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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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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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说出来,何公子不敢再撒野,讪讪地离去。九王爷站在不远处,望着何阁老一行队伍出了一会儿神,向皇叔和我拱了拱手,也带领自己的随从离开。皇叔手捧圣旨,枉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对我说:“枝儿,苦了你了。这……这可怎么办?”



皇叔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指挥千军万马,踏平城池,灭了西赵,功名显赫,盛极一时。如今,他竟然在问我怎么办。当然,如果是面临军国大事,皇叔自然不会如此无奈,但是一来他这几年里经受了许多失败,早已有些力不从心;二来事关我的婚事,又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自然更加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我微微一笑,拉住皇叔的衣袖,说:“叔父放心,青枝很好。”



皇叔摇了摇头,断然说:“那何公子浮滑无比,有什么好处?”



我想了想,说出四个字:“来日方长。”



想来除了这四个字,也没有其他的话可说。



猎猎北风中,我和皇叔站在长明宫外,看着天上云卷云舒,冬日的阳光照在宫墙上,那些华丽恢宏的屋宇是南齐盛时的象征,而如今,我们要离去了。



明日,就是离去的时候了。故国宫墙,从此只是梦中景象。



无数次听到北朝的时候,只觉得是敌国,却完全不曾想过,自己要在那里度过也许是一生的岁月。这一生,颠沛流离,欺名盗世,已经经历了两次亡国,却连个真心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在无数人面前,我有无数的秘密。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来日方长,什么时候才能够看到一个明朗喜悦的赵明喜?



我心中感喟,望着长明宫,心中想,从今往后,千里江山,只怕是别时容易见时难。



第二十四回 尘沙出塞,冷月照波心



 第二日一早,何阁老便同三位王爷以及皇叔祭过天地,启程离京。一路慢慢地朝北行去。启程之前,我给徐彦送过一封信,大意时说,从此以后,恐怕再难相见了。我已经是身不由主的人,受了北朝皇上的赐婚,更加不能再奢望将来以后,等等。他没有回话,一封信都没有。我诧异的同时,不免有些失望。可是随即一想,又觉得释然。十六王爷曾经告诉过我要小心徐彦,如今看来,既然我离他那么远,就不用再去思索什么——天南海北,我只需要记得那一年江南阡陌上的阳光,以及脸上带着温暖笑容的人。就这样,已经足够。



我和皇叔同坐一辆车,十七王爷奉命率队保护我们,其实说穿了,也就是看守而已。我自小很少出宫,心境悲凉中却又免不了一丝兴奋。皇叔便徐徐告诉我,如今路过的都是些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有何典故等等。我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讲的人和听的人都有些黯然神伤。



正午的时候,十七王爷手下一个姓邓的将军忽然掀开车帘,向皇叔说:“侯爷,我们奉命去府里接您的家眷,听说了一件怪事。管家说,前儿晚上有一队人来接他们,说是到西蜀去。管家见他们神情古怪,便托辞说进去收拾行李,然后将府中所有人等都送到暗室中去。那伙人后来闯进门来查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悻悻地走了。您可知道是谁的人马么?”



皇叔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兵荒马乱,打主意的人多了,邓将军不用去查,只要人没事,就算了吧。拜托将军多多费心照料,也就是了。”我在一旁低头坐着,心里却是雪亮。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那晚假扮齐清河的人说过,他的手下会去接皇叔的家眷。当时事情接踵而来,我不免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听说无碍,顿时很是庆幸,同时心里不免惭愧,心想幸亏皇叔府上的管家机警,否则我不是又加了一项大罪么。



邓将军对皇叔说:“夫人和其余家眷如今由牛将军保护,已经从京中启程。他们轻装前行,想来晚上就能赶上我们了。”



皇叔点了点头,向他道谢过,神色间看起来轻松了一些。我微笑着倒了一杯茶给他,说:“叔父,这段时间你为了朝政,没怎么回家去。待会儿婶娘他们来了,你们一家就可以团聚啦。”



皇叔喝下茶,点了点头,小声对我说:“你婶娘身上,有你母后留给你的一样东西。这东西事关重大,关系到你的身世,你可得牢牢地拿好了。”



“我的身世?!”我一惊,心想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原来的那个齐青枝不是北朝老皇帝和皇后的亲生女儿?



