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没有死。”
有人在我耳边说。我抬起头来,只看见叔毅和穆季书站在我身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说:“此番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盼能够和他决一死战。明日……”
明日,说到这里,他们都停住了,互相看看,又是紧张,又有些期待。
我看着他们,再朝十七王爷倒下的那边看过去,却只看见满天满地的月光。
“好,明日与北辽皇帝决一死战。”
我颤抖着说。
第三卷 兵戈 第十一回 谜心(中)
京城内的暴乱很快就平息下来。十七王爷的人马在睡梦中惨遭屠戮,死伤大半。还没有死的,纷纷倒戈――不跟从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天夜里,叔毅和季书匆匆忙忙地走开去指挥兵士们清点人马,安营驻扎,在城外险要的地方设防,种种事情,一一完成,静候九王爷的光临。
一整天,我都站在那城楼上,几乎站成了一个石像。
我仿佛又回到了南齐覆灭的那个时候。周围都是人的哭声和战火硝烟,无论曾经怎样昌盛,怎样繁华,都在这样的场景中灰飞烟灭。
士兵们冷漠而古怪地看着我。我的身份还没有公开,因此他们根本不理解,梁、穆两位将军为什么不将这个北辽后宫中的妃子一刀杀了,或者将我逐出宫去。他们看我的神情中,有不理解,有轻侮,还有浓重的好奇。
我却开口向他们打听十七王爷的消息。他们都摇头,说没有见过,也没有人将对方的主帅俘虏。
这么说,他还没有死么?
我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只要他还没有死,我的内心总会要好过一些。
整整一天过去了。九王爷的人马还是渺无消息。整座京城,就好像是空城一般,古怪得很。
当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聚集在大殿中,都有些焦急。
“宫中的人都已经审问遍了,”叔毅道:“都说他跟着十七王爷去了郊外的行宫,带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却在行宫那里断了消息,怎么也查访不出来了。”
“北辽兵马的驻防图找到了么?”我说,“应该是在上书房中。”
他们俩摇了摇头。
我慢慢走了两步,说:“咱们将这整件事情回想一遍――最开始的时候,十七王爷开始与九王爷有书信往来,十七王爷的意图,是要骗取九王爷的信任,可是没有想到九王爷竟然开口提出要将皇位传给他,让他做北辽的皇太弟。十七王爷手下的人从这个时候开始有了分歧,十七王爷是一定要来,而他手下的大部分谋士则认为这是九王爷的诡计,不愿意来。可是最终十七王爷还是一意孤行地来了。他来了之前,他的手下有一个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叛变,私自向九王爷透露了我的身份,其本意是想讨好皇上。这个人,就是杜三。可惜九王爷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给他封赠,还想要将他杀掉灭口。杀杜三未果,九王爷转而将我禁锢在西宫中,可是,”我皱着眉头说,“杜三曾经说,他认为九王爷此举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你?”叔毅问道:“那个杜三现在在何处?”
“早就逃了吧。”我摇了摇头说,“他本来就是想让我送他出去的。如今城中有大乱,他正好逃走。”
“谁说的?”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们三个人吓了一跳,同时转过身去,只见杜三从我身后的一个梁柱上跳了下来,那梁柱上方有重重帘幕,我们三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上面还有人。
“十七王爷或许已经失势,不过九王爷也绝对不安全。”他没有戏谑,严肃地说:“娘娘,我之前提醒过您要小心,就是担心十七王爷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会来刺杀你。”
“忠心耿耿的部下?”我冷笑道:“你也曾经是他忠心耿耿的部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混进去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他的部下,”他正色说,“我这个人心肠冷漠,对谁从来都没有什么忠心。”
穆季书一直注视着他,这个时候才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我,道:“娘娘身边的陈婶告诉我你们在这里。”
姨母?!
我皱了皱眉头,道:“陈婶人呢?”
“在西宫陪您的母亲大人。”他嬉皮笑脸地说。
“杜兄――”季书开口说。
“不敢当,”杜三摆了摆手,说:“就叫杜三吧。”
这是他的本名吗?恐怕不见得。
“好,”季书笑了笑,道:“就你所知,九王爷如今平安否?现在何处?”
杜三哈哈大笑,道:“进了宫之后就一直困在宫中,没办法出去,我怎么知道皇上在哪里?”
季书笑了笑,道:“杜兄过谦了,九王爷既然是要想将十七王爷的人马引进城中,一网打尽,那防守必然不严,恐怕那几天他之所以要将娘娘囚禁在西宫中,也就是找个借口来守护西宫。那几天中,皇宫各处的守卫必然只是做个样子,杜兄想要出宫,定然是异常容易的。”
这一席话,说得杜三哑口无言。
季书走进了一步,笑道:“兄台不妨实话实说,你来宫中,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大殿昏暗的光线中,我第一次看见杜三脸上的神情开始紧张了。
第三卷 兵戈 第十二回 谜心(下)
季书和叔毅站得离他更近了一些,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杜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好,我从实招来,我之所以进宫,原本是为了劫持娘娘。”
“我?!”
我吃惊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要劫持我?”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却看见他和叔毅、季书之间传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眼神过后,那两个人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说:“这个么,只不过是旁人的命令――可是我进宫之后,发现九王爷早已有了防范,因此只有作罢。”
看起来,他们都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想到这里,那种久违的孤独和焦虑的感觉重新又上了心头,如同阴云一般盘旋不去。
“那你为什么还不立刻出宫去?”叔毅问道。
“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好歹是要做些事情的。”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我冷冷地说。
“不信。”他吊儿郎当地说。
“为什么?”我冷笑着说。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包袱取下来,一样一样地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我们三个人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
那包袱中的东西,正是我们想找却找不到的北辽驻防图,还有其他一些重要的秘件。
“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去偷得的?”我问。
“这个么,”他笑着,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前几天抽空去了一趟上书房的时候。”
一提到上书房,大家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很久,我才问道:“九王爷他――究竟在哪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说了两个字:“宫中。”
宫中?九王爷在宫中?
