好男人,之前还不是想带着小柜柜回红旗军。”钱沛笑道“既然念着老子的好,是不是限制条件也能放开了?”
“嗯?你说什么条件”水灵月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你看,老子堂堂忠义军统领,不能进老婆房门,这叫什么事。”钱沛叹道。
水灵月却是一个转身,径自去了,只留下一句“想也别想……”
“呃……”钱沛却是一呆,暗忖“故事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吧,别是谁从鲜文阁转帖给漏了,害老子悲剧。”
钱沛心中附和:要是你知道老子就是那个想硬把你生米做成熟饭,最后把饭烧坏的人之后,还不拿刀捅我,你就一定是个好女人……
屋子里静了会,水灵月又旧事重提:“你加入红旗军好不好?像你这么会打仗修为又高的人,在云中山一定大有用武之地。”
看来老婆是铁了心要干事业了,还要拉老公一起入伙……
钱沛苦笑着,慢慢握住水灵月的手,水灵月的手颤了下,却没有收回。
钱沛目光坚定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原本就是红旗军的人。”
看着水灵月惊讶的望着自己,钱沛微笑道:“我和青照闲是生死之交。古剑潭的庞观天庞长老更是我的老朋友,还有红盟的盟主楚河汉,他的侄子楚宏图跟我也都是老熟人了,以前没说是怕让你担心,如今看来再也不能瞒你了。”
水灵月又惊又喜道:“你可不许骗我,这真是太好了!”
钱沛瞧着她洋溢欣喜之情的娇俏模样,心中也升起莫名的欢喜得意之情。
“爸爸,叭叭……”
忽然间,小钱柜挥动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说出了他出生后学会的第一个单词,也许吐字不够清晰,也许他并不晓得这两个字的含意,但听在父母的耳朵中,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
钱沛向水灵月眨眨眼握紧了她的手,忽听小钱柜又咯咯兴奋的笑了起来。
“碰!”
此时房门被不合时宜的撞开,老保叫道:“钱统领,出事了!”
钱沛一惊,水灵月的手也迅速抽了回去。
“又出什么事了?”钱沛发现,也许老保该叫老乌鸦才对,他每次出现带来的都是坏消息。
“刚才几个朝廷军官去了忠义军大营,要咱们马上空出城南大戏台的那块地让给他们扎营。”老保道:“弟兄们不答应,越闹越僵便打了起来,我怕惹出事,好说歹说劝开了,那几个军官骂骂咧咧走了,其中一个领头的放下话来,说要回去拉来大队人马把咱们的大营踏平。”
钱沛静静听完,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们是谁的部下?”
“不用问,他们自己就说了,都是武山营的。”老保愤愤不平道:“那些军官一个比一个神气,要不是害怕给你惹麻烦,我都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们一顿!”
“你没揍他们真是太可惜了。”钱沛叹了口气:“准备担架,抬我去大营。”
水灵月怒道:“这些当兵的太不象话了,晋王不是来了吗,难道他就容许自己的部下这般胡作非为?”
钱沛摆摆手道:“这种事晋王才懒得管,说白了忠义军在他们眼里就像后娘养的,要用替死鬼的时候叫咱们顶上,没用了就一脚踢开。”
老保嗫嚅道:“要不咱们另外找块地,先把营地让给他们吧?”
“你以为让出去的只是一块地吗?”钱沛在亲兵的搀扶下,一副万分艰难的爬上担架,冷冷道:“今天不争,明天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不用几天,几千号弟兄一文银子也没有就要被迫自动解散,难道大伙儿拼了命守城,守到最后就是这个结果?”
