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零零三- 第77部分

　　　　在收拾掉一些早该被市场淘汰的小工厂企业后，吕复兴开始瞄上了车站、供销商超等大型国资。

　　　　基于交通对地区发展至关重要，吕复兴率先将之前员工消极怠工服务态度极差管理也很不到位的车站，承包给了义市的恒顺集团。

　　　　在他的支持下，西郊新车站的规划建设，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审批通过，城北老汽车站出入难扰民严重过于老旧的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

　　　　供销商超，在吕复兴看来，是一个有些棘手的盘子。

　　　　作为清河最大的商场，它的背后，有着层层叠叠的利益关系网，这也是杜毅所说的一些根本不会盈利的区块之所以存在且占据了大量面积的根本原因。

　　　　动供销商超，涉及的人，上至清河市委常委，下至地痞**，多而杂。要砸这个盘子，可得费点手段和力气，吕复兴兴师动众地把清河大半领导班子带出来巡察就是为了造势预热。

　　　　他带哪些人，不带哪些人可是有讲究的。

　　　　如此讲究，就是为了让那些隐藏在供销商超背后的人知难而退，早点主动撤出，免得过阵子撕破脸了不好看，让老百姓们看笑话。

　　　　在供销商超里，遇到杜毅，认为杜毅在婺市读书，应该清楚清河和婺市差距所在，也觉得像他这样的年轻人，通常只看表面，不会往门门道道里深思，说出来的话也就比较理想化表面化，但也更直观，正符合他的需要，吕复兴计上心头。

　　　　走近看到杜毅穿的是一身供销商超里买不到的名牌后，吕复兴更是欣喜不已。

　　　　就杜毅的穿着，连问了杜毅几个问题，吕复兴本意只是想让杜毅说两句供销商超的不是，好借题发挥地让他身后跟随着的一干市委市政府成员明白他对供销商超的立场，不露声色地提醒他们注意站位。

　　　　可杜毅出人意料地说出了一番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惊人言论，让吕复兴震惊难当。

　　　　同时，杜毅话里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很耐人寻味，也引起了他的反思。

　　　　吕复兴发觉自己为了尽快让清河的经济发展步入正轨，在对待国有资产的态度上过于一刀切，太过简单粗暴，以至于滋生出了不少新问题，比如这些企业员工下岗后的再就业问题，他就没考虑妥善。

　　　　顾全了大局，却牺牲掉了不少人的利益，即便由于他的强势，一时没发生什么大动荡，但仔细考虑的话，其实存在不少隐患。

　　　　而且，诚如杜毅所说，供销商超对清河以及清河人是有特别意义的。

　　　　这种意义，可能被抹杀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的话，多费点功夫，至少能够少引起点反弹，或许还能赢得民心，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供销商超的员工，亦或是对其他民众都有利。

　　　　没想到自己还不如一个高中生考虑得周全稳重，暗叹着“江山代有才人出，现在的这小家伙真是了不得”，吕复兴决定重审下自己接下来的一系列改革计划，免得因为着急心切而盲目短视引发严重后果。

　　　　吕复兴对杜毅的言论吃惊不已，跟着吕复兴的一干领导也都是个个深觉不可思议。

　　　　在赵鑫看来，杜毅这番侃侃而谈，简直绝了，既拍了吕复兴的马屁，也照顾到了各方各面，更深谙世情，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要不是认为吕复兴就算要演戏，肯定不至于请个小孩子来当演员，听了杜毅的话后，吕复兴脸上的讶然表情，也不像是装的，他还真觉得杜毅是吕复兴瞒着他们请来的托。

　　　　要知道能上电视的路过群众，其实很多都是事前挑好的，发言也都是照着写好的稿子念。请托发言表态这事，在领导视察的时候，普遍得不能再普遍，吕复兴都做到市委常委了，哪会不懂这些小手段。

