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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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乱-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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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我应该怎么去面对那个人呢。



依然像上次那样穿过三重宫门,又过了一重小仪门,侍女们才将我扶下马车。我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座小巧的宫殿,宫殿前有飞流直下,倾泻在一个水池中,水池里碧波荡漾,长着朵朵睡莲,水池前有一座亭台,亭子里有一具焦尾琴,琴身古雅,看起来价值不菲。不远处的宫殿外还供着一尊莲叶观音像,整个布置看起来超尘脱俗,一洗繁华之气,简直不像是帝王的住所。



刚刚看了两眼,便有太监悄没声儿地走过来,对我说:“郡主,皇上和宫将军都在殿里等着呢。”



我忍不住开始紧张,但也没有办法,只有随着那个太监一步一挪地跨进殿门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只见殿阁中布置同外面一样,朴素而雅致,不远处的一扇山水屏风后面,有两个人正在轻声交谈。



那太监向屏风后左侧的那个人恭恭敬敬地说:“皇上,悦和郡主到了。”



那两个人听说,都快步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长的清瘦、酷似九王爷的人,正是我见过的皇上。而另一个人穿着淡水蓝色的绸缎锦袍,比皇上略矮了半个头。这人一看见我,就抑制不住激动,朝前走了两步,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躬身行礼道:“公主……不,在下宫茂郎,见过郡主。”



他躬身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脖子后果然有那块胎记。我心情激动,连忙走过去,首先向皇上叩拜,然后仔细看了看那个宫茂郎。他的长相很像皇叔。英气勃勃中带着一股沉稳坚毅的气质。不胖不瘦,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威仪。几乎不用看他脖子后面的胎记,我已经能够确认,他就是当年的齐清河。那种感觉很难言喻,或许是他的眼神,或许是他看到我的时候那种抑制不住的感情流露,或许……或许只是那种心心相通的感应。



不过我们在皇上面前不敢流露,我只敢说:“宫将军……多年不见了。”



这一句多年不见,不知道是否引起了他的思念。我看见他微微冲我一笑,眼睛里含着一星半点的泪光,点头说:“多谢郡主挂念。”



北朝皇上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神甚是温和,直等我们两个人都平静下来,才笑道:“宫将军跟郡主以往才见过一面,就已经这么熟了么,很好,很好。这样罢,郡主和将军就在这里一叙,朕回去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自会有人带你们去赴宴。”



他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王。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让人感到敬佩而温暖。我和二哥都目送着他离去,然后才到屏风后坐下。我刚想张口叫他,就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住了。只见他伸手指在茶水里蘸了蘸,在桌上写道:“小妹,一切安好?”



小时候,二哥总是叫我小妹,大哥叫我的名字。一看那桌子上写着的字,我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然后问:“将军如今都好?”边问,边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二哥”两个字。



他笑了,点了点头。我又问:“您成家了么?”



他摇了摇头。



我微微一笑,心想跟我预料的差不多,二哥是个很有雄心壮志的人,怎么会顾得上自己的事情呢。心里这么想着,觉得很惨淡。南齐的皇族只剩下了我们两人,一个改名换姓,一个却是冒名顶替。这一族差不多就算是断了罢。



二哥跟我,也许都是同样的心情。身在深宫中,不能随意说话,我们就那么坐着,怔怔地对视,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桌案上的香一点一点地燃掉,他忽然伸出手来,将我搂在怀里,低声说:“妹子,这段时间你受惊吓了。”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敢哭得大声,只是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二哥低声对我说:“不怕,从今往后,你在哪里,哥哥就在哪里。”



