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还没来得及看,只匆匆将快马送来的邸报呈上。
钱玢当仁不让的展开一瞧,却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
天冷了,沈老太太年纪大的人,自然会多贪会子睡,横竖她的年龄辈份已经摆在这儿了,也没人挑她的刺。
眼瞅着天光大白这才懒洋洋的起来,一掀帘子,却见一个娇娇柔柔的小美人儿已经坐在那里给自己绣一块包头,不觉有些得意的笑了,“你来就来了,作甚子又帮丫头们做活?”
钱慧君看见她起来,忙放下针线,上前伺候,“我闲着也是闲着,给老太太尽些孝心倒是心里更自在些。”
这丫头,倒是一张嘴跟抹了蜜儿似的。不过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听,还越听越顺耳,“你也算是不错的,不枉老四两口子把你收进府来。眼下他们不在,有你有身边,倒让我觉得更受用些。”
“老太太谬赞了。”钱慧君假装害羞的把头低下,“爹娘带着弟弟去赴任了,正该我这做孙女儿的留下尽尽孝心才是。只是孙女儿能做的有限,无非绣个花什么的,比不得他们孙儿,能够建功立业。替国公府争光。”
经她有意识的一引,沈氏猛地想了起来,“对哦,今儿应该放榜了吧?昨晚上收到些什么消息?快说来听听。”
钱慧君眼神一闪,却是笑道。“孙女儿倒是没听见什么。只是一早过来的时候,见老太爷打发了人出去。不知要做什么。”
沈氏身边的大丫头丹凤得了钱慧君的眼色,忙笑着站出来回话,“也没什么大事。听说是灵犀姑娘的兄弟中了个秀才。老太爷命人把他们一家请来,说要摆酒庆贺。”
“胡闹!”沈氏顿时脸色一沉,“若是中个举人倒也罢了,不过是个小小秀才。我们府上的下人都可以考上,就有什么好庆贺的?”
这话也是钱慧君心头的疑问。不过她却不好打探,便只得迂回至沈氏这里,挑拔着她去查问了。
“丹凤,你到老太爷那里去,就说是我的话,问这中了秀才应该封什么贺礼,我没经过这事,拿不准分寸!”
丹凤应了退下,钱慧君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光凭这个,就想混进国公府来捞好处,只怕还差了点斤两!
自从钱扬辉随钱文侩夫妇走后,钱慧君没了约束,又以秘制药丸令得沈氏越来越离不开自己,小日子自是过得风生水起。但她也越来越讨厌人家记起她的过去,而钱文佑一家人就是她在荣阳的一根刺。
一帮乡下佬跑这里来蹭什么?在钱慧君眼里,他们虽然住在外头,却也是假清高,来占国公府便宜的。所以有能打击他们的机会,钱慧君自然不会放过。况且钱灵犀不在,谁还能克制得了她?
时候不长,钱玢却阴沉着脸,亲自来了。
沈氏心头一跳,这老头子是干嘛?她不过是对他要大张旗鼓的宴请钱文佑一家人表示小小的不满,难道还要责罚自己不成?
“你们都下去吧。”沈氏虽然心中自认没错,但若是钱玢真有什么重话,还是不要让其他人听见的好。
但见他摆了摆手,脸色稍霁,“不必了。这是喜事,让他们听听无妨。”
喜事?别说沈氏,就连钱慧君都怔住了,难道钱扬名中的那个秀才还是镀金的不成?
在她们怔愕的表情中,钱玢说了两个更加令她们震惊的消息。一个是钱彩凤帮助钱氏宗族在这次南方疫情中酿酒立了大功,二个是钱文仲在边关提出并试点兵屯制的雏形,大获成功。
“皇上已经下旨,御笔亲提了‘墨传千年说书香,酒飘万里道乡恩’的对联钦赐咱们钱氏老家。而文仲因为献策有方,已经给皇上破格提拔为正六品兵部主事一职,命其在九原边关推广军屯制,圣旨已经星夜递了出去。”
他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沈氏一眼,“在咱们老家献酒的孩子正是文佑家的二姑娘,他们一家来了此地,那姑娘却在家跟族人们一起主动把酒酿好送上官府,把此事办下来了。至于说到文仲,我还听说一个传闻,据说最早是灵犀丫头发现了北方一种杂粮能够治消渴症,他才和边关主帅王越想起这一出。眼下,你说,他们家的扬名考上了秀才,值不值得咱们设宴款待?”
