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经常考校功课;还有就是近日颇得陛下宠爱的五皇子能够多接近父皇些。
曾几何时江慧也曾羡慕过、奢望过;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里的期待终究化成了泡影;年少的梦想也就随之破灭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江慧很是小心的在宫中生活却不曾想今日竟然父皇亲自来考校功课;虽说父皇的样子似乎不大专注;可是能够这么近的看一眼江慧已经很满足了。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清脆的童音在敬胜斋响起;起初还略显生涩紧张;可随着一段段典故出口自然而然就顺畅起来;难得在父皇面前有个表现的机会;江慧一板一眼背诵起来格外卖力。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二从心所欲;不逾矩。”
“孟懿子问孝。子曰……”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段话怎么解释。”淡淡的声音突然出口打断了江慧的思路;江乐山眼睛都没睁依旧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江慧一愣;对江乐山的话不敢有任何违逆;思考了片刻开口回道:“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于学习;三十岁在道德学问上有所建树;四十岁通畅事理而不迷惑;五十岁理解了人生命运这一道理;六十岁听人讲话能辨明是非;七十岁做事便能随心所欲而不至于超越了准则和规矩了。”
按照师傅讲授的有板有眼背诵出来;江慧也保不准自己说的到底对还是不对;偷偷打量父皇见他微微垂着眼帘似乎专注于听着;江慧心里紧张;越是到后来声音越小竟然有些沉不住气;心下紧张刚刚说完就赶紧闭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虽说是自己的父皇;可毕竟皇家事没有家事;规矩甚多;江慧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对父皇自然敬畏多于亲情;此时见江乐山没有什么表示自然不敢吭声。
“为政以德;何解?”
突兀的问题以一种漠然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江慧下意识的一哆嗦;在这样安静的大殿里就这般站立在江乐山面前;长久以来上位者那种自骨子里而发的威严下意识的让江慧恐惧。
“用……用道德去治理国家。”心下微乱;出口后自然而然的顿了一下;好在江慧毕竟是个聪慧的孩子从小在**中挣扎求存又没有母亲的照料比其他的孩子多了一丝稳重;很快稳住心情总算回答了江乐山的提问没有太狼狈。
“思无邪怎么理解?”
“思想纯正没有邪念。”这一次江慧回答的十分顺畅;只是心里却是越来越不解江乐山这般提问的意义何在。
“国与家孰轻孰重?”
江乐山这次提出问题时已经张开了那双深邃的双眸;身体前倾很郑重的看了一眼一脸狐疑的江慧;眉头微蹙似乎想着什么棘手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三岁多的孩子理解的范畴;尽管生在帝王家比其他孩子早熟些;可江慧毕竟不是江琢那种两世为人的怪胎;此时面对父皇这个明显超越了他知识程度的问题即使聪明如他还是下意识慌了手脚。
“儿臣以为;以为家……”偷眼打量江乐山见父皇眉头似乎蹙的更高了些;江慧心里顿时一紧脱口而出道:“国比较重要。”说完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可明显感到江乐山那双如鹰眸一般锐利的目光始终集中在自己身上;心下一紧有些改变答案又怕惹得父皇不快;一张小脸顿时吓得惨白了几分。
“为何是国比较重要?”江乐山似乎并没有要就此罢手的意思;故意不看江慧几乎吓哭的表情依旧不依不饶的开口。
这样的问题对于一个三岁多的小娃毕竟是太过艰难了;即使江慧从小聪明心智异于常人;可这样的问题即使你问那些十几岁涉世未深的少年也未必会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因为……”被父皇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江慧有一种仿佛被看穿的感觉;从未这般怕过;最初见到父皇的美好早就荡然无存;心里一阵忐忑磕磕巴巴的开口说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也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对还是不对;江慧刚刚学完《大学》对这一段相当熟悉也就顺口答了出来。
身体后倾后背再次靠在了宽大的椅背里;眉头放松脸上的线条渐趋柔和;看那样子似乎对江慧的答案比较满意。
偷眼打量时刻注意着江乐山表情的江慧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这么片刻的功夫居然出了一手心的汗;见到父皇到现在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然仿佛过了一年之久。
刚刚放松了心情江慧悄悄呼了口气;不料江乐山下一句话却把他的心打入了谷底。
029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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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国为重家为轻用道德治理国家是为大道;那你整天吹笛弄乐做些小道之事却是为何?”
