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容宛会突然说起童年的糗事,翟清崇一下红了脸,忙轻咳两声打断她,不自然地道,“唉,从前的事,你提来做什么。”
容宛嫣然一笑,“妹妹是想,表哥一向不喜这些,我又不是翟家人,那在这能看一看这些账册的也就只有……”她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扫过温淑宜。
“说得是。”翟清崇恍然大悟,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看向温淑宜,“能劳烦你么?”
“瞧表哥说得,一家人哪还说两家话,温大人家的姑娘,虽然是庶出,但想必也识断字吧?”容宛表面上言笑晏晏,言语却一句赛一句地讥诮。
温淑宜听在耳里自然万分不爽,撇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只低下头饮茶。
沈氏一听容宛和翟清崇想让温淑宜来查,心里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也凑话道,“姨娘尽管查,若有看明白的,只管来问老妇便是。”
她说着,已经是一脸笑容。比起心机深重的容宛和气势不凡的翟清崇,这位世爷带来的姨娘看上去像是最容易拿捏的人物,况且听容姑娘话里说,似乎只是个武官家的庶女,想来不通账务,那到时候要怎么说,还不是由得她了么?
默默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温淑宜微不可见地冷笑了一下,放下茶碗,起身行到容宛面前,二话不说便接过账本,十分熟稔地翻了翻,在容宛惊诧的眼神中,从容地道,“既然世爷相托,那妾身就当仁不让了,也该是妾为世爷分忧,容姑娘再好,也是外人呢。”
她虽然懒得去争抢什么,但也不是由人随便拿来做筏的,这看账,别人不知道,翟清崇心里应该清楚,她前世虽然暂时没接过父母的公司,但看账什么的,早就在了,还曾经修过会计方面的选修课,要说诗词歌赋,撒娇手段,她未必及得上容宛,可论起看账本来,她绝对是一把好手。
这一点翟清崇也是一向知道的。果然,她很快接到了翟清崇递过来的感激的目光和容宛夹杂着怨毒的眼神,而宁昱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接过账册,侍立一旁。
温淑宜对翟清崇屈膝一礼,“世爷,若没什么事,妾先下去查账了。”
看了看犹如暗夜利剑一般无声无息却又存在感强的宁昱,翟清崇心里涌起些淡淡地不快,但还是挥挥手,吩咐沈氏带她前去帐房。
“姨娘这边走。”一出了主屋,沈氏就不再那么恭顺,带着一脸假笑,将她带进西厢的一间倒坐厅。
不料门一打开,就是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这里怎么回事,八辈没打扫了么,难道从前就从来没查过账?”她皱着眉,连忙举起袖挡灰。
沈氏皮笑肉不笑,“回姨娘的话,素日事忙,人手又紧,老妇不知来查账的会是姨娘,因此只准备了从前王妃娘娘亲自查账时坐的东边那间倒坐厅,那边倒是常常打扫着,但是是预备给王妃娘娘的,姨娘恐怕……”她呵呵笑了两声,又补道,“姨娘若是嫌脏,便让身后两个婢来收拾收拾,想必也快。”
果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温淑宜在心里不屑地撇撇嘴,脸上却反而笑了,“既然沈妈妈这般事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我这两个丫头,一个是我的陪嫁,还不算什么,另一个却是义母赐下的,又怎好让她做这些事。”
她这样说,沈氏更认定了她是个好糊弄的,便假意道,“也是,但老妇这边人手却真的是紧,加上这几日世爷和容姑娘在,若要抽人出来,只怕要等上五日了。”
温淑宜“哦”了一声,眉头一皱,有些为难,“那也就是说,沈妈妈五日内定然没空?”
沈氏忙点点头。
温淑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上下打量着沈氏,沈氏被她看得发毛起来,忙笑道,“姨娘这样看着老妇做什么?”