皇叔这时候却没有接口,转而提起茶壶,掀开盖子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说:“不错,这还是雪玲珑的嫩叶子,这种茶叶,就是往年在宫中也很难得了。”说毕,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说:“你尝尝,这茶苦中带有一股微微的清甜,早年你二皇兄最喜欢这种茶了。”



我接过茶杯,却没有喝,着急地提醒他道:“皇叔,你方才说,关系到我的身世?”



皇叔点了点头,望着我,正色说:“青枝,你父皇往年之所以想要造反,之所以非要让我将你夺回来,都是为了你的亲生母亲,也就是你养母的亲妹子,她是……啊!”



皇叔大叫一声,脸色没来由地变得惨白,嘴一张,竟然吐出一口血来。我头脑中顿时一片嗡嗡声,不知如何是好。那片嗡嗡声中,只听到一个很尖锐的女子声音叫道:“来人哪!来人!”



要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就是自己的声音。



我扶住皇叔,绝望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吐出鲜血,血中带黑,显然是中毒了。十七王爷原本就在我们的车马附近,第一个赶到,紧接着十六王爷、九王爷和何阁老也火速赶来了。



事后我回忆这一天,总是回忆不清楚。有时候半夜醒来,梦中依稀又是那天的情景。我总会叫醒同榻而眠的他,问他那天我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总是握紧我的手,对我说,一切都过去了。然后我们并肩听着附近寺院中的钟声以及附近农家院中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心绪渐渐宁静,再一次入睡。



我只是依稀记得,当时我看着皇叔抽搐、神志一点一点地模糊,竟然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正躺在十六王爷的马车里,他坐在我身旁,车子轻轻地颠簸,若有若无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孔,清幽淡远,车帘掀起,外面夜色如水,却仍旧平息不了心头的剧痛。



忽然间,想起了那壶茶。



我一把抓住十六王爷的手,沙哑着嗓子,像个疯子一样地反复说:“茶水!那壶茶水有毒!皇叔就是喝了茶水!”



十六王爷用两只手将我的手握住,轻声说:“九哥已经在审问那些碰过茶水的人了。你放心……节哀顺变。”



我张大眼睛,只觉得眼睛酸痛,却流不出泪来。好半天才说:“我要回益州。我要把他葬在皇陵。你们的皇帝要怪罪,就砍我的头吧。”



十六王爷顿了顿,低声说:“恐怕此时很难回益州。咱们如今改道向东,绕道向北。”



我也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迭声地吼着说:“我不去东边!我要回益州!我要送皇叔回益州!”



十六王爷等我吼完了,才又说:“公主,我们必须向东走,绕道向北。我已经下令,让他们将昭平侯就地安葬。好在这里还算是南齐的领地。”



我还没有说话,马车的车帘忽然被掀开,一个兵士大声在车外吼道:“报!汝阳王叛军已经从北路、南路和西路同时杀来,将我们的粮草截断!辽东王请蜀王您前去商议!”



十六王爷点头答应,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对我苦笑道:“你听,南北东西,已经有三面被围,汝阳王是我皇爷爷那一辈的人,如今六十多岁了,还常常和部下食生肉,饮烈酒。他凶悍善战,连九哥也要忌他三分。你还要回益州去吗?”



说毕,也不等我答话,自行离去了。我心中茫然,呆呆地看着他跳下马车,上马离去,麻木地握紧双手,抱膝而坐。这一坐,忽然觉得怀中有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只见那是一颗蜡丸,上面赫然有个“赵”字,竟然是谢丞相他们的消息到了。



我跳下床来,躲在窗边,向外看去,只见大队人马正沿着一条河流向东疾行,尘土翻飞中,河水在月光下莹莹地闪动波光,所有的军士都穿戴着铠甲面罩,简直看不出差别。我捧着头苦苦思索到底谁会将这个蜡丸塞到我怀中,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抖抖索索地将那蜡丸捏碎,取出一个纸团来。