第四十二回 人心各别



 傍晚时分,有太监来请我们入席,宫中的礼宴终于开始。在我第一次去的大殿中,那种令人目眩的辉煌景象又一次呈现在我面前。今晚为了表示对南齐降臣的特殊礼遇,北朝皇上亲自选了一部分地位较高的大臣进宫,还命各位在京的王爷、王妃陪同。大殿中左右两侧早已摆好许多张雕花的楠木桌,除了皇上远远地坐在大殿最高处之外,其余人等都分坐在大殿两侧的桌案旁,北朝的人大都坐在左侧,南齐的降臣则聚集在右首。群臣向皇上叩拜之后,便开始有层层宫灯在大殿上方接连亮起,渐渐将殿阁中照得如同白日。各种瓜果、海陆奇珍轮番捧上桌案,有风吹过时,连空气中都混合了花香、酒香,以及饭菜的香味,一时间,直让人觉得连闻到了都要醉饱。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满足的神态,有人满面微笑,与邻桌窃窃私语;有人斜眼看着几班在大殿中间献舞的舞姬,轻轻地敲着拍子。殿中礼乐悠扬,歌舞升平,我担心母亲和善儿,正在心不在焉时,听见二哥在我身后不远处用益州的方言低声说:“穷奢极欲,富贵不长。”我吓了一跳,转头去刚想叮咛二哥千万小心在意,却发现周围的南齐旧臣脸上都是神情古怪,既有对二哥这句话深以为是的认同,还有一阵明显的艳羡与嫉妒。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仍旧回过头去。



在大殿中,穿着王爷服色的共有四个人,十六王爷也在其中。在这种场合下,他自然又是一副谦和文雅的神态,每当看到他这副神态,我总是联想起那个在月夜下阴狠恶毒的他,不免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在其余三人中,有一人正是我今日在酒楼上见过的那位八王爷。他应该没有认出我,向皇上敬酒之后,就一直在与周围的人谈话。他身旁的王妃大约有三十岁左右,一直温柔款款地微笑,长相敦厚,看起来可亲可敬。那个被八王爷称做“二叔”的人并没有出席,倒是有个老妇人自己占了一副桌椅,举止豪迈,可不知是不是他的妻子。其余两位王爷,我都没有见过,一个是位年过六旬的老者,长得有些肥胖,眉毛低垂,眼睛总是耷拉着,看起来没有什么神采,他独自靠在桌案边,自斟自饮,菜没吃多少,酒倒是添了三次。另一个人与他恰好相反,在宴席开始时,就主动来到右边,向南齐的人讲了一些安慰劝勉的话,神采奕奕,巧言善辩,看起来很是活络。他自称是淮南王黄敬昇,只可惜我不知道这“敬”字辈是皇上的叔父还是祖父那一辈了。



酒意正浓时,皇上身旁的大太监忽然开口,说前日皇上收到军情急报,辽东王与长沙王不日便可剿灭汝阳王叛军,圣意甚悦,遥敬两位王爷三杯,盼他们捷报频传,早日回京。



这旨意还没有念完,殿外忽然闯进一个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太监。那人口中不断地在低呼着一句话,右手抓住一块布片,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倒在地上,留下好长一串血迹。他身后的太监们都是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嘴里只是说:“奴才等没拦住崔将军,请皇上降罪!”



那人奔到金殿中央,再也没有力气,终于倒在地上,同时断断续续地叫道:“皇上……有人救走汝阳王……长沙王中毒箭,命在垂危!”



奇变陡生,群情耸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只见皇上大踏步地走下金殿,将地上的那个人扶起,高声叫道:“崔将军!崔将军!”



那人挣扎着伸出右手,将手中的那块布片递给皇上,同时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溅满血的书信,低声说了句什么,就此昏迷。皇上仔细察看那布片,不明所以,扔掉布片,忙着拆看那封书信。淮南王黄敬昇察言观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挥手让那些太监将崔将军抬下去,请所有御医来,务必要将他救醒。



大殿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渐渐凝固了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中,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发现他的右手也同时越捏越紧,捏得青筋暴露。我忽然注意到那一直独自喝酒的老者已经站到皇上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不知他说了什么,皇上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反倒是皇上身边的那个负责传话的大太监低声请示之后,宣布晚宴就此结束,前方军情紧张,所有大臣和王爷都到上书房商议,南齐的臣下立即离宫。



所有人匆匆向皇上行过礼后,便即离去。皇上忽然对二哥说:“宫将军留下,随朕到上书房中,只怕有些事情,还要倚重将军。”