　　　　和赵鑫一样，绝大多数的在场领导们，都惊讶于杜毅的言论，觉得他这话，没大人教，肯定是说不出来的，却又不敢认为他是吕复兴请的托。

　　　　毕竟，不管吕复兴想怎么折腾供销商超，都没必要把一个小孩子推到台面上来。

　　　　况且，哪个托的台词会这么露骨，背后势力压死整个清河都轻轻松松的吕复兴，根本用不着如此自吹自擂。

　　　　他一声令下，大家就噤若寒蝉了，哪需要这么奇葩地拐弯抹角。

　　　　可杜毅小小年纪能说出这等言论，实在太不合常理。

　　　　于是，当下的局面，在他们看来就有些想不通理不顺的诡异了。

　　　　不过，几乎所有处于现场，聆听到小小年纪的杜毅，说出这番匪夷所思言论的围观群众，都怀疑或者认定杜毅是吕复兴请来的托。

　　　　谁家小孩这么妖孽，小小年纪说话俨然有种领导发言的一板一眼，还知道那么多一般人不清楚的消息和门道，这演戏也演的太假了点吧，一点都不专业。

　　　　可惜，面对一大帮明显是领导的人物，就算认定杜毅是吕复兴的托，也没有人敢吭声。

　　　　倒是有些文化人，在心里不无鄙夷地暗想着，这等官员厚颜无耻地请托自我吹嘘的荒谬情形，都可以写进《现代拍案惊奇》了。
第138章　实在是高
　　　　都被父亲看到人了，陈月婵不好意思躲着走，只能很不愿地和沈琦一起找向父亲所在。

　　　　沿着中央通道，绕到下楼电梯一侧，陈月婵遥遥地看见，自己父亲正和一干领导围在以纯专卖店里，似乎在聆听之前电梯上站在最前方的那位领导和杜毅谈话。

　　　　领导很多，陈月婵没好意思太过靠近，来到以纯店外，她把一心想往前凑的沈琦拉了住，混入了围观人群中站着。

　　　　此时，杜毅正好在拍清河刚上任不久的新书记的马屁。

　　　　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杜毅身边的一大帮子人，肯定是政府里的领导。

　　　　陈月婵很怀疑，此刻站在杜毅跟前，之前从头到尾都处于领头位置的那位领导，就是杜毅正在吹捧的新任清河书记吕复兴。

　　　　陈月婵觉得，杜毅十有**是认出或者猜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才会如此厚颜无耻地吹嘘吕复兴，这让她由衷认同了沈琦刚才对杜毅的评价“脸皮极厚，死不要脸”。

　　　　才多大人啊，看到领导就往死里贴金，以后绝对是一人精祸害。

　　　　内心里对杜毅的好感荡然无存，陈月婵是发自肺腑地厌恶起杜毅。

　　　　然而，杜毅接下来的发言，又让她迅速一扫心中对杜毅的鄙夷，只剩哑然无言的惊叹。

　　　　什么需求决定市场，企业化改造，扫除固步自封的思想之类的，陈月婵都能听懂，但她自认站在如此场合下，她绝对想不到也说不出杜毅那番话。

　　　　同样是十五岁，听了杜毅的发言，陈月婵发现自己和杜毅相比，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思想高度深度，亦或是知识层面上，都差了天壤之别的一大截。

　　　　在陈月婵看来，即便是大多数的成年人，面对那位疑似吕复兴的领导问话，也没法像杜毅那般淡定自若地侃侃而谈，不仅提出看法，更例举出解决方式。

　　　　井底之蛙，莫名想到这个词，倏然自惭形秽起来的陈月婵，生怕领导们会注意到自己，到时候也被拉去问话，和杜毅一比，高下立判，给父亲丢脸，她再不敢在以纯店外呆着，拉起沈琦就朝下楼电梯口疾走。

　　　　陈月婵突然拉着她就走，还想往领导群里凑一凑沾沾光的沈琦，大感失望。她一边刻意脚下着力以拖慢陈月婵的步伐，一边急声问道：“你不去找你爸爸吗？”

　　　　“去干嘛，你还嫌丢脸不够？”陈月婵没好气地回道。

　　　　被陈月婵屡屡教训，憋着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沈琦，再度气上心头。

　　　　但她并不敢也没法发泄出来。

　　　　且不说陈月婵的身份让她不得不腆着脸捧着，杜毅刚才的言论，的确有些水平，反正她是说不出来的。

　　　　一想到要是陈月婵刚才带了她过去和领导们见面，那肯定要和杜毅打照面，搞不好真得丢脸，心里臊得慌，沈琦回头看了杜毅一眼。

　　　　杜毅被一干领导众星拱月似的地围在中间，店里的人越聚越多，看样子谈话还在进行。

　　　　再想起以前在初中时，尽管由于个性文静，杜毅大部分时间都容易被人忽略，但偶尔总会做出些惊人举动，小觑杜毅的，好像都吃过苦头，沈琦压低眉头，稍稍收起了些对杜毅的对视。

