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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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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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垣,断壁,烈焰染红了她的眼,一剑一个她清理着挡道的人,也不管剑下亡魂是魔教还正道。

都找遍了,这是最后一处。

踢开脚下的残肢,她提起无垢剑冲进森罗殿。殿顶的椽木被烧得噼啪作响,张狂的火舌卷着热浪,一潮胜似一潮涌来。

她掩袖走着,忽地只觉巨大的气流袭来,巨大的殿柱瞬间倾倒。

“大疯!”

是柳缇,她绝不会听错。

“大疯……”哽咽的哭声在火中零零碎碎。

“哭什么,都不像你了。”嘶哑的声音很是温柔。

“不准睡!”叫声有点急,“余瞻远你闭眼试试!”

半天,才听一声轻哼。

“好凶。”

长舒一口气,女声满是柔情。

“只要你不睡,我便再不凶了。以后我什么都依你,你让我去东我绝不向西,想喝桂花酿我就给你买。你不是喜欢孩子么,明年我们给阿归生个弟弟好不好?大疯?你大疯你听见了么?大疯!”

“咳……”

“大疯?”

“我喜欢女儿。”

“嗯,那便依你,再生一个女儿。”

“其实……”

“大疯!不能睡,大疯!”

“我一直想听你叫我一声……”

“叫你一声什么?大疯你说啊。”

声音轻得听不见,半晌就听女声哽咽。

“相公。”

“相公你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迎风立着,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相公,我真的好高兴能嫁给你,好高兴能为你生下阿归,好高兴能与你生活这么多年,真的好高兴……”

“相公,再坚持一下相公,马上…马上就能回家了……”

三青冷冷地看着,看着那个女人小心地背着一个血人,双脚已然被落下的巨木压断,呈现出诡异的角度,却依然努力地向前爬着。

“相公…相公……”

血痕落了一地。

“相公你看到了么,前面…前面就是藏云山啊…家…回家……”

然后那女人看到了她。

“三青掌门!”

那般狼狈地拽住了她的衣角,那般卑躬屈膝,那般低三下四,看得她心里是无尽的痛快。

“我不会救你。”她笑开。

“求你救我相公。”那女人抬起头,眼中是艳艳火光,“我的命你拿去。”

她举起无垢剑,高高地,而后落下。

赢了,她赢了!

背起“战利品”,三青脚下生风,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前冲。

九年,九年,她终于拿回本属于自己的男人,这个人人仰望、拥有江湖秘宝的男人,这个她爱他欲死的男人。

正兴奋地想着,忽觉顶上有异,抬头就见一根椽木直直落下。几乎是立即,她将身上的人扔下,毫不犹豫,甚至连头也没有回。

虎跳崖上,三青望着坍塌的森罗殿一脸恼怒。

“可恶。”她恨恨埋怨着。

竟让他们葬在了一起。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最近江湖荡漾得很,是因为峨嵋十姝一夜凋零,王老五们长吁短叹?

非也,非也。

抑或是因为上官公子历劫归来,有大腿可抱的破落户们又开始烧香拜佛?

错了,错了。

你没有看最新出炉的《逸闻录增刊》?什么?不识字?仁兄不是我说你,混江湖的不会耍刀也要识字,不会识字也要有银子。来来来,只要二两小弟就卖你个面子,将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话说十年前虎跳崖……仁兄仁兄,莫急莫急,小弟不是在给您倒“陈茶”啊!真的,真的。

话说余大侠夫妇死于魔教……哎!银子别拿回去!真的是最新秘闻!余瞻远他媳妇儿没死,余瞻远他闺女也没死!

啥?人在哪?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吭,吭,十两。

嘿嘿,人就在玉剑山……错了!仁兄!玉剑山'奇‘书‘网‘整。理'提。供'庄在东边,东边!

真是,一个个都这么性急。

……

四月的江都琼花满枝,绿柳含烟,本是文人骚客飞白留墨的好时候,可如今却是牛嚼牡丹被一群武人占了城。

客满。

不单是遍布客栈酒肆的广陵道,连素有温柔乡之称的小秦淮、满是诗文书院的广储门外,甚至连开明桥边的浴汤馆都挂上了“客满”的布幡。

如今江都城内一室,不,是一床难求啊。

“好拽啊,有钱都不让住。”看着硬生生被店家请出门外的又一位壮汉,十一不由挺直了胸膛,“能像咱一样住进玉剑山庄的,江湖上怕是没几个了。你说是吧,师弟。”

他鼻孔朝天,半晌没听响应。低头再看,人已走出了丈许。

“哎!师弟!”

