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一咬牙,身子一震,“哇”地鲜血狂喷,硬生生将经脉强行撞开,一跃而起,急念封印诀,喝道:“蟒神吞天!”右手铜棍光芒激爆,突然冲舞成一条碧绿巨蟒,狂吼着将青帝当头吞入!
“轰”光波炸散,碧蟒陡然化为铜棍,嗡嗡连震,掉落在蛇姥脚下。
短短片刻之间,她先以两伤法术强行冲开经脉,不翟绘气通畅,又强行聚念封印青帝,虽然侥幸一击得手,但八脉震伤,脸色惨白,竟连俯身拾取铜棍的气力也没有了。
众人惊魂甫定,腔洞陡然又朝下急沉,仿佛瞬间无坠入了无底深渊一般,一颗心像是要从嗓了里蹦出来了,纷纷失声惊叫。
疾速下冲了片刻,“嘭”的一声巨响,像是巨鲲撞到了什么海底礁石,四壁狂震,众人飞弹而起,又重重抛落在地,疼得眼冒金星,百骸欲散。
蛇姥强忍剧痛,抓起铜棍,奔到晨潇边上,见他只是昏迷,并无大碍,心下稍宽,转身将高九横的尸骸小心翼翼地收入一个铜匣之中,藏入怀里。心头一酸,泪水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稍一定神,立时又将满地的神器和那两仪钟一并收入乾坤袋,放在拓拔野手中,伏身道:“神上,鲲鱼一旦彻底石化,体腔内便冰寒彻骨,气孔也随之冰冻封闭,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她对拓拔野伏羲转世的身份深信不疑,说话、神情无不毕恭毕敬。见拓拔野点头答应,立即将他背在身上,又转身将晨潇挟在腋下,领着白龙鹿与雨师薇朝外掠去。
她此时不过是七八岁女童的体貌,幼小的身躯背负着偌大的两个男子,奔掠如飞,瞧来颇为诡异。雨师薇骑乘在白龙鹿上,全速狂奔,仍有些追之不及。
鲲鱼的呜鸣声在体腔内嗡嗡回荡,轰隆巨震接连不断,那鲜红起伏的肉壁瞬息间便凝固为凹凸不平的石壁,嶙峋突兀。迎面不知从哪里卷来阵阵狂风,阴冷腥臭,令人烦闷欲哎,寒毛直乍。
四人一鹿沿着那蜿蜒典折的腔洞狂奔了片刻,在震耳的噪声中,依稀听见一个声音似有若无,缥缈不定,似乎在呼喊着谁的名字。
白龙鹿陡然顿住,耳廓转动,拓拔野一凛,凝神倾听了片刻,失声道:“雨师姐姐!”那声音柔媚悦耳,不是雨师妾又是谁?心中惊喜欲爆,高呼回应。
蛇姥大喜过望,她此生最为尊崇的便是女娲大神,眼见其转世之身也在这鲲鱼腹中,想也不想,立即循声转向狂奔。
白龙鹿欢嘶急追,险些将雨师薇颠了下来。
那呼喊声越来越近,叫的全是拓拔野的名字,果然是龙女的声音。众人大喜,一齐高声呐喊起来。
当是时,蛇姥右手中的铜棍忽然嗡嗡狂震,虎口酥麻欲裂,她心中一凛,正待聚气紧握,“砰”的一声闷响,青光爆射,整个铜棍竟陡然炸裂开来!
“哧哧”连声,几截断铜闪电似的没入她的身体,鲜血激射,又听一声雷霆似的大叫:“神与道合,无极不可往也!”眼前一花,气浪轰爆,当胸被一记“碧火金光刀”击中,登时鲜血狂喷,直飞出数十丈外,猛撞在甬道石壁上,重重飞弹在地。
拓拔野、晨潇亦双双抛飞滚落,剧痛攻心。抬头望去,只见青帝昂身而立,卷发蓬乱,眼白翻动,神色凶暴狂乱,高举着双手,不住地哈哈大笑道:“神与道合,无极不可往也!”
拓拔野又惊又骇,但凡再凶暴的妖兽被封印入神器之后,也无法破印逃脱,这老匹夫明明已被封镇在“碧蟒杵”中,竟能反将铜棍震碎,破茧而出!其真气、念力之恐怖,只能以“太神级”来界定了,莫说赤帝、白帝,即使是烛龙老妖,亦难以与他匹敌!
