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原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头发垂下,挡住了她的侧脸,顾非挠了挠鼻尖,说:“我去找些药。”
可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阳光西斜,淮岚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才将若原惊醒。
他咳得很厉害,紧蹙着眉,脸颊泛上淡淡的血色,身体的震动穿过若原的指尖传到她体内,心都跟着颤了起来。即便是这样,淮岚依旧没有醒。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握着他的手,可是到后面,她能觉得他的手都在抽搐,这下可惊到了她,忽地放开他的手,提高声音喊道:“顾非,顾非!”
空荡荡的屋里自然没有人应。若原并不知道曾在汀息阁中颇有地位的顾非挑了个太巧的时间出门,又给卷入了汀息阁中乱糟糟的内斗中去了。她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时不时回头看看淮岚,他已经停止了咳嗽,可是忽然安静下来的他更让若原忧心。
天色渐黑,原本这个时候不远处会飘起炊烟,小徒弟们也结束一天的工作学习了,然后就是吃饭的时间,可是今天却格外冷清,偶尔从院门经过的人絮絮低语,步履匆匆,空气中都飘散着不安诡异的气息。
她扯着衣角,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最终神色坚定起来,顾非也没了办法,即使他现在回来,也帮不了多少忙,最终还是要靠顾非口中医术惊才绝艳的齐清云。
淮岚等不了了,她不能再拖了。
换了一身深色衣服,扎紧头发,若原握着匕首,站在床前看了一眼淮岚,面容隐在阴影中。
我所求不多,为何偏偏不能如愿?只是我不愿做软弱的人,既已决定相伴相随,你能为我做到的事,我亦能做。
放下床上的帷帘,若原转身步入外面的黑夜。
星星一颗一颗在夜幕上绽出光芒,若原弯下腰悄悄从一户亮着灯的门前走过。经过门时,她听到屋中有窃窃私语,忽然一个男子一声怒喝:“你们竟然对希鹤堂主不忠?!”
“呵……”有人笑了起来。
接着巨大的声响响起,一个男子破门飞出,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上。
及时躲在屋子转角处的若原屏住呼吸,看到从屋内相继走出几人,对地上那人一顿暴打,拳脚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才停了手,有人得意道:“看你还得不得意,不过是希鹤手下的狗而已,要不是怕被发现,早就把你个嚣张的家伙给办了!”
他们散去,留下地上鼻青面肿的那人。他痛苦地哼哼着,声音虚弱。
若原静静地看了他几眼,悄无声息地离开。
一路上,若原看到两三次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长期酝酿的矛盾有爆发的前兆,看来于安之开始动手了。她要尽快了。脚下一拐,藏酒房那有些破败的木门就出现在眼前。
白日顾非将若原卸下的锁又给安了上去,这次若原故技重施,顺利地将门打开了。开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清晰,若原打了个寒颤,没有关上门,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她走到那个酒坛前,抱了下来。
她没忘了坛子中的蛇,想来这是小凤放进去的吧。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将塞子拔出,露出一条小缝,把纸包里的药粉抖了进去。
坛中的蛇一直没有动静,若原按着塞子等了很久,直到觉得顾非给她的毒药应该发挥了药效时,才躲了好远,伸长胳膊慢慢地将坛子打开。
……没有蛇张着獠牙外露的嘴扑出来,若原摸出一颗石子扔进坛子里,还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
若原抱住坛子一个翻转,那条死蛇就和里面的液体一起流了出来,同时落地的还有一个木盒。
若原双眼一亮,急忙拿起那个湿漉漉的木盒,打开一看,一溜大小不一的银针插在盒中的布上,看起来似乎和普通的针没有区别,可是仔细看它们的构造,还是有不同的。
想来这就是被小凤藏起来的齐清云的针灸工具了。
若原嘴角上挑,合起盒子。
“你想走?”
若原在面向门口时一顿,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小凤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立刻将匕首握在手中,冷冷地看向小凤:“你知道我会来?”