我和二哥对视了一眼,不敢违拗。二哥跟随着北朝的大臣朝上书房的方向走去,我和南齐众臣则在太监们的带领下离宫。临走前,我忽然看见地上飘落一片浸满鲜血的黄色绸缎,正是那崔将军先前捏在手里的,那绸缎的质地与我在南齐宫中见过的相仿佛,角上也绣了一支珊瑚。我大吃一惊,猛然意识到,劫走汝阳王的人,说不定就是珊瑚宫中的人。心念一动,忽然大声追上皇帝,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和身份,高声说:“皇上,我能救十七王爷!”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我,包括二哥。或许在这么多人当中,最疑惑的人就是他。



不过我顾不了那么多。有生以来,我头一次这么坚定。



在我的注视中,皇上缓缓点了点头,对我说:“郡主请随朕来。”



我迎着所有人的眼光走上前去,心中明了,如果我能够救得了十七王爷,势必就能够在北朝中争取到强有力的后援。这个后援,对于母亲和善儿来说,至关重要。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能争取到谁,就是谁吧。



第四十三回 澹神心,醉皇灵(上)



 “悦和郡主竟然还懂得医术,不知道是哪位名师传授的?”



上书房中,伯阳王黄宗善这样问我。



我谦虚地说:“哪里是什么医术,不过是以往南齐的一个太妃出身于历代行医的世家,闲来无事,教了我一些东西。只是皮毛。”



“那你如何认为自己一定能够解得了长沙王身上的毒?”伯阳王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冷漠而平静,不依不饶。



这个看起来沉默而普通的老头,竟然如此精明,我心里开始有些打鼓,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于是不肯说多,只是淡淡地说:“长沙王为了益州百姓,曾经在城楼上求恳过辽东王,此种恩义,青枝铭刻在心。他是在益州一带中毒的,我想那毒箭多半是我所知道的那种药方,所以毛遂自荐。”



听我这么说,他倒也找不到破绽,重新闭起眼睛,不置可否。其他人都盯着我,盯得我心里一阵发毛。楚王必然是认出我了,皱着眉头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探询。我心里有些担忧,只管垂下眼睛,不朝他那边去看。



暂时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二哥竟然打破沉默,说:“皇上,益州那边,确实是有几种制毒箭的秘方,如果十七王爷中的毒箭是其中一种,而郡主又知道解的方子,那就可药到病除了。如果是让宫中的御医摸索,只怕是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够将毒性清除干净。”



淮南王听了,冷笑道:“将军这么说,是瞧不上咱们宫里的御医么?”



二哥镇定自如,不卑不亢地笑道:“当然不是,不过从头摸索,总不如直接拿来就用的好。”



淮南王还想说什么,却不料皇上忽然说道:“不用争了,朕相信郡主,更相信十七弟他吉人天相……”



他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因此一时间众人都没说话,只见皇上在御椅旁走来走去,走了一会儿,才忽然站住,毅然对我说:“悦和郡主,辽东王已经派人将长沙王送来京城,今日夜间就会抵达淮安,朕担心他受不了路途颠簸,因此决定让三队御前侍卫与宫中的所有御医随你一同出发,到京城远郊的长沙王府中去等他,今夜你提前就要将所有有可能用于制毒箭的药方写出,令他们赶制解药。”



他神情肃穆,眼角似乎带着泪光。我看着那个慈爱而温和的君王,似乎又想起了皇兄。



所有人看他这个样子,都不方便再说什么。于是匆匆拟定了人选,大家便一同告退。



出了上书房,楚王笑着对我说:“郡主,今日没有认出您来,多有冒犯。”



我客气道:“王爷说哪里话,青枝得多谢王爷及时相救之恩。”



他看着我,忽然问道:“郡主不认识拓跋一族的人吧?”



我愕然道:“不认识,王爷何故有此一问?”



他哈哈一笑说:“只是随口一问,不必介意。”



说罢,拱了拱手,同伯阳王等走远了。



我站在那里想着他这句古怪的问话,联想到兰叶在讲天下美人的时候,提到拓跋雁时曾经暗示过汝阳王兵变与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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