语气说不上严厉依旧是淡淡的漠然;可也就是这样的漠然却让江慧的心情顿时如坠冰窖;后背一阵凉意江慧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儿臣;儿臣……”短短的一瞬江慧就明白过来今日为何父皇会一反常态来到这里;怕是有人进谗言说自己整天吹笛弄乐让父皇心中不喜;今日父皇前来就是兴师问罪的。
自认想通了其中某些关节江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水雾;虽说意志坚定可江慧毕竟年纪在那摆着;从小没了母亲的宠爱;唯一敬畏的父皇又难得见到;哪个孩子不期望在父母身边撒娇;一心高兴于父皇的到来却不曾想是这样一个结果;江慧一向勤奋;只是对乐器有种特殊的偏好而已可也从未耽误课业;今天被父皇这般一说小小的人儿顿觉委屈。
才三岁半的小娃站在你面前泫然欲泣;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水雾可偏偏又是一副害怕与恐慌的神色强忍着不落下泪来;试问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娃站在你面前你还忍心数落吗?
江乐山毕竟是身为人父的;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满;可是想到这孩子自幼丧母刚刚又对答如流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就没有苛责下去;只是虽然没有责备脸色也略微显得阴沉。
“功课要紧;慧儿既然都已经学到了《论语》明日就和哥哥们去上课。”
刚刚还以为要受到一顿训斥;情势急转之下江慧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以为事情过于突然嘴巴微张甚至没来得及闭合;下意识的开口道:“可是;我还不到四岁;而且三哥他……”
“你三哥明日也和你一起去上课。”
因为紧张突兀江慧甚至忘记了自称“儿臣”;等他反应过来想再挽回些什么的时候父皇已经一身明黄的龙袍风一样飘离了敬胜斋的院门。
“主子?”董青幽灵一般突然窜了出来站在江慧身后;手微微抬起想要落到那不停抖动的肩膀上;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落下去。
“我不会给父皇丢脸的。”童稚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明明声音里带着哭腔可偏偏发狠的开口让人听了忍不住侧目。
董青暗叹一声;看着小小的身影奔着书房跑去目中的复杂更胜。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坤宁宫里格外热闹;虽然还是下午可是整个坤宁宫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宫女太监都忙碌了起来。
陛下很少和**之人用膳;即使是有幸到上书房左边的暖阁陪同皇帝用膳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平日里皇子们在上书房读书陛下在那处理政务;相对来说倒是两位已经开始读书的皇子能够有机会和陛下一起用膳的时候多。
今日陛下身边的太监福生派人来传来旨意说陛下要来坤宁宫和皇后娘娘一起用晚膳;凌灵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成婚十余载陛下一直以礼相待;她清楚陛下心里另有其人所以一直不大待见她;要不是其家族在当年出力甚大怕是两年前的皇后宝座也轮不到她来坐。
即使如今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可也一样;陛下依旧不大待见她;只是平日里帝后之间相敬如宾一派祥和景象让外人看不出什么来罢了。
除了每年那几个有数的特殊日子凌灵很少有机会接触自己的夫君;她是一国之母**表率;又不能太过明显争宠;本就不是得宠的人如今红颜渐老资本也渐渐少了;本来一颗渐趋冷淡的心因为陛下今日一道口谕又活泛起来。
“难道陛下竟然回心转意开始在乎本宫了?”坐在坤宁宫空旷的大殿里满目奢华;凌灵一身凤袍即使没有妃嫔在殿里听讯也是一头的珠光宝气丝毫不觉得累;此时正襟危坐想到陛下不时就要到了竟是难以抑制满心的激动;脸上自然而然的呈现笑意;笑颜如花绽;一时间满殿的珠光宝气似乎也失了颜色;凌灵的美貌可见一斑。
“娘娘;不知是否要准备几样陛下爱吃的点心?”呈瑞是凌灵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平日里极得皇后欢喜;此时见皇后娘娘高兴也乐得凑趣。