叫声刺耳,成功地将行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人身上。虽穿着道袍,却难掩优美的腰身。乌发淳浓,只以木簪高高绾着,散乱的几缕如轻云一般随风卷舒。微偏首,一双秀眸弯弯如月,眼角微吊,飞上眉梢。若笑意再深点,可称得上媚眼如丝。只可惜那人控制得极好,两泓秋水生生褪了艳色,只剩清湛的平波。

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可也是清秀佳人,怎地被人唤作师弟?

卖画的书生疑惑着望了望,只觉这人越看越入眼。不由脸颊微红,绘起那双眸来。墨迹未干,画纸忽被人抽去。

“哎,我的画!”

“我家主人买下了。”

一锭元宝砸下。

真是以财压人,有辱斯文。书生忿忿地盯着行过的紫檀宝车,不忘将银子揣怀里。

“公子。”

竹制的车帘漏下点光,柔柔地洒在画中的那双眼上,如目光流转般。

俊容柔和的出奇,上官意挑起帘,一瞬不瞬地凝着那道纤影。

穰穰桑条,秾纤楚腰。微风拂兮,有女窈窕。

他正赏得动心,就见一只手牵住那人的袖角,俊眸倏地沉下。

“哇,师弟你看!”

衣袖被十一兴奋扯住,她也便停住脚看向街边的杂耍艺人,却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辆宝车。

“秭归。”车里传来轻唤。

“子愚。”

她弯起眼,却见那双俊眸没了一贯的笑意,略显阴沉地看着她的身边人。

“这是我的十一师兄。”她介绍道。

这时十一也看到了车里人,虽然很想认识一下传说中的人物。可他不过十五,还是少年心性。嘴上寒暄着,心却不忘那边的杂耍,时不时一瞟,真是心痒极了。

见状,上官意俊眸抹过异采。“比起九峰园的‘仙人班’,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十一诧道。

“以钱十枚,呼之成五色;抑或是一布相遮,移花接木。”上官意颇有意趣地说着,听得十一入了迷,“耳听为虚,不如亲眼所见。贤弟若愿意,在下可让家仆带贤弟去看个究竟。”

“真的啊?”

“自然。”上官意笑得极可亲,“贤弟且尽兴去看,花销不必挂心。”

“多谢多谢!上官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十一兴奋地脸都红了,“师弟你跟师父说声我晚点回去。”

看着那个无人再牵的袖角,上官意觉得顺眼了许多。命人挑开帘,他懒懒地靠在车里,一副邀请的姿态。

“秭归秭归,可与子归?”上官意笑容漾深,很是勾人。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刚要抬脚,就见一人自街头大宅飞身而出。樱草色的长衫斜斜掩着,未束的卷发凌乱披着,腰带也只勉强地系了一道。

“奸夫!抓奸夫!”大宅里传出吼声。

那人向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旋即钻进后一辆车里。

“公子,是大少爷。”忠仆平平说道。

“将车门锁起来。”

“是。”

咔,咔,咔,三道玲珑锁瞬间钉牢了后一辆车的车门。

不一会——

“舅舅!”

叫声之凄厉,让她不禁心生怜悯。不过当看到笑得春意融融的某人,她决定忽略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同情心,充耳不闻地爬进车里。

窗外鼎沸的人声将将淹没了后车的哀嚎,她耳力虽好,却不想用心,神游似的望着漏光的竹帘,始终未语。

“秭归向来如此么?”

忽然一声打破了宁静,她不解地望去。许是因为腿上没好,上官意舒展着四肢,慵懒中带抹狂态。

“即便好奇,也可以做到不问不听,真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呢。”

俊眸如水,非泉非溪,而是两汪幽不见底的深潭,深深深深的,仿佛在蛊惑人一探究竟般。不过她不会跳下去,因为她知道如此一来将被看透的会是自己。

于是她浮起笑。

冷哼了声,对面人褪去了温善的面具。半晌,目光停留在她的木剑上。

“怎么,江都也有人请天龙门作法?”

