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挤得满头大汗,一面护着她那一篮子宝贝鸡蛋,一面分心听各家报价,了解市场行情,还得不时瞄一眼几个子女,生怕弄丢了哪个。再得寻一个可以停下来售卖之地,可是把她累得不轻,深觉没有男人帮手的不易。
好不容易觑见有一家已经卖完了东西,准备推车子走了,她急忙过去跟人家打了个招呼,这才让钱扬威把自家小车推过来,总算是可以歇一口气了。
也是运气好,那买了前一家货物的主顾见他们母子几人也没个男人跟着,动了恻隐之心,“大妹子,怎么一人来呀?当家的呢?”
钱彩凤见人和善,很机灵的撒了一个小谎,“我爹不舒服,来不了。”
林氏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女儿几句,那中年大叔却一脸同情的道,“那你们也挺不容易的。这都有什么东西呀,给我瞅瞅。”
林氏见他有意思购买,顿时把话头改了,老老实实的交待,“有一大车柴,还有这些干货,这儿还有一篮鸡子,八十个。”
钱彩凤在旁边伶牙俐齿的帮腔,“这些柴全是我和我哥哥上山砍的,这些干货也是我们挖的。都挑了好的晒干,大叔您瞧,可不比一般人的强些?我娘背上还有筐黄豆和芝麻,大叔您买了过年,都是用得着的!”
之前让他们位置的那农户生意已经做成了,很好心的帮腔,“这些东西加一处统共也没多少钱,大哥您家是开饭馆的,过年都用得上,不如一起买下吧。”
钱彩凤又快嘴道,“大叔您一次买了,让我娘给您算便宜点!”
那中年大叔呵呵笑了,仔细看了看林氏的东西,虽然普通,但确实是家里能用得上的。他想了一想,“除了这些芝麻我不要,其余东西你们报个价来吧。”
林氏大喜,她一路走来,已经听了不少人的报价了,对自家货物差不多心里也有了个底。兼之在这儿做生意,连秤都不用,差不多估摸个价钱就可以了。
她也不贪心,一样一样给报了个实价,钱彩凤在心里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小算盘,“大叔,您就一起给半吊钱吧。”
那大叔笑了,“你这丫头倒象是块做买卖的料,这些东西加在一块不过四百九十文,你这儿倒好,生生的加了十文,这是你说的便宜法子么?”
钱彩凤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躲在后面不好意思。
林氏也觉赧颜,忙忙赔罪,“乡下孩子不懂事,请您别见怪。要不我少十文吧,您给四百八就行了。”
“这个数好,吉利!大哥您订了,咱们正好快些帮您送回去。”旁边的农户也善意的帮着解围。
但那位中年大叔却很是精明的道,“不如这样吧,大妹子,我还是给你半吊钱,但你把那芝麻一起给我,行么?你那一点子,多又不多,少又不少,要卖也不大好卖,大老远的要是又扛回去也着实费劲,你说呢?”
林氏犹豫了一下,芝麻可是比较值钱的东西,她背的这些若是按二十文就卖了,那可就亏了。但这人说得也有道理,要是再扛回去,确实太费劲了,不如一起卖了,多少换几个钱置办年货也是好的。
“那行,大哥,就依你了。你家在哪儿,咱们走吧!”
“不急,不急。”买卖谈妥,那中年大叔却笑眯眯的道,“我现还要买些其他的东西,你们两家若也要置办年货的话,不如跟我一起,我平常总出来采买,可以比外头便宜一点的,你们若是瞧着好,咱们一起买完了把东西送回去再结账如何?”
这主意好啊!林氏和那家人都非常愿意。只钱彩凤觉得这里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她年纪还小,一时也参不透,只能跟着林氏,看这位个子不高,微有些胖的大叔继续采买。
接下来,一切顺利。
这位大叔买了不少猪牛羊肉,他挑的这些东西当中,有一些是林氏他们要的,也有些好东西是他们要不起的。还有些布匹针线等家用之物,这位大叔不要,只让他们去买,他帮着讨价还价,结账就成。
在集市上又转了大半个时辰,各家要买的东西基本都买齐了。那位大叔自己带来的驴车也已经装得满满当当,连林氏和那个农户的独轮车上又多套了不少东西。
钱扬武没地儿坐,给挪到驴车上去了,得得的很觉过瘾。
大叔赶着车,闲下心来逗钱彩凤,“你倒算算,你娘方才一共花了多少钱,一会儿结帐时,是不是我也该关个整数算给你们?”