这样为全族争光的喜事,沈氏再糊涂,也知道份量有多重。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艰涩的问,“那要不要把他们一家接进府来?”
钱玢摇头微叹,“只怕咱们现在拿八抬大轿去请,人家也未必肯上门了。日后你也把他家的事放在心上,逢年过节多走动走动吧。”
临去前,他略带些警告意味又看了沈氏一眼,“文佑家的老四,扬武那孩子这回也参加科举了,得了个增生。虽比他哥哥差点,但以他小小年纪,也算不错了。记得管好下人的嘴,可别让我听见有乱嚼舌头的。”
钱慧君心中一凛,头埋得更低了,但心中却甚是不平。
秀才分三等,第一等叫禀生,这是有名额限制的,得凭考试成绩来定。考上禀生之后,每月会有官府补助,赐蓝衫,见县令不必下跪,算是正式功名。而第三等是附生,这个没有名额限制,有钱有门路捐资即可获得。
其中第二等的就是增生,这也是有名额限制的,虽然同样没有补助,但若是经过年考优秀就可补为禀生。附生却还需先补为增生之后,才能补为禀生。
而只有具有禀生的资格,日后才能有考举人的机会。钱玢一上手就直接给钱扬武弄了个增生,摆明是要关照他早些补到禀生,日后好考举人了。就算考不中,以国公府的势力,给他弄个推荐,谋一个钦赐举人的出身又有什么难的?
想想她死去的爹爹钱文俊,因身子不好,一辈子困于秀才功名上,可眼看着钱扬武不过十来岁的小屁孩,就要拥有和爹爹一样的功名了,这怎能不让钱慧君恨得磨牙?
钱家人这是要来国公府吧?那她作为旧相识,是不是应该前去表示下祝贺?
钱慧君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沈氏吩咐,“七丫头,你到底也是从老家来的,我这儿挑几样礼物,就由你带人送去吧。”
钱慧君先是觉得暗合心意,但回过味儿来却又心中大恨。她是从老家来的不假,可这沈老婆子要不要成天这么挂在嘴上?让下人听见专程派她去跟乡下来人结交,那自己还怎么拿得出体面?
她心中把满腔怨气又尽数撒到钱文佑一家人身上,暗暗打定主意得狠狠刺他们几下。尤其是在钱扬武面前,一定不能让那小孩好过,最好让他自己放弃增生的名额,那才是好。
只可惜钱慧君这番心机全都白费了,因为钱扬武根本没来,连中了禀生的钱扬名也没来。只有钱文佑夫妇俩作为全权代表,来国公府给钱玢请安了。
“孩子们嫌考得不好,没好意思来见您。扬武就不提了,就是扬名,也不过侥幸摆尾,实在没什么好庆贺的,我们寻思着也是。您虽是一番好意,但他们小小年纪,不过是得点芝麻绿豆大的功名,哪里当得起您这样的夸奖?当心折了他们的腰!”
林氏连说带笑的一番话,弄得钱玢原本有的一些郁闷也烟消云散了,“请你们来,可不光是因为扬名的事,还有两桩喜事要跟你们说呢,你们可当真养了两个好闺女呢!”
听他把事情一说,林氏和钱文佑面面相觑,俱自欢喜不已。不过钱文佑眼下在陈晗那儿帮忙,也学着点待人接物了,虽然心里乐呵得都要开出花来,嘴上却还谦虚,“这哪里是她们的功劳?都是自家人帮忙抬轿罢了。否则就凭她们两个,就算有些小聪明,也成不了气候。”
林氏急中生智,补了一句,“这也是皇上赏脸,给我们全族的体面,尤其是看在国公府的份上,否则哪有这种好事?”
这话说得漂亮!钱玢心情甚好,又告诉他们帮钱扬武补了一个增生的事。
林氏有些不懂,但钱文佑一听就急忙推辞了,“老太爷,您肯这么为那小子操心,是他的福气,但不是凭真本事得的功名,咱不能要。我在这儿不怕说个丑话,咱们虽是一族,但我们就是普通的农户。若是孩子有本事,我们砸锅卖铁也要供,若是没这个本事,却不能惯他们这个脾气。我们在家都跟孩子们说好了,能考的就读,考不中就回家种地去!”