第二十五回 心游物外,英雄何惧



 那纸团上写的,竟然不是谢丞相的亲笔字——他惯写一手楷体,笔致圆柔端正,是当年蜚声一时的书画名家。这十年来他隐居山林,世间便少有他的书画出现了,只是我还常常得见——都是在那些秘密呈到我面前来的纸团上。可是今日纸条上的字样并不甚好,歪歪扭扭的,不成风骨。我只看见开头写着“姐”这个称呼,不由得担心起来: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我的亲弟弟,善儿。



我继续看下去,只见那信上写道:“姐:丞相命我给你写信,我不太想写,母亲也不让我写,可是丞相说,我再不写,他就不会让我做皇上。姐,你赶快把那个攻灭西赵的大奸臣杀了吧,丞相说自从在南齐宫里陪你的方姑姑死了之后,你就越来越不听话了,总是不愿意替我们办事,他一再催你,你才只杀了那个草包皇帝。姐姐,我原也不生你气,可是丞相总是骂我和母亲。丞相让我对你说,你就算不愿意杀齐海平,他也已经找到妥当的人去杀他……现在他让我告诉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北朝的那个十六王爷除掉。有了他控制着蜀地,我们在云南的日子很不安宁,更不能扩充兵士。姐姐,杀了他,你就回来罢。谢丞相说,到时候去接你……”



还没看完信,我就颓然将它放下,心里一阵一阵地害怕。谢丞相派人混入北朝或南齐的随从中伺机给皇叔下毒,甚至差点毒死我,这个不奇怪;谢丞相会用善儿和母亲作为要挟,这个也不奇怪;唯一让我吃惊的是,善儿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尽是我恐惧和恶心的话。在我的记忆中,善儿是个不小心踩死只蟋蟀都要痛哭一场的孩子,善良而柔弱,如同春风中刚刚长出来的稚嫩而又轻柔的柳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前西赵的父皇在世时,才不甚宠爱他。而我和母亲,却恰恰最宠爱那个眼神清澈得如同净空一般的孩子。如今,他竟然变成了这样。虽说我没有见到他的人,但是他在信中视杀人为无物,还隐隐流露出非常想做皇帝的心态,我简直不敢想象母亲有多么失望,更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他所处的环境是个什么样子。



我抬起头,望着车帘外明净的月光,隐约听见远方传来阵阵金戈交击的声音,士兵正在呐喊,天知道有多少人倒下,又有多少人正在黯然神伤。我忽然想起来皇兄在世时曾经有一次对我说过,他只盼天下没有战争,没有一个人是士兵,没有一个人要睡在冷月边关,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家国。当时我只会在心里暗暗嘲笑他成不了大器,可是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但愿我的弟弟善儿,永远不要卷入任何争斗中。我要救他和母亲出来,豁出我的命也要救他们出来。只是这一次,一定不能再杀人了。我将永远记得皇兄死后那几日的恐惧、自责和痛楚,我的心上还有千百道伤痕,我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够杀人的人。这辈子,我要杀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杀害皇叔的凶手。



我捏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去,心想,如今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不动声色,将我身边所有西赵和珊瑚宫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然后去西蜀找二皇兄齐清河或者直接编造理由去请动十六王爷,总之,一不做,二不休,搬兵回云南将西赵的人一网打尽。这天下,原本就不是南齐和西赵的,他们这样做,只能伤害更多的人。我不会要谢丞相他们的命,只需要将他们看管起来,救出善儿和母亲,也就是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奔近马车,我连忙将信收好。只听见那马匹一直奔到车窗附近,高声叫道:“郡主?”



正是十六王爷的声音。



我连忙探身出去,问他说:“王爷何事?”



他仍旧笑着,说:“不碍事。我们想请郡主移步过去,商量些事情。”



我点头答应,立刻下了马车,十六王爷将我扶到一匹马上,笑道:“在长明宫中,见识过郡主的功夫,这区区策马,自然难不倒您了。郡主顺着车队前行,小王来断后。”



他的话里既有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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