钱彩凤再如何牙尖嘴利,也只个九岁的小女孩,羞得没处躲没处藏的,纵然心里记着数也不敢乱说了。
那位大叔带他们来到自家,是一条青石街上的的两层小楼,牌匾上四个大字,钱彩凤认得,“兴隆客栈。”
“你识字?”那大叔瞧着她的眼光明显有些惊喜。
林氏谦逊道,“不过识得几个字,没啥的。”
那大叔却问,“你们是钱家的人吧?小莲村的?”
钱彩凤真心佩服了,“您怎么知道?”
大叔笑道,“附近这一带,识字的男孩不少,但女孩却大半只有钱家的。”
“那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小莲村的?”钱彩凤好奇的追问。
那大叔看一眼他们身上的衣着,笑而不答了,“柱子,大顺,都出来缷货!”
里面几个小伙计跑出来,帮着把东西抬下。
进屋把三家的东西分开,大叔有条不紊的给两家结了帐,又给他们两家下了一大锅榨菜肉丝面,等他们热热乎乎的吃过,这才客客客气气气的送他们离开。
走前还跟他们特别打了个招呼,“开春要是有地里新鲜的野菜什么的,尽管送到我这儿来,价钱绝对公道。”
林氏应了,回去的路上,喜孜孜的说,“今儿可是遇到贵人了!”
钱扬威憨笑着不说话,钱彩凤搂着不住打瞌睡的弟弟坐在空下来的车上,却是翻来覆去的想,“你们说,那窦大叔怎么知道咱们是小莲村的?”
林氏嗔了女儿一眼,“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莲村那边的能穿得跟咱们一样,还出来做买卖?”
原来如此啊!钱彩凤恍然,不过她总觉得今天和这位大叔做的买卖有点不对,可林氏却道,“什么不对?人家可是厚道人,还留咱们吃面呢,你小孩子别成天瞎想!就这几个小钱,谁贪你的?”
钱彩凤觉得跟她娘真没有共同语言,不如回去之后跟妹妹说说,那丫头现也学精了,说不定还能看出些门道。
可是一进了家门,就见钱灵犀哇哇大哭着扑上来,“兔子!兔子没有了!鸡也丢了!”
第15章谁偷的?
小莲村是从一个书香门第分支出来的小村庄,虽然村民之间也会不时发生吵闹打架等矛盾龌龊,甚至还有些风流韵事,但林氏嫁进钱家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
乡人淳朴,杀人放火与偷鸡摸狗一样,都是被所有人不耻的行径。谁家要是沾上这个标签,那可就一辈子在村里抬不起头了。
所以听说自家的兔子丢了一对,鸡丢了一只时,林氏第一反应虽也很气愤,但查看作案现场之后,她却没有急着嚷嚷。
家里的大小母鸡一共六只,公鸡一只,而丢的那只就是上回给隔壁的七婶摔过,瘸了腿的黑色芦花大母鸡。
因这鸡的腿脚不灵便,林氏怕它乱跑伤得更重,所以在它两腿之间拴了个红布带子,这些天只放在院中小步蹓跶,不让出门。
而据钱灵犀回忆,她是睡了一觉起来,到后院看小兔子时,发现鸡和兔子一起丢了的。当时屋里其他东西完好,什么动过的迹象都没有。
如果真的是贼偷的,那怎么不进来摸些其他值钱的物事?单拿一对小兔子和鸡,岂不亏了些?
“说不定就是隔壁七婶拿的!她不正记恨着咱家么?我出去问问!”钱彩凤义愤填膺的就要出去寻找目击证人了。
“我也去!”钱灵犀抱着大哥哭了半天,此时终于收住了泪。
她之前发现东西丢了,不是没想过出去找,但她更怕有人趁机又跑来捣乱,所以才忍着眼泪一直呆在家里守着。现在家人回来了,她自然要出去查案了。看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这么坏,偷了她家的东西。她要拖出来鞭笞,狠狠鞭笞!
“走!”钱彩凤牵着妹妹怒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却给林氏叫住了。
“都给我站住!”林氏看着完好无损的鸡笼,只觉得心乱得有些厉害。
说实话,她心里起初也怀疑到了七婶,但仔细想想,却有些不象。七婶就算平时再爱占小便宜,可偷东西的事情似乎还干不出来。而且今天赶集,七婶哪里有空呆在家里?