其实以青帝当年的修为,大荒便已罕有敌手,被困在地底四年,虽然肉身殒灭,却创出惊世骇俗的“碧火金光刀”,虽非五德之身,却具五行之妙。唯一的弱点,便在于他始终是元神寄体,难以将自身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唯其如此,他才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到重生之药,脱胎换骨。
蛇姥方才趁他对“回光诀”痴迷不觉时,骗诱他自断经脉、冲破泥丸宫,若换了别人,早已一命呜呼,形神俱灭。偏偏他在幽冥鬼国时,便练成了独门的元神寄体大法,能将神识藏在丹田之中,泥丸宫冲破之后,反而贯通了甘华老祖肉身与他神识之间的隔阂,水乳交融。虽然变得疯疯癫癫,但念力倍增,更胜从前。
更为奇妙的是,常人震断奇经八脉,便形如废人,但他原本就是元神寄体,自断经脉之后,体内真气反倒像没了河道限制的洪水,滔滔泛滥,随心所欲,与拓拔野领悟“潮汐流”、随意改变经络的情形,颇有几分相似。
蛇姥八脉原已震伤,生生挨了他这么一记掌刀,更是经脉俱碎,奄奄一息,眼神涣散地望着晨潇,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
晨潇颤声叫道:“娘!”奋力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奔到蛇姥身边,将她扶起。想到今曰方甫遇见母亲,却要即成永诀,心中悲苦愤怒,热泪滚滚涌落,蓦地拔出黑木长刀,转身喝道:“灵老贼,拿命来!”便欲与他拼命。
蛇姥一把将他拉住,摇头苦笑道:“傻瓜,你不是他的对手,娘可不要你枉自送了性命。”瞥见旁侧有一个窄洞,喘息道:“我们先藏到洞里,灵老贼现在疯疯癫癫,未必……未必瞧得见我们。”
当下众人再不迟疑,次第猫腰钻入那洞穴中。腔洞外窄内宽,形如葫芦,四人一鹿藏在其中,倒也并不拥挤。
外面轰隆巨震,青帝哈哈狂笑,不住地颠来倒去,念叨着那几句经诀。甬道狭窄,他站着不走,众人便无法通过,听着雨师妾的声音越来越近,拓拔野心急如焚,偏偏却无计可施。
蛇姥闭目调息了一会儿,脸上泛起奇异的桃红色,晨潇只道她已是回光返照,心里更加难过,泪如雨下。他生性淡泊坚忍,四十余年来流过的泪加在一起,还不如此时来得多。
蛇姥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柔声说:“傻孩子,娘是不死之身,单凭这老匹夫,又能奈我何?只是娘已经活了一百六十多年啦,什么都经历得够了。年轻的时候,只想着长生不老,却不知道一个人若是孤孤单单,即使真与天地同寿,也不过是顽石枯草……”
晨潇听她说到“不死之身”,心中方自一喜,但听她言语之中殊无恋生之意,登时又是一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生怕她放开一般,道:“娘,你有我相陪,又怎会孤单?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回无晵国,重振蛇族……“
蛇姥摇了摇头,小脸上闪过悲喜难明的神色,从怀中取出那盛了高九横骨骸的铜匣,眼圈一红,低声道:“你爹活着的时候,只想做闲云野鹤,快快活活地和我过一辈子,可我为了蛇族大业,始终没有答应他。现在伏羲、女娲都已转世,蛇族复兴在望,娘的心愿也算了结啦。而你爹却孤孤单单地漂游在冥界之中,我若长生不死,岂不是永不能再与他见面厮守么?”
“娘!”晨潇知道她死意已决,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想要劝解,泪眼迷蒙,咽喉若堵,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脖子上的螣蛇盘蜷悲嘶,紫目中亮晶晶的满是泪光,竟似比他还要悲伤。
蛇姥嫣然一笑,抚摩着他的头发,眼中尽是温柔爱怜之色,听见洞外雨师妾的声音越来越近,心神一凛,擦干他的眼泪,道:“好了,女娲转世之身就快过来啦,若让那老匹夫伤了她分毫,娘就百死莫赎了!”
当下转这身,朝着拓拔野伏倒在地,道:“神上,朱卷螣儿蒙女娲大神眷顾,赐以不死药与太古神诀,原当肝脑涂地,以报隆恩。奈何资质所限,百余年来绵尽心力而无所成,有负神上所托,愧疚自责,无以复加。所幸今曰竟能躬逢两位神上转世重生,迎此蛇族盛世,此生也算无憾无恨了。螣儿蠢钝,不能为神上铲灭灵威仰,唯有恳请神上收纳螣儿蛇丹……”
顿了顿,神色从容平淡,续道:“蛇丹是螣儿百余年来所凝结的真元气丹,原本便是女娲大神所赐,今曰若能还与神上,实是螣儿之幸!神上肉身经脉俱断,百毒纠结,化此蛇丹,可让神上的肉身脱胎换骨,蜕皮重生……”
晨潇的脸色煞白,失声道:“娘!”