　　　　没点能力的话，夏小麦这个连大部分女生都难以亲近的人，想来他也追不到手吧。

　　　　能让夏小麦那么护着，陈月婵也说了他身上的衣着加起来要大几千，深思起来的话，杜毅还真不简单。

　　　　所谓真人不露相，杜毅会不会就是那种真人？

　　　　如此想着，沈琦摸了摸鼻子，一阵心虚。

　　　　。。

　　　　接到电话，说有大领导来突击视察，郭同峰十万火急地飞奔出自己的办公室，赶向一干领导所在的二楼。

　　　　身为供销商超的副主任，郭同峰早有收到消息说，新书记在整顿旧国资，供销商超也在其列。

　　　　个把月下来，清河众多不良国资都已经被清算一空，倒闭的倒闭，改制的改制，算一算，也差不多该轮到供销商超，尤其今天可是国庆节，大领导们本该不上班，却跑来供销商超视察，傻瓜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虽说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但这一天真来的时候，郭同峰这个心啊，七上八下，惶恐难安。

　　　　他已经是四十八岁的人了，再过两年就到天命之年，这个年纪，被下岗说不出不好听还是小事，难再就业也是小事，怕就怕被逮着了算旧账，那他这后半辈子，就算不完蛋，也得凄惨收场。

　　　　身居副职，从来都是好处捞得少，黑锅背得大，郭同峰一点不怀疑，一旦风雨骤来，他这做副主任的第一个要被拉出去滚刀子。

　　　　现在蹲在看守所等着审判的清河车站前副站长杨松名，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主任朱宏伟明明在，就是装不在，要他出面，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明知山有虎，还不得不向虎山行，郭同峰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郭同峰赶到吕复兴等人所在的以纯专卖店外时，吕复兴正在向一位学生模样的少年问话。

　　　　吕复兴的问题，一般人听了，肯定会以为就是装模作样的关心民生，但听在作为明白人的郭同峰耳中，尖锐至极，一听就知道是来找事的。

　　　　毫无疑问，供销商超改制势在必行，吕复兴此行过后，供销商超只怕不日就要变天。

　　　　面对如此局面，郭同峰心如死灰。

　　　　让郭同峰震惊万分的是，吕复兴面前的那位少年，在吕复兴问他怎么看待现在的供销商超后，居然说出了一堆完全超乎他年龄的不俗言论。

　　　　这些话，在郭同峰听来，绝对不是那少年自己能够想到说出的，肯定是背后有人指点唆使。

　　　　会为供销商超说好话，那肯定不是吕复兴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安排了这么一颗出人意料的棋子，郭同峰暗叹“高，实在是高”的同时，仔细思考了下那少年说的话。

　　　　这一思考，他发现，那少年的话，可不仅是说给吕复兴听的，更是说给他们这些供销商超的员工听的。

　　　　其话中之意，一是警告他们吕复兴很强，手腕很硬，反对没有出路；二也指出供销商超存在严重问题，不变迟早是个死；三则是提醒他们改变必须有，但这变化之道，如果自身努力争取了就可以是改造，不争取那就只能等着改制了。

　　　　改造和改制，选哪个？

　　　　改制那是连根拔起，一点余地都没有，多少年的死账烂账都有可能翻出来。

　　　　改造可就好说了，虽说风险依然存在，但肯定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还有什么好选择的，郭同峰举双手双脚赞同改造。

　　　　暗忖着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原地等死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人生，豁出去才是唯一的生路，不站出来，声音不够响，只有死路一条，早一点站出来，万一运气好，搭上顺风车，还能化危难为机遇，郭同峰狠了狠心，从人群中挤出，走到吕复兴一行人跟前，高声道：“我认同这位小同学的话，供销商超确实存在些问题，但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接受企业化改造是一个好提议，请各位领导给我一个发言的机会。”
第139章　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