小凤轻轻笑了一声。两个女子在酒香暗浮的昏暗房中对视,之间有如连着一根绷紧的弦,一触即断。
“公子,婴涧带话来,说易堂主今晚就会行动,这时候暗藏的人手应该都已经开始动手了。他问您还有什么吩咐的。”
武二低头对于安之汇报。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折扇,淡淡应了声:“婴涧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暗红屋顶,他无来由地心烦起来。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一如他之前的计划,等到明天,汀息阁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它会成为莲舫最大的助力。而外人眼中的汀息阁只是经历了一场高层换位,绝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很完美。
可是他还是烦躁。
“她去了?”没有转身,他低声问武二。
武二犹豫了一下,心中有些不悦,可还是回答道:“是的,小凤也跟着过去了。”
“她也去了?”他忽然转身看着武二。
武二点头应是,看到
70、相护 。。。
于安之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心和纠结,微微皱了下眉。他以为公子不再将她放在心上了,对她的为难,是出于公子有仇必报的性子。可今天他才迟钝地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公子他,竟然还没放下。
于安之复又望向窗外,好久之后才重新开口。
“过去看看吧。”
武二想跟去,却被于安之派到婴涧那里暗中相助。武二虽不大甘心,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
过去干嘛呢?于安之想告诉自己,他只想看看她会怎么应付小凤,顺便欣赏一下她狼狈的样子,大概这样,会让他觉得舒服些,她既然愿意为别的男人付出,那就让他看看她能做出什么吧。
心中这样想着,他犹不愿正视心中那抹苦涩酸胀的情绪。
直到他看到藏酒房中,被男人反抓双手的若原挣扎不动,被迫迎向小凤的长鞭,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恨她,可他没办法报复她,因为爱比怨恨更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大结局~
71
71、终 。。。
长鞭迎面而来,手中匕首已经被小凤唤来的男人夺走,可是若原仍死死握着那个木盒,骨节发白。
长鞭卷起的风吹动了鬓发,她闭上眼,仍一心想着如何脱身,小凤只是用鞭子抽她,看来并不想一下子杀死她。对了!怀中尚有一包迷粉,若能利用她的鞭子将纸包打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挺了挺胸,却没等到疼痛,替代鞭风的是身后男人的一声惨叫,若原吃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小凤一脸痛苦地倒退了几步。被鞭子抽破了衣袖的男子捂着胳膊,微皱眉头转过身。
若原顿了一下,向他伸出手,将木盒递给他:“喏,这是你要的东西。”
这一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在汀息阁,这是个无眠的夜晚。
藏酒房中的这点动静微不足道,震撼了整个汀息阁的是希鹤堂主的死亡,而在易堂主微笑着迎接胜利时,他却被挣脱了俘虏的希鹤的手下用刀捅死了。
身为易堂主之下地位和名声都最高的人,婴涧顺理成章地被推荐为汀息阁新的阁主。
曾经的阁主齐清云似乎被众人集体遗忘。但是第二天,他被婴涧带到了若原面前。
于安之实现了他的承诺,可是那晚他并没有接过若原递给他的木盒。
其实这东西对他可有可无,没有它他照样掌控了汀息阁。若原抱着盒子,对他不发一言就离去感到困惑。自从那晚,若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于安之。
顾非也在第二天回来,气冲冲的模样。他被齐清云的旧部抓住,先是被灌了一堆当初阁主对他如何如何好的言论,然后他们竟然劝他归附新阁主。将他气得不轻。见到正在给淮岚诊脉的齐清云,他一脸意外。
齐清云温温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顾非,好久不见。”
不得不说,顾非如此推崇齐清云是有理由的,两个月后,淮岚走路就不再需要拐杖。只是齐清云说,他伤了身子底,还需治疗调养一年。
若原提着一篮子鲜红欲滴的樱桃推开院门,一只小黑狗疯狂地摇着尾巴扑了上来,伸着舌头欢快地围着若原打转儿。
若原微笑着用脚尖踢了踢它:“妞妞乖啊~”
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妞妞汪了一声,扭着屁股往院子里跑。
院子里,顾非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院中的桃花已败,一树嫩叶也很有生机。而淮岚就立在树下,手中提剑,另一手扶着树干略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熟悉的场景让若原觉得好像回到了柳宅。
顾非首先看到她,弯着眼睛迎上去:“咦,好新鲜的樱桃,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樱桃了?”他接过篮子,走开,笑说:“我拿去洗洗。”
若原目光从离去的顾非身上移开,转过头,正好和淮岚的目光对上。
阳光透过日渐茂盛的枝叶,斑斑点点投射在他身上,他立在那儿,风骨卓越。若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让顾非去洗樱桃,不怕他偷吃完吗?”