“没什么,既然沈妈妈没空,便不麻烦沈妈妈了,宁统领,烦请你找人搬些桌椅板凳去世爷的书房,我去那里看便是。”
沈氏听她这样说,有些惊讶,却还是道,“这怕不妥吧,世爷一向不许人进出书房,姨娘若是不怕世爷发雷霆之怒,老妇却没意见。”自家这位世爷一向最讨厌有人动他书房里的物件,谅她也不敢。
不料宁昱点点头,自就去了,沈氏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七上八下起来,温淑宜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含了一抹笑,睨向沈氏,“既然沈妈妈腾不出空闲,那也罢,我就自己查账,遇上错漏,也不便找沈妈妈多问,直接禀报世爷便是了,回头让世爷来找沈妈妈核对,可好?”
她说得慢条斯理,沈氏一字字听着,心里越来越凉,待听到最后,浑身一抖,慌忙抬头,见温淑宜俏脸寒霜,似笑非笑地立在那里,双腰腿已不由自主地软了,忙赔笑道,“姨娘……姨娘说哪里话,这点听差的功夫,老妇还是有的……”
“是么?”温淑宜眼神一转,落到了蒙尘的屋内,“可妈妈方才还说,素日事忙那。”
沈氏额上冷汗涔涔,已是慌了,“老妇一时忘了,还……还是有些人手的,老妇这就去叫来,将屋收拾出来,还望姨娘不要去打搅世爷。”
见目的已经达到,温淑宜一笑,“也罢,那便有劳沈妈妈了。”说着,转头吩咐玉烟,“去请宁统领回来,就说多亏沈妈妈帮着想了办法,咱不用去叨扰世爷了。”
玉烟屈膝应了,笑吟吟地道,“咱宁统领可是个急性,万一回来瞧不见收拾好的屋,怕是再拦不住了。”
“这……老奴现在就去叫人,现在就去!”沈氏话音未落,已经脚底抹油,飞快地去了。
。。。
 ;。。。 ; ; “哦,是这样。”容宛轻笑着,双眼从温淑宜脸上一掠而过,直接无视了她,“是说这一向来,没听说表哥娶了表嫂,原来是妾室,呵。”
她掩嘴轻笑,模样像了小女儿家的不好意思,在温淑宜看来却是**裸的无视和嘲笑,她可以为了翟清崇对薛氏隐忍,却没道理连这样的小丫头片也要忍让,她当下扬起眉,针锋相对地回敬,“容姑娘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便满口妻妻妾妾,没得让人觉得一身俗气。”
容宛的脸僵了一下,眼睛里像演戏般很快浮起一层雾气,楚楚可怜地望向翟清崇,“表哥!”
她这一声叫得,既尽婉转,又有着受了委屈而蕴含着的不忿,再衬上她的表情,别说男人,就算温淑宜这个女人看来,都颇有几分心动。
果然,翟清崇立马便不知所措起来,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声好气地对容宛道,“她就这性儿,并不是针对你,也是你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表哥代她想你赔罪如何?”
说罢,还像模像样地对容宛作了一揖。
见他服软,容宛的脸色一下便如晴雨表般阴转晴了,还破涕为笑,凑上去挽住翟清崇的手臂,亲昵地道,“表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我一哭就来哄我呢。”
翟清崇不防她忽然靠上来,猝不及防之下,推开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十分尴尬。
温淑宜却明晃晃地看到容宛胸前的两个肉包紧紧地贴着翟清崇的手臂,轻轻地蹭着。翟清崇被她缠得无法,只得陪她说话,一时间到把温淑宜给晾在了一边。
好一个会“撒娇”的表妹啊!
在这时宁昱去后面的马厩里喂完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见状皱了皱眉,低声问,“这是谁?”
温淑宜悄声道,“我们世爷的表妹,容宛姑娘。”
“容宛?”宁昱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打量了对面的少女几眼,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你认识?”
“从前刑部的郎官容大人的女儿。”宁昱瞥了容宛一眼,“容大人曾经想将她许给我,后来长公主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宁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稍稍提高,恰好能让正在亲密聊天的翟清崇和容宛听见。
容宛的脸色出现一刹那的惨白,笑容再也挂不住,慌忙松开翟清崇,抿紧了嘴唇,“你是宁昱?”