叔毅和季书的表情也是一脸的惊讶。
杜三看了看我们,又说道:“他在西宫中。”
在我宫殿中?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杜三笑了笑,慢吞吞地说:“这宫殿是九王爷建造的,他想要躲在某个地方,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来不及对叔毅和季书说些什么,就急匆匆地冲出门去。
“青枝!”
我听见他们两个人叫着我的名字追上来,却没有回头。
急匆匆地赶到西宫中,却只看见了满目疮痍。
这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各种金银细软,被抢夺一空。我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在抢夺的时候,哪里想到这里是他们真正的统帅住的地方?
可是,九王爷该在哪里呢?
我的眼睛朝着墙上那幅画看去。那是我的一幅画像,九王爷吩咐过了,任谁也不许挪动它。
原先只是听过就算了,也确实没有人去挪动过这幅画。所有的太监宫女们背地里都说,皇上对宁妃娘娘宠爱非常,可是……我现在才明白。
我冷笑着一把将画揪了下来,只见那墙壁上空无一物。
“仔细看看。”我跑了半天,此刻一停下来,顿时觉得有些疲累,于是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对叔毅和季书说:“这里应该有一个机扩。”
他们在墙上四处搜寻、敲打,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我站过来,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这幅画真的只是我的画像?
我轻轻地将画再挂上去。
那画上,我正在榻上躺着小睡。回廊上,柳枝轻轻地拂在我头上,我半睁开眼睛,慵懒地笑着。
我这时候才发现,他画得异常传神。
九王爷向来不画画的,这些年来,我只看见他画过这一幅画。
这幅画我从来都没有认真欣赏过,直到今天。
“好传神的画儿,”叔毅和季书也凝神看着,我忽然脸上有些发烧。
“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我转头说。
一转头,却是思绪纷杂地想到了许多。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一起都涌上心头。
九王爷毕竟给了我最平安宁静的几年。他知道我在背叛他,却还是对我一如既往地照料。
尤其是,在他的照料中,当初打算为皇叔报仇的事情,也渐渐地下不了手去。我甚至有几分怀疑自己:当初被楚王囚禁在流放地的时候,我为了逃脱,答应做九王爷的妃子,可是在我内心中,究竟是已经对他有了一些感情,还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
这个问题,我不敢想,却也不能不想。
这样胡乱想着,不由得走到了他经常坐的书桌旁,看着书桌有些乱,便忍不住整理了一下。
平日里,他总是不许任何人来动他的桌案,除了我之外。可是我终究也没有来给他收拾过。想到这里,我随手将他平日里总是喜欢握着的一个白玉镇纸拿了出来,轻轻抚摸。
那是一只白玉老虎。旁边的砚台,却早已干了。
我朝里面加了一些水,然后轻轻地磨墨。
桌案下面,传来机括轻轻开启的声音。
我恍然大悟,耳边如同惊雷一般地响起九王爷常常说的话:“有空的时候帮我磨磨墨。”
我只是当他随口说说,而且他一般是用朱笔,那朱笔的墨不用砚台,每天都是有人给他准备好的,因此,我从来没有给他研过墨。原来,这个秘密,一直就在我的掌握之下。
第三卷 兵戈 第十三回 深心未忍轻吩咐(上)
书桌下面的地道轻轻张开。
那一刻,我心跳加快,甚至觉得有些窒息。
地道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我顿时松了一口气。那股风中,混合着泥土、青草的气味,甚至我怀疑还有一些野花的香味,总之可以肯定,下面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必然是和某处地方是连通的。
“下面有通道。”季书皱了皱眉头,笑道:“真没想到,九王爷还要搞这种玩意儿。”
“如今兵荒马乱,他这样做也是自然的。”叔毅慢吞吞地说。一边说,他的眼光一边慢慢地扫向我。我被他看得心烦意乱,有些着急地说:“我们这就下去么?”
“下不下去,有什么好着急的。”叔毅看着我,颇有深意地笑道。
季书没有说话,只是跟我说:“我先下去,你接着下来,叔毅在最后。”
我们点头答应。
季书小心翼翼地伸手按住地道的边缘,将脚伸下去。叔毅一刀劈断了几条凳子脚,用桌上的布裹好,在屋子里的大海灯中浸满了灯油,递给我们一人一根。
季书试了半天,却没有办法下去。
“下面有落脚的地方么?”我忍不住问。
“没有。”季书摇了摇头,刚刚说完,他的脚朝前一蹬,仿佛踩到了某物,立刻转过头来惊喜地说:“有绳梯!”
我们大喜,立刻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沿着绳梯爬了下去。
绳梯并不长。但是飘飘荡荡的,爬起来很是困难。季书用力为我们稳住绳梯,三个人却还是费了许多劲才爬了下去。
落脚地地方很是黑暗,不过脚上传来的感觉是那种泥土特有的松软而有弹性的触感,我觉得似乎有凉风在微微吹拂着我的裙角。
“前面是通道。”季书轻轻打燃火绒,点燃我们三人手中的油布条,对我说:“咱们进来得匆忙,一定要小心些。若是前面听见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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