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事迫至此,也不甘就此罢休,恨恨一咬牙,左掌猛的一翻,竟向顾氏拿上硬接过来。
两下里双掌相抵,“蓬”然声响,顾氏未防秦仲居然敢和她硬接,被他这奋力一掌,震得后退了一步,秦仲功力究竟相差悬殊,当场被震得急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桩站稳。
顾氏心中勃然大怒,嘿嘿一阵厉笑,道:“小贼,你有多大道行,竟然敢和老娘硬架硬接,这是你自寻死路,再也怨不得人!”
但见她左扇右掌,首先封住了大门出口,提气运功,头上白发无风自动,显见是准备一举之下,要将秦仲毙在当场。
这时秦仲退避在屋中一角,被顾氏迎门而立,把出路封得死死的,茅屋本就不大.处此境地,真叫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见顾氏只要一发动,秦仲除了硬接,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但是,即使他硬接这一招,明摆明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柏元庆见老妻居然提足了十年来未曾一用的“金砂掌力”,别说秦仲不过是个才出道的小孩,即算成名露脸的武林高手,也难挡一击,心中大惊,叫道:“老婆子,千万使不得……”
但,就在他喊叫的同时,顾氏婆婆已经发动,左扇封路,右掌攻敌,登掌吐劲,小屋中劲风突卷,唯一的一盏油灯一闪而灭,一股征飙,向秦仲立身处猛撞了过去。
柏元庆阻止不及,急不暇思,跨前一步,骈指向她右胁下“腹结”穴疾戳而下。
顾氏发掌在前,柏元庆出手在后,待他点中了顾氏的穴道,“金砂掌力”业已发出,“哗啦”巨响连声,小小一个茅屋,全被震倒塌,柏元庆右手点了顾氏“腹结”穴,左手顺势一抄,抓住她衣领,垫脚使劲,倒飞退出茅屋,落在屋前草地上。
放眼看那一栋茅屋,早已墙塌梁断,泥沙满天,变为了废墟一堆,柏元庆跌足叹道:
“罢了,罢了。你这贼乞婆怎生恁地贪狠,咱们一代武林宗匠,今日为了小小九龙玉杯,恩将仇报,杀了摩云上人衣钵弟子,将来还拿什么脸面去见天下英雄?贼乞婆,出乞婆,你当真是个混账东西了。”
顾氏身虽被制,怒火不熄,躺在地上厉声骂道:“老不死的老杀才,没想到咱们夫妻百年,临事你倒反助外人,达摩奇经天下珍品,那小鬼有何德何能,岂能如此容易眼看着他得去,你这老杀才二十年来对老娘的虚情伪意,原来全是假的?好,你今天除非杀了我,否则,老娘今生今世,定与你不得干休。”
柏元庆望着倒塌的茅屋,心急如焚,搔头抓脑,想不出良策,再听了国氏这一番无理取闹,泼皮死赖的话,怒从心起,俯身在她两颊上“劈劈啪啪”几个耳光,骂道:“贼乞婆,我是怜你双眼被瞎,举目难见,二十年来,处处顺从你,迁就你,没想到反养成你如此偏激悖伦的性子,我既然能培育成你,也能毁得了你,你如再这样顽固不化,恼得我性起,一掌将你毙了,别当我做不出来。”
原来顾氏年轻时本系柏元庆的女弟子,二人名是师徒,却因年龄相差有限,时日一久,情愫暗生,遂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也就是为了这件丑事传扬,惹得武林中人耻笑,柏元庆一怒之下,连毙二十余人,从此变得性情暴戾,被称为“陇中双魔”,二十年前,在秦岭附近被几个厉害的仇家所困,柏元庆内腑被伤,又双双中了毒弹,失去了抵抗能力,顾氏也横遭折辱,挖去两目,正在危急,适逢摩云上人路过,才力退群雄,将他们夫妻救回秦岭后山,一面为他们疗伤送食,一面谆谆善诱,劝他们放弃寻仇之念,从此立志向善,夫妻同证善果。
陇中双魔在秦岭后山,一住十年,苦苦思索,总难忘这一段奇耻大辱,同时,十年之内,两人面壁苦修,功力大进,这才不辞而别,重入江湖,仅费了年把光阴,竟将昔日仇家—一斩绝,报复了前仇,隐居在这穷野之中,柏元庆因老妻为了自己,双目失明,内心里又怜又愧,这二十年来,对顾氏真是言听计从,百般俯就,千方百计,翻烂了一部“华陀宝录”,连杀九十九人,挖出眼珠,想替老妻治愈目伤,使她重见天日,也不知他这一部“宝录”是伪造膺品,抑或柏元庆本身缺乏医疗修养,九十九个无辜人横遭惨死,顾氏的瞎眼仍然还是瞎眼,井未能手到春成,重复视觉。柏元庆因医术失灵,每日受了老妻讥刺责骂,没有地方出气,便在早、午、晚三时,独自去到铁树林,哈哈大笑,以除积忿,这就是秦仲刚到林边听见大笑声的缘故。
但顾氏却因为二十年来的黑暗生涯,加上丈夫的百依百顺,不知不觉,渐渐养成一种跋扈横蛮的变态心性,女人家又是惯贪小利的,以致闹出现在这场事来。
顾氏怪戾之气已经养成,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改变得了的,她听了柏元庆以毁她作为威胁,这个气可就更大啦,只见她一阵笑,一阵嚎,两只假眼边涔涔流出泪水,嘶哑着嗓子叫道:
“好呀!我跟了你身败名裂,连眼也瞎了,挣强挣了一辈子,今天才算挣到了报应了,你杀吧,你杀吧,你要是不敢杀老娘,你就是老娘生的养的,动手呀,老杀才!”