“师傅向来是有法事必做的。”甚至不惜压价来抢同行饭碗,“而且近日江都人多,人多的地方鬼自然也便多了。”

“人多的地方鬼也多。”上官意轻声喃道,而后笑开,“看来我不在的半月,秭归过得颇有意思呢。”

她叹了口气:“如果夜夜有人造访,这也算有意思的话。”

“秭归在哪儿惹了这么多情债,每夜都有怀春少侠造访香闺啊。”

闻言,她差点喷出血来。抬头看去,却发现那双眼冷冷沉沉的,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怪只怪玉剑山庄太大,而我与曼夫人又住得门靠门,以至于那些好奇曼夫人的大侠们常常走错,弄得我难以深眠,真是痛苦万分。”

“哦?那后来呢?”

眼中冷意倏地消融,这人好像见她痛苦便万分快意似的,真是“慈悲”。

“哎。”她再叹,“到后来只要听到门响,我便会提醒‘人在隔壁’,有几次好像还听到有人道谢,大概是被我的好心感动了吧。”

闻言,上官意畅快大笑,笑得眼中桃花朵朵,像要伸出枝来。还好在没变成勾人红杏前,他收敛了笑。

“秭归可知我这半月去了哪里?”他目光灼灼,笃定了她知道。

韦柏重放任江湖人夜探玉剑山庄,三青师太总也不叫声余夫人,归根结底不过是“疑心”二字。他们不信则江湖不信,如何能继续这出戏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江湖上能将轶闻写成信史的是非鼻祖,她掀帘望向后面那辆车:“原来祁阳公子的克星是南山老人。”

“真舍不得这出戏太早结束。”轻笑就在耳边。

不,已经太久太久。

她垂眸。

水上不系之舟,影中浮云苍狗,桥下一斛绿水浅浅细流。



第八章缃与缇

江湖不兴仙佛道,一路行来问长刀。欲知武林旧时事,虚席以待南山老。

洞庭湖畔南山院,记江湖史论江湖人,不见武人只有书生。南山院六十四室,每个门后都藏着江湖秘闻。刀笔不为公卿,汗青但照武林,南山院代代掌院均号南山,江湖尊称一声南山老人。南山老人记秘闻中的秘闻,成《逸闻录》之隐册,而后封入无字门。

无字门前无是非,是非人止无字门。这便是南山院的可贵之处,更是掌院南山老的职责所在。

南山院第十七代掌院从鸾,是个女子。

不仅是个女子,而且是个能治住祁阳公子的奇女子。

余秭归看着跟在从鸾身后,恭敬捧着红漆锦盒的萧匡,兀自叹道。

四大门派,七十二洞府的人都到齐了。从鸾头戴儒巾,身着青袍,于众目睽睽之下走进玉剑山庄的正气堂。

“山老。”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寒暄道。

从鸾不卑不亢回了个礼,目光停在了一旁的曼夫人身上。

“就是这位么?”从鸾问道。

三青师太厉目一沉:“还请山老用心评断。”

“这是自然。”从鸾洒然一笑,从萧匡手中结果锦盒。而后自袖中取出一把形状奇巧的钥匙,插进漆盒上的金锁。

啪嗒。

伴着清脆的开锁声,是在场人的惊叹。

“《逸闻录隐册》!”

“不错。”从鸾拿出那本蓝面书册,正色道,“原本依南山院规矩,‘是非不出无字门’,隐册除了南山应无人能看。若不是上官公子一句‘是非出门平是非’,本院是断不会请出隐册的。”

啧,好大的面子。

余秭归瞟了一眼身侧,正对上官意似笑非笑的眼。

“不过南山有训:‘册不出门,出门必毁之。’今日不论结果如何,这本记有余瞻远与柳缇夫妇旧事的隐册将不存于世。”

话一出引来无数叹息,余秭归看着那本蓝面书,心头涌动前着所未有的好奇感。

“想看么?”上官意俯身问道。

“想。”目光不移蓝册,她沙哑了嗓音,“很想。”

“那便看吧。”极温柔的嘱咐。

她不解抬眸,就听那边从鸾再道:“为显公平,本院将请一位江湖人共看隐册,而后确定这位夫人究竟是不是余柳氏。”

琥珀色的瞳仁扫过跃跃欲试的众人,最后停在了她的身上。

余秭归微愣。

“不是很想看么。”

上官意……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各色目光走上前去。

“请问姑娘师从那个门派。”从鸾问。

“天龙门。”

“入江湖几载?”从鸾又问。

“上月甫入,靴底未湿。”

“那与在座几位?”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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