拓拔野陡然大震,想不到她竟是要牺牲自己,来救自己一命!又是惊讶又是尴尬,正想坦承自己这“伏羲转世”只是应景假货,不敢无功受禄,断了她的念头,洞外忽然传来雨师妾的声音:“小野!小野!”
心中一沉,失声道:“雨师姐姐,小心!”话音未落,只听轰然震响,青帝哈哈大笑,叫道:“神与道合,无极不可往也!”朝外望去,一个妖娆娇媚的红发美人被灵威仰扼住咽喉,高高地举在半空,双足不住地踢弹,果真是雨师妾!
众人大骇,白龙鹿怒吼一声,闪电似的疾冲而出,雨师薇叫道:“姐姐!”也跟着跃出出去。
蛇姥伏身叩首,道:“神上,再不下决断就来不及啦。螣儿得罪了!”突然闪电似的封住晨潇、拓拔野的经脉,樱唇轻启,异香扑鼻,一团青碧色的气雾幽幽升腾而出,在半空缭绕聚合,渐渐化成一团翠绿的气丹。
拓拔野耳中听着雨师薇的惊呼娇叱,眼前看着那旋转飞舞的蛇丹,心包如焚,却偏生动弹不得。
只听“嘭嘭”连身,白龙鹿怪吼尖嘶,气急败坏,显是冲扑了几次,都被打得飞跌开来。
灵威仰仰头哈哈怪笑道:“神欲与道合,必先自断经脉,自破泥丸!”雨师薇惊叫道:“灵老贼,快放开她!要打便打你自己的脑袋!”
拓拔野大凛,眼角余光望去,隐约瞧见青帝右手罩在雨师妾的头顶,作势欲击,白龙鹿不断地从旁侧奔袭飞扑,但刚一靠近,便被他的护体气罩震飞跌退。心中又惊又怒,恨不得立即冲出洞去,将龙女从灵威仰手中夺抢下来。
只听蛇姥淡淡道:“神上,意守丹田,摒除杂念!”话音未落,凉风扑面,幽香贯脑,一股寒飕飕的气丹从他口中轰然灌入,直沉丹田。
“轰!”丹田内倏地冲涌起无数清凉气浪,层层叠叠,排山倒海地冲向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穴道。
他陡然一个激灵,杂念俱消,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飘飘然、轻悠悠,仿佛乘风破舞,直上碧虚,浮游在苍凉无边的月色下,神识清明,像是醒着,又像是睡着了,眼前闪过万千缤纷图景,耳畔听到无数缥缈声音,想要细辨,却又回归一片空茫寂寥。
恍恍惚惚像是过了千万年,又像是只过了短短一瞬,蓦地,脚下一空,天旋地转,像是从万丈高空急坠而下。
他心中一凛,猛然张开眼睛,四周那轰隆震响、惊呼嘶吼……霎时间都如潮水似的涌入双耳。突然感觉神采奕奕,视野清明透彻,体内的经脉竟全部完好如初,丹田内真气充沛,如海潮起伏,只是手脚上隐隐看见一些淡青色的蛇鳞,其他部位的肌肤也有些蜕皮的痕迹。
蛇丹灵力,竟一至于斯!
他又惊又奇,转头望去,咫尺之距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蛇尾女子,皱纹满脸,闭目微笑,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秋菊,安详恬静。
晨潇躺卧在她身边,泪流满面,动也不动,连哭声也发不出来。那条螣蛇盘蜷在他的脖子上,簌簌颤抖,像是和他一同哭泣一般。
“蛇姥!”拓拔野忽然明白这白发蛇女是谁了。念力及处,她早已气息全无。蛇丹既失,真元送渡,刹那之间她便如鲜花枯萎,从一个俏丽女童化作了鹤发老妪。
拓拔野心里感激、难过,又有些说不出的怅惘茫然,想不到这修炼不死之药、杀人如麻的大荒妖女,最终竟为了救人而瞬息老死。
转念又想,她活着之时,为了振兴蛇族无所不用其极,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又被封镇在平丘受了一百多年的苦楚,虽然长生不死,却郁郁不得志;而临死之前,终于见着了久别的家人,看到了蛇族复兴的希望,又带着为伏羲、女娲献身的喜悦离开人世……这一天所经历的快乐,竟比她一生还要多。
忽听洞外传来雨师薇的惊叫声,拓拔野陡然醒过神来,失声道:“雨师姐姐!”解开晨潇经脉,转身疾冲而出。
他从吞下蛇丹,到蜕皮换骨重生,不过是片刻之事。见他神采奕奕地飞奔而出,殊无半点受伤迹象,雨师妾又惊又喜,被青帝扼住咽喉,说不出话,泪眼莹莹,笑靥却如花绽放。
雨师薇、白龙鹿更是目瞪口呆,大感意外。
拓拔野念力扫探,思绪飞转。霎时间脑海里闪过了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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