淮岚唇角微勾,走到若原身前。
“他要再敢偷吃,我就告诉齐清云。”齐清云一向是温温的样子,却总能制住顾非,想到顾非在他那里吃鳖的样子,若原更开心了。弯弯的清澈眼眸盛满了阳光,嘴边笑意甜美如蜜。淮岚大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把她拥在了怀里。
若原伸手搂住他的腰,仰头笑嘻嘻地说:“今天街上有个富商认出我了,问我要画呢。”
画……淮岚想起她画的那些美丽却魅惑的图画,时隔多日,依旧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别扭地移开目光,怀中娇软的身体紧贴的感觉却变得格外清楚,喉间干渴起来。
若原掰回他的头,笑着轻声说:“看来我还没有被人忘记,你呢,我的画你喜不喜欢?”
润泽红唇近在咫尺,淮岚被蛊惑了一般低声说:“喜欢……”
她微微一笑,凝视着他的双目慢慢靠近。淮岚不自觉地搂紧了她,低下头。两唇相近的那一刻,若原眼中忽然闪过狡黠的神色,猛一踮脚,砰地一下撞在了他的额头上。
“哈……”她捂着自己的额头指着淮岚额上红红的一片大笑。
淮岚愣了一下,待若原灵敏地从他怀中钻出,才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心中的那点失落也被她的笑声给驱逐了。
“调戏我很好玩吗?”他勾勾嘴角,浅笑着问道,若原猛点头,正要笑说好玩,却见淮岚忽然双目冷肃,伸手将她往身后一揽,举剑而起,金铁相撞之声噌然响起,他迅速翻腕,卸下剑上力道,将对在剑身上的刀引到了一边。
“哼,恢复得不错。”
雁晓天翻身落地,利落收刀,面无表情地说。
若原看清是他,就从淮岚身后出来,歪头说道:“你终于摆脱你的那些仇家了?”
雁晓天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悦道:“暂时摆脱了。”他自那晚被他们缠住,就一直无法脱身,最近才知道若原他们搬到了这里,就一心想着回来找淮岚,刚刚试探,他的灵活性和力度都恢复得让雁晓天感到满意。
“赶紧把伤养好,一年后我会再来找你。”他抬起下巴抛下一句话,忽然仰脸静默了一会,似乎在听什么,然后露出了烦恼的表情:“走了。”
一闪身,已然不见了身影。
第二天,若原和淮岚顾非三人蹲在院子里教黑狗妞妞拜拜时,齐清云走了过来。不同于以往四平八稳的步伐,他有些匆忙地走到若原面前,一脸严肃。
若原蹲在地上抬脸看他,疑惑道:“你怎么了?”
齐清云整整衣领,说:“我今天看了一个病人。他中了毒,撑不了多久了。”
“你都治不了?”
他点头:“毒已侵入心脉。”
若原恍然,安慰道:“你毕竟只是凡人,总有治不了的病和解不了的毒,不要对自己要求过高了。”
“我知道,从医几十年,怪病奇毒也见了不少,一一数下来,并不见得都能治好。我早明白不可强求的道理。”
“那你过来说这个干吗……”若原好奇地歪头看着戳在她跟前的齐清云。
“那人想见你一面。”顿了一下,齐清云说:“他说他叫于安之……”
这是一间阳光照不到的房间,若原一个人慢慢走近。武二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在若原走来的时候一直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让若原很是难受,咬着唇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在里面?”
“你知不知道,公子中毒是因为替你拦下的小凤那一鞭?那鞭子上淬了毒。”武二不再看她,望着对面的墙壁说道。
心猛地一坠,若原摇头轻声说:“不,我不知道。”
他头后仰,抵在墙上淡淡道:“进去吧,公子在等你。”
若原停了下,轻轻推开门。
“若原,你终于来了……”
他躺在床上,低哑地轻笑。
墨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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