她的心里,其实更加怀疑某个“内贼”。毕竟只有他才有理由,也有这个胆子进这个家门来不问自取。
如果女儿现在出去一嚷嚷,让左邻右舍都知道自家丢了东西,过后却查出来是钱文佑干的,那他的脸可就全丢光了。而一家的男人没了面子,妻子儿女又如何能在乡里抬得起头来?所以林氏觉得在事情不明朗之前,不能瞎嚷嚷。
“灵丫,过来。”林氏犹豫着问了一句,“你爹今儿回来了么?”
“回来了。”钱灵犀点点头,如实汇报,“你们一走爹就回来了,我拿了烙饼给他吃。他吃完就走了,说一会儿回来……”
一会儿就回来?钱灵犀突然哽住,脑袋瓜子里快如闪电的冒出一个念头,抬头看着林氏,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同样的讯息。
“算了,这事儿等你爹回来再说吧。”林氏这话一出口,几个孩子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钱彩凤当即就炸毛了,“难道是爹拿的?他……他也太过分了!”
“说什么呢?”林氏心中也很不高兴,却瞪了大女儿一眼,“你爹拿只鸡怎么了?这钱咱不借了,就不许他拿只鸡啊?”
“那还有我的小兔子!”钱灵犀也炸毛了。
想想她容易么?到处挖野菜喂这一对兔子,眼看着开始长点肉了,就给人拿了去,这几乎是断了她日后的幸福肉源啊!
林氏也堵了她一句,“你的兔子也是你爹打回来。要没有你爹,你哪儿来的小兔子?”、钱灵犀悲愤了,“兔子是爹打回来的,可那是我喂着的!”
林氏叉腰训斥,“连你都是你爹养活的,还好意思分什么你的我的?没他你吃什么喝什么?你有本事自个儿长翅膀飞去呀!”
嘤嘤,没天理啊没天理,被人养的小孩没人权。钱灵犀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身攥着两个小拳头就回屋了。
见把小女儿气成这样,林氏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在大女儿脑门上戳了一指,“去!看着你妹妹,别让她闹事。都怪你,姐姐没个姐姐样儿,把你妹妹都带坏了。”
“这关我什么事?”钱彩凤深觉倒霉,也有些火了,“明明就是爹不对,偷拿家里鸡和小兔子,您还帮着他说话。哼,偏心眼!”
她话虽凶,但一扭头,也进屋了。
林氏横了女儿背影一眼,转过头来,自己心里也怄气,“一个两个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早些嫁出去拉倒!扬威,去把车子推进来。”
她挽起衣袖,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今儿托那窦老板的福,同样的钱,比平日多买了些东西。面粉那些要收起来,猪肉什么的要预处理一下,留着过年的时候吃。她忙着呢,哪里有工夫为这些事闲扯?
不过想想那只大母鸡和小兔子,林氏也真心觉得肉疼!全怪那个该死的钱文佑,怎么对外人总是这么大方呢?
钱扬威沉默的帮着母亲烧水抬东西,钱扬武没人搭理,进屋去找两个姐姐玩。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冷,钱灵犀趴在床上,背对着门,手托小脸生闷气。而钱彩凤坐在炉边,看样子也气得不轻。
钱扬武想了想,还是觉得大姐的距离近点,蹭了过去,“二姐,你陪我玩……”
“别叫我,省得我把你也带坏了!”钱彩凤瞪了钱灵犀的背景一眼,对妹妹也有些生气,“你闯祸,凭什么我挨打?真是倒霉透顶!”
钱灵犀只顾自己生气,可没注意到屋里来了谁,听了这话才诧异的回过头来,“你在说我?”
“不是你还有谁?”钱彩凤跟个小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发泄着怒气,“明明是你没看好家,反过头来还害得我挨打,当人姐姐真倒霉!”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同样生气的转过头去。
钱灵犀有些过意不去了,要是当真因为自己连累钱彩凤挨打,倒是她的不对了。主动下了床,到钱彩凤跟前凑近乎,“娘方才打你了么?打哪儿了,疼不疼?”
钱彩凤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就原谅妹妹的,可见她主动贴过来,态度又好,想想也不关她的事,于是借机下台了,“当然疼啦!要不你给我戳下子,看疼不疼。”
“好啦好啦,二姐你就别生气了,谁叫咱俩倒霉,摊上这样一对爹妈呢?”钱灵犀老气横秋的安慰着她,倒把钱彩凤逗乐了。
“这话也是。这事儿其实也不怨你,都怨咱爹,讲什么江湖义气,咱们这儿又没有江湖,有必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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