水灵月凝视钱沛铁青的脸庞,低声道:“自古民不与官斗,你要小心。”
钱沛点点头,有气无力道:“老保,昨天从明玉坊借来的那二十张惊山弩让兄弟们都带上,给大伙儿壮壮胆。”
老保望着钱沛病殃殃的样子,真担心走到半道上他就又抽风起来,欲言又止道:“钱统领……”
钱沛心中自有打算,却不能跟老保和水灵月明说,只挥挥手道:“走吧。”
于是钱沛躺在担架上,后面三十多个亲兵跟着,浩浩荡荡往城南的大戏台出发。
街上的老百姓见状后纷纷打听,闻知是武山营仗势欺人,要强占忠义军营地,人人义愤填膺,他们又见钱大善人都病成了这模样,还要赶往军营为忠义军出头,全都既感动又义愤。
沿路上不断有人加入这个队伍,顿时犹如滚雪球般聚起了成百上千的老百姓,跟在钱沛后头形成一道滚滚洪流。
到了军营,钱沛也不入内,吩咐从营里抬来一张软椅,就坐在上面,吩咐道:“全员集合,在营门口列阵。”
这边阵势刚刚摆好,那头尘土飞扬,一百多个盔明甲亮的骑兵冲了过来。
按照晋王事先的军令,大军入城之后不得扰民,不得强占民居,几万官兵必须在城里自行寻找宿营地。
武山营的几个中军官奉命先行入城勘察,选中了大戏台这块地,本以为驻扎在这里的忠义军会乖乖让位,哪晓得这些临时召集起来的所谓忠义军不但是乌合之众,更是一群刁民,不肯搬不说,还动手打伤了两个校尉。
在这些军官眼中,这分明是挑衅,是公然与军队作对,小老百姓目无法纪,敢不把朝廷军官放在眼里?
几个军官怒冲冲出城,向武山营统领禀告,统领大人当即点齐一百五十名精兵,由几个中军官带着杀奔回来,要立威,更要将一伙刁民正法。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当中军官们率领大队人马气势汹汹杀回忠义军大营时,迎面看到的却是数千人组成,杀气腾腾的完整战阵,还有城中群情激愤的百姓。
为首的军官姓耿,也算是武山营统领的心腹,见此情景,他先是愣了下,然后勒住坐骑沉下脸道:“怎么,你们敢聚众闹事,违抗军令?”
“好威风,好煞气。”说话的是钱沛,他坐在软椅上,玻Х熳判⊙劬ν蚬⒅芯玖丝谄溃骸暗降资浅⒕伲酶γ材艿绷罴!�
耿中军面涌怒色,盯着钱沛道:“你就是那个忠义军的统领,什么钱沛的?”
钱沛点点头道:“对呀,我就是那个什么钱沛,你要我们腾地方?”
耿中军冷哼道:“我们武山营将士马不停蹄赶来宝安城抗击罗刹大军,保护你们这些城中百姓,难道不该有个象样的地方宿营吗?”
看到钱沛笑了起来,老保的心里却是一哆嗦,他多少对这位统领大人有些了解,晓得钱沛暴跳如雷的时候往往没事,可要是这么和颜悦色一笑,有人就要遭殃了。
“老保。”钱沛扭头道:“让弟兄们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
耿中军不明所以,说道:“钱沛,这儿不是澡堂子,我也不是来看你们脱衣服的。”
钱沛没理他,低喝道:“脱!”
几千忠义军战士闻风而动,脱去全身衣物。
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有一个人脱光自己的衣服,那叫发疯,可如果是几千人一起脱,那叫做壮观。
耿中军和他身后一百多名如狼似虎的武山营官兵渐渐色变,此刻,不必钱沛再多说什么,他们已经从这些忠义军战士的身上读懂了许多。
每个人身上,少的也有两三处疤痕,多的更是纵横交错几十处伤口,虽然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还有许多人连一柄象样的武器都没有,但他们却在夏日正午的阳光下显出不屈的军威,此时此刻谁也不能也不敢否认,他们就是一支军队。
“看清楚他们是用什么挡住罗刹人攻城的,他们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他们没你们好命——不只没有粮饷,死了就死了,也没银子抚恤,而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是你们抗击了罗刹大军,是你们在保护城中老百姓?”
钱沛的声音不高,却融合了攻击度与杀伤力,“你们凭什么说比他们更有资格住在这里?”
“滚出去!”、“什么武山营,欺软怕硬,有种出城去打罗刹人!”
营外的百姓振臂高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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