柏元庆大吼一声,右臂一举,就要抡掌下劈,转念一想,大丈夫何必与她妇人一般见识?
再看她假眼木然直视,脸上全是斑斑泪痕,忆起前情,更觉得她可悯可怜,要叫自己亲手毙了她,委实也下不了这个毒手,长叹一声,又把手臂放了下来。
顾氏双眼虽盲,耳朵却特别灵敏,听得他一声长叹,顿时气焰又高,喝道:“老杀才,你连自己老婆也不敢杀,还论什么英雄,充什么好汉,老娘要是你,宁可一头碰死。”
柏元庆飞起一腿,将顾氏踢了一个翻滚,肩头一晃,蹿到废墟中,两臂上贯劲,将残墟断梁一阵乱翻,但翻遍了所有残物,却并没有发现秦仲的尸体,他心里更急,顺手抓起一根断梁,当作工具,也不理会顾氏的哭叫喝骂,埋头工作,把全部残墙废物,统统清理,奇怪的是并没有找到秦仲。
顾氏“金砂掌力”是他所深知的,不要说秦仲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就算是他师父摩云上人,正面受了一出也将难以抵受,方才分明见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怎么竟会找不到尸体呢?
突的他心中一动,抹转头如飞越过草坪和小河,月驰电奔穿过铁树林,向东急急追了下去。
这一阵身法展开,真个赛如风疾,霎眼间早奔出十余里路,远远望见前面果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舍命而逃,柏元庆大声叫道:“小朋友暂请留步,老朽还有话说。”
原来秦仲在屋角上。眼见顾氏运功蓄劲,心知一旦发动,势必力逾千斤,接又不敢接,退又无处退,小心眼一阵转,倒被他找到一丝空隙,这时候,也正是顾氏挫腕吐劲,含忿出手的时候,茅屋里灯火遽暗,秦仲更不待慢,左腿弓,右腿向身后泥墙上一用劲,身形似箭,平贴着地面,射向顾氏蹲裆式的双腿之间,凌厉的掌风从他背脊上一扫而过,撞在墙上,刹时屋倒墙塌,秦仲却已从顾氏裆下穿过,顺地滚向左侧草坪,皆因这时候相元庆陡然出手,顾氏穴道被制,大家都正在心不二用,反没有发觉秦仲已经死里逃生,比他们还先退到屋外,他哪敢多作停留,跃起身来以后,便急急越河道走,是以后来柏元庆点倒顾氏,以及夫妻反目等等经过,全没有看见了。
他奔得正急,突闻身后柏元庆呼喊,只当他不愿放过自己,随后追来灭口,吓得心胆俱裂,再不肯停步,反而脚下加劲,奔得比先前快了一倍。
柏元庆又喊了几声,秦仲只不回头,猛提一口真气,也随后赶了下来。
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奔逐了约有顿饭之久,秦仲终因功力有限,渐渐已被柏元庆追近身后,柏元庆不愿出手拦截他,怕他多生疑惧,人已追到他身后,这才低声叫道:“小朋友,你别怕……”
谁知秦仲一意逃命,没想到敌人业已欺近身后,心里一惊,霍地定身甩掌,向身后反劈而出。
他是在保命,这一掌尽了平生之力,那还轻得了,柏元庆一时不防,险些被他劈中,忙顿双脚,腾身从他头上翻越而过,落地后裂嘴笑道:“小朋友,怎的不问青红皂白,又要拼命啦?”
秦仲无奈停了脚,全神戒备着说道:“我师父既待你们不薄,为什么你们夺了我的玉杯,还如此苦苦相逼,究竞你们还有一点人心没有?”