宁昱淡淡地看着她,退回温淑宜身后,“正是,不知容姑娘有什么指教。”
容宛紧紧抿着嘴,目光中划过一抹怨恨。
当年宁昱以一届布衣一跃而成都尉,举朝皆惊,她父亲便想将她嫁给宁昱,却被长公主一口否了回来,这事被她视为平身奇耻大辱。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硬挤出一抹笑容,福了一福,“宁统领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不劳容姑娘记挂,宁某一切都好。”
容宛眼珠一转,又靠向翟清崇,“没想到表哥这么有本事,连宁统领都能要来侍候,他可是泾阳长公主跟前的红人呢。”
翟清崇眉头一皱,正待说话,温淑宜已抢先道,“他不是跟着世爷来的,是我的家臣。”
翟清崇被她抢白得一愣,宁昱已经默契地接下去道,“属下是随大小姐而来,长公主吩咐属下,在外期间,要确保大小姐的安全。”
“大小姐?”容宛瞪大眼睛。
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显然是要给容宛难堪,翟清崇心里有些不悦,但也只得解释道,“她是泾阳长公主的义女。”
容宛顿时瞠目结舌,温淑宜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些得意,与宁昱对视一眼,脸上便泛出笑来。
他们这个动作落在翟清崇眼里,翟清崇心里又无端端泛起一阵酸味,一拂袖推开容宛,沉声道,“咱们在屋外也站了有些时候了,还是进屋聊吧,先把正事办完。”
正事,自然是廉郡王谴他们来这个庄上的理由:这个庄不知为何,最近上贡府中的瓜果蔬菜总是缺斤短两不说,甚至还有虫蛀和霉变。薛氏注意了有一段日了,近些天才说给廉郡王知道,两人一合计,觉得是这头出了什么猫腻。
这些事温淑宜心里有数,容宛却是不知道的。但她是乖巧,便挽着翟清崇,当先进了屋。
屋里早有人备下了时令瓜果和点心,沈妈妈掬着满面的笑容进来,为几人添上茶水,刚想脚底抹油,却被翟清崇叫住,“沈妈妈留步。”
“世爷叫老妇,是还有什么吩咐么?”沈妈妈转过头来,正巧对上翟清崇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两腿发战。
翟清崇点点头,“自然有事,听父亲说,贵庄上五亩上好的水田,向来是供着府里的吃食,但这些日,却歉收了?”
“回世爷,是有这么回事。”沈妈妈赔笑道,“世爷有所不知,今年夏末以来,雨水偏少,因此,种下的菜啊稻啊都干了,收成也比往年不好了许多,这天时之事,也实在不是老妇能控制的呀。”
“哦?是吗?”翟清崇反问了一句,有意停了停,假装低下头喝茶,实则用余光瞥着沈妈妈惶恐不安的神情,已经计上心来。
“虽然沈妈妈这样说,但我既然来了,账目自然要查一查,还望沈妈妈这就去取来,当场交割清楚。”
“是,是,这是应该的。”沈妈妈擦擦额上的汗水,匆匆忙忙地去了,不到一刻,便取来了厚厚的一沓。
翟清崇努努嘴,示意温淑宜接过来,温淑宜连忙点头,正想上去接时,不料容宛却抢先一步上前,将账本接在手里,随手一翻,轻哼一声,“沈妈妈,您这是糊弄我表哥呢?这些账册都积了多少年了,又乱成这样,烦请您先收拾妥了,按照时间先后排一排,再送上来。”
她理所当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让温淑宜有些进退两难的,但翟清崇却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对沈妈妈点点头,“按容姑娘说的做。”
。。。
 ;。。。 ; ; 原以为第二天薛氏还要来横加阻拦,却不料一切都十分顺畅,因不是举家出行,两人便轻装简从,翟清崇带了云生并几个长随骑马在前,温淑宜带了如英和玉烟,坐在马车中。
“小姐,石县不远,晚上就能到了,一上有些辛苦,小姐先吃点东西吧。”如英见她神色不好,小心地从旁劝道。
“不饿。”温淑宜皱了皱眉,轻声道。
经过那样的谈话,她哪还能有胃口。这个月,就像悬在两人头顶的一片乌云一般,仿佛一到那个时间,就会下出倾盆大雨,浇灭一切。
分明是她亲手给两人加上的这道枷锁,可为什么,不好受的仍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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