“陛下哪里有什么爱吃的点心?光禄寺里什么没有;本宫的坤宁宫难不成还有什么比御膳房的大厨做的还好不成?”嘴里说的轻佻可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可见凌灵今天心情果然不错。
“恕奴婢多嘴;陛下来咱们坤宁宫当然不光是为了用膳这么简单。”眼珠一转呈瑞见马屁没拍到正地方本已经有心退下可见皇后娘娘兴致颇高索性又多嘴了两句。
“哦;又打的什么鬼主意;本宫倒是听听。”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让人看不清喜怒;脸上始终挂着一幅淡淡的笑意仿佛圣洁的佛祖;久居**主位自然而然有一些他人难以理解的雍容华贵;凌灵虽不是最美但却胜在气度雍容压得住场面;此时一斜眼淡淡的扫了一眼身后捶背的呈瑞立刻让这坤宁宫的总管太监下意识的闭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不说话了?”戴着纯金的指甲套凌灵正在细心的抚弄着;突然身后没了声音不禁一笑声音轻柔了许多听起来还真有几分慈祥的意思。
“奴婢多嘴;私底下认为陛下是思念娘娘才过来……”呈瑞尽管心中惧怕这位主子但脸上始终堆着笑意;花花轿子众人抬;皇后娘娘也不能免俗喜欢听恭维的话。
“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呈瑞还是对他说的话;闭上眼睛假寐突然摆了摆手。
呈瑞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捶背的手自然而然的落下;“娘娘;那要不要准备陛下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准备;当然要准备;这是咱们的心意。”淡淡的开口凌灵嘴边始终挂着笑意让人看了如沐春风;这要是让那些喜欢奉迎的人看到肯定又要称赞皇后娘娘圣明;只是如今这位貌似慈祥温和大度的皇后娘娘心里却在冷笑。
她自然知道陛下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患难夫妻从她十七岁就跟了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陛下的喜好;只是陛下自从做了陛下就不是当初的陛下;如今没有人真的知道陛下到底喜好什么;同一个菜品即使再喜欢绝不会吃过三口;这就是帝王心术;叫身边的人永远摸不透他的喜好。
而凌灵作为少数那么几个知道陛下喜好的人自然聪明的装糊涂;只是跟着大家一样;陛下近几日多点了哪几样菜品她的宫里也就跟着多做这几样;既不过分张扬又显得心里惦记皇上;最主要的是不会让皇帝因为忌惮而冷淡了她;这也是凌灵的聪明之处;所以今天坐在这皇后宝座上的是她凌灵而不是陛下爱极的那个女人。
莫名想起那个女人;凌灵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收;整个人突然像如临大敌般从里至外散发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敌意来。
眼睛微睁透过坤宁宫宽广的大门看向了远处眸子里有狠戾一闪而逝;“啪”的一声手中的指甲套应声而落凌灵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担心亦或者是在怕什么。
“娘娘?”呈祥在呈瑞出去后就一直默默的垂立在侧;他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虽然同呈瑞一起进入坤宁宫做事也算麻利;可相对于呈瑞的奉迎他就少了一份机警;所以至今位置始终在呈瑞之下。
“呈祥;今天什么日子了?”突然想到什么凌灵表情凝重的开口;一瞬间;之前皇帝要来和她共进完晚膳的喜悦似乎荡然无存;满脸的凝重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娘娘的话;四月初五。”虽然不解娘娘为何事惊慌可呈祥还是恭谨的回话并未像呈瑞一样有过多的言辞;这也正是凌灵喜欢他的地方;虽然呈祥不像呈瑞那般讨巧但胜在做事稳重踏实。
“还好还好;离那个日子还有些时日……”自顾自的喃喃低语;凌灵的俏脸有些发白;可能是忧心过滤;眸子里的神采都显得暗淡了几分。
呈祥有些看不下去;犹豫了许久还是低声道:“娘娘;晚膳还有两个时辰;娘娘不如回寝殿休息片刻。”
“也好……也好。”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凌灵心事重重的扶着呈祥的手往寝殿走去。
“告诉厨房;做一盅燕窝粥;记得;要白燕的。”特意嘱咐了一番;在呈祥不解的目光中凌灵摆摆手让呈祥退了下去。
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