柏元庆被他骂得脸上一红,讪讪说道:“小朋友,你先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那贼乞婆做错,老朽在这里给你带罪还不行吗?你不要怕,老朽活了这一辈子,平生就受了你师父一个人的恩惠,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如今贼乞婆已被老朽点倒,我是特意来请你回去,把九龙玉杯还你,井且告诉你玉杯和达摩奇经关系所在,再一力助你取得奇经,以赎适才之过,并报昔日之恩,小朋友,你以为如何?”
但秦仲惊弓之鸟,对他这番话如何肯信,略一思忖,说道:“你说你点倒了老婆婆,那么我的玉林在哪里?你取来了吗?”
柏元庆笑道:“玉杯还在贼乞婆身上,我急着追你,倒忘了先取玉杯了,小朋友,你能从困危之中,躲过那贼婆娘一掌,这份机智和功夫,端的叫老朽好生佩服。”
秦仲一听玉杯不在,更认定相元庆是在骗他,冷笑道:“哼,你拿我当笨蛋?我知道,你不过想骗我回去,杀了我灭口,免得我回到秦岭,把你们所作所为禀告了师父,他老人家会来找你们算账,是不是?”
柏元庆刹时脸上变色,气愤地说:“小朋友,你怎能把老朽看成那种可鄙的人?柏元庆虽说老迈,还算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照你这么说,你是以为我无力提你回去了?”
秦仲横了心,冷嗤答道:“事到如今,要想叫我束手就擒,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柏元庆仰天哈哈大笑,道:“好,老朽就叫你口服心服。”
说着,身形陡然欺近,探臂张爪,来拿秦仲肩头。
秦仲反正是躲不过了,居然不闪不避,亦不理他这一抓,小手疾伸,也向前欺近了一步,骈指猛戳柏元庆的“幽门”要穴。
柏元庆想不到这小家伙会出此不要命的招式,连忙吸气缩腹,右臂一沉,斜扣他的手腕,口里笑道:“小兄弟,你真狠,要和老朽拼个两败俱伤么?”
秦仲找了一个空,猛的蹲身下腰,缩臂飞腿,“呼”的一个扫堂腿,踢向柏元庆下盘,柏元庆还真拿他人小身矮没有咒念,嘿嘿一笑,疾退两步,左脚尖半沾半起,让过秦仲一腿,紧接着闪电般转过脚尖,跟着他的幻影疾弹而上,不偏不斜,正扫中秦仲脚后跟处的“太溪”
穴。
秦仲只觉得腿上一麻,“嘤哼”一声,站也站不起来了,索性闭上眼睛,等候一死。
柏元庆哈哈笑着替他拍开穴道,说:“小兄弟,现在你可相信老朽并无二心了吧?快些跟我回去,贼乞婆功力也不弱,时间久了,别被她自行活了穴,那就麻烦了。”
秦仲看他如此,似乎并无恶意,想想横竖就当被他捉回去一样,且跟他去看看再说。把头点了点,跟着柏元庆循路又回茅屋来。
到了小河边一看,果然顾氏还躺在草地上,柏元庆从她怀里取回九龙玉杯,交还给秦仲,然后道:“贼乞婆,念在夫妻一场,我也不忍心伤你,三个时辰之内,你穴道自解,那时,你若悔悟,咱们还是夫妻,否则,你就去你的吧,天涯海角,随你所欲了。”
顾氏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誓不与他们干休,但柏元庆一笑置之,携了秦仲,驰离那败破茅屋,越河而去。
柏元庆领着秦仲,穿越铁树林后,天色业巳泛白,秦仲对这位怪人,内心好生感激,扑跪在地,说道:“老前辈,没想到你老人家竟是这等侠义肝胆,适才多有冒犯,老前辈千万别怪。”
柏元庆笑着拉起他来,道:“这叫做口急不择言,哪能怪得你许多,倒是老朽遭这乞婆丢人现眼,倒叫你小朋友耻笑,将来看见你师父,决计不要再提今日这事。”
秦仲道:“晚辈怎敢乱说。这次在太原无意得到玉杯,本来是准备赶回秦岭,呈告师父的,既然老前辈洞悉玉杯来历和与奇经关联之处,可否就请老前辈赐示,也免了晚辈跋涉千里。”
柏元庆找了一块大石坐下,道:“你把九龙玉杯取出来。”
秦仲再无疑念,从怀里取出玉杯,恭恭敬敬双手递给柏元庆。
柏元庆接杯在手,稍一把玩,突然正容说道:“达摩奇经乃天下珍品,倘若老朽告诉了你途径,将来奇经到手,玄功已就,你能恪遵当年达摩祖师戒谕,不以功力为恶,致遭天谴吗?”
秦仲曲膝跪地,虔诚地答道:“晚辈决遵圣训,不敢稍有故违。”
柏元庆点点头,默默祷念了几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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