林氏也听出点意思来了,知道是花钱买功名,一力附合丈夫所言,钱玢还想劝,他们夫妻不擅磨嘴皮子,索性起身走了,连礼物都不收。
倒让钱玢唏嘘不已,不过想想,似乎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得出钱灵犀那样淡泊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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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讨赏
北风猎猎,夹杂着细碎的雨点落下,打在人脸上微微生疼。那不是雪,却有着比雪更冷的凉意,掷地有声,这是今冬头一场雪前的冰碴子。
足以容纳上千人的演武场上已经横成排,竖成列的站着不少人,却没有一个退却的,顶多有些会抬头皱眉看一看天,然后沉默的静静负手而立。
而有些人,连天都不看,只满心狂热的注视着演武场正前方的高台,等着最重要的观众出场,而他们整个人,就象是已经急待出鞘的利剑,要破空而出,展露锋芒!
皇城。长寿宫。
东暖阁里春意融融,熏得那茶香更加馥郁芬芳。
随着一粒黑玉棋子敲落在棋盘上,须发花白,穿着一袭比明黄略深些颜色龙袍的老者爽朗的笑开了,“怎样?还不认输么?”
对面的白衣少年似乎犹不死心,反复把棋局又看了半天,这才略带些孩子气的抱怨道,“外公,您也不让让恒儿,下回不跟您下了!”
南明王朝的太上皇,景元帝得意一笑,却劝勉着自己难得的好对手,“你好容易来京城一趟,难道也不肯陪外公下几盘棋?宫里那些臭棋篓子,非得我饶上七八子,还时常昏招百出。就你还能跟我对奕上两局,你要再不肯来,那外公多可怜?”
忽地门帘一动,宁太后笑吟吟的进来,“太上皇是怎么可怜了?莫不是输了棋,丢了面子?”
邓恒立即站起身来。这位宁太后正是当朝陛下弘德帝的亲生母亲,不过一直停在妃位,直等到皇上登基,她才母凭子贵的进了太后,但她却还算晓礼,并不因此而作威作福,在宫中也算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听她打趣。景元帝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正是输了,觉得可怜呢。你是否要亲自下厨,来安慰下我这老头子?”
“要妾身下厨那还不易?只要太上皇不嫌臣妾手艺笨拙,天天做给您吃都行。只是臣妾这会子过来。是提醒太上皇一件事。今儿可是武举开考的日子哩,前些天您不是还跟皇上念叨,说要去瞧瞧的么?方才皇上特意打发人来说,他这会子已经过去了。不过瞧着天色不好,似是要下雪,请您顾惜着身子,要不就别去了。”
“那可不能不去。这武举三年才考一次,我等这热闹等多久了?快快快,给我收拾衣裳,不要那些太繁琐的。弄个轻便暖和的,这就吩咐人准备车马。对了,给恒儿也拿一件,咱们一起去瞧瞧。”
宁太后微笑着招手叫上身后的宫女太监,“就怕着太上皇高兴。臣妾来时都已经预备下了。只是恒儿的不好预备,臣妾就自作主张拿了一件太上皇的旧衣,您看可好?”
景元帝赞赏的看了宁太后一眼,“你办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恒儿快些换上,咱们这就过去了。”他似是忽地想起,又说笑起来。“皇上让你下考场,好歹也让你明年春天下个进士场,眼下就算中了个举人又有甚么意思?只怕定国公府也是不稀罕的。待会儿跟外公去操场上练练,这个若是考得好,外公保你上金殿应试!”
邓恒正待推辞,宁太后先自抿嘴笑道,“太上皇可是说笑了,恒儿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哪里会舞刀弄棒的?”
“这你就不知道啦!”景元帝看着邓恒的眼神里有些异样的笑意,“定国公府教的子弟可没有光会纸上谈兵的,一会儿到了科举场,可不许你藏拙,好好让外公瞧瞧你的本事。”
邓恒心中微微一沉,难道他下棋时故意认输给他看出了究竟?但面上不动声色,只适时露出几分苦笑,“那要是恒儿实在不济事,还请外公不要见怪。”
一路低调的到了武科场,就见比试已经开始了。
不过开始只是一些规定项目,比如要举起几石的大石,射中多少步外的箭靶,完成这些项目后的比试才是重头戏。
景元帝因是私服来此,除了让人密报弘德知道,其余官员并无一人知晓。他们只在观武台的侧楼上观瞧,一人拿着一只长长的千里眼,倒是比在主楼上的皇上看得更加自由惬意。
不一时,一个高大却略显瘦削的身影闯入邓恒的镜中,他微微讶异了一声,却给景元帝耳尖的听到了。
“恒儿看到什么了?”
邓恒微微一笑,“看到一个举子,说来跟我还有些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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