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此时;树枝一沉;终于咬钩了!还是个不小的家伙;王远知本想把鱼溜疲了再提上来;谁知竟没甩得动。连着扯了几下;终于把猎物拖上了岸;原来是只老大的王八。足有三五斤。紫衣用树枝按住它头;王远知赶紧把钩儿取下。紫衣松了手;本以为它要跑;谁知道四足连同脑袋一下子全缩了进去。真是名符其实。
紫衣轻声娇笑;把龟儿掀了个肚朝天:哈哈;陶氏兄弟现在就像它;只不知罩着他们龟壳是谁。
方才用力过大;连钩都快扯直了。王远知整了整准备再钓。这时借着残月清辉。遥见河面上飘来小舟一叶。船头上还亮着气死风灯。巧的是亦有一老者垂钓。这时距离尚远;目面根本无法看清;那老者却高声呼道:王国师夫妇好雅趣;可有斩获?老夫想请二位登舟品茶?不知是否冒昧?
说话间舟已靠岸;王远知见舟上还有一仆在后摇撸。前面老者;身着大隋二品官服;只是未戴官帽。还挽了袖口;倒像是个钓家。此人长须垂面;目光炯炯。威严庄重。按面相看;当是个正人君子。当然;也可能是个伪君子。可是不能凡事都往坏处想;再说大家都是钓友。
王远知见生人先笑:呵呵;无量天尊贫道倒是刚刚收了一尾团鱼;正好借锅灶用用。敢问尊姓大名也好称呼。
老者有些失望:当日在东都国师大显手段;自然不曾留意老夫。下官复姓令狐单名一个达字。现任开河副使。敢请二位佳宾上舟品茶。
说着双手一拱。
这小舟上果有炉火;可惜无有灶皿。只有一把茶壶。四个茶碗。王远知遂向令狐达道:借壶一用如何?令狐达微微一笑:国师带得甚么仙茗;老夫有口福了。
紫衣肚子里笑翻天了;却不出声。只见王远知提了壶;拿了紫衣的佩剑;跑到舟尾;把龟宰了;将肉切成小块;放入壶中。壶中原有的半壶茶水也不倒掉。即刻放在炉火上清炖。这才取出盐巴香料;一味一味放进去;真是小心谨慎;堪比炼制九转金丹。幸好这壶足够大;几斤龟肉也塞得进去。
令狐达看了心痛道:壶啊壶!你跟了老夫三十多年;品了老夫几百斤的好茶;不料今日竟开了荤。
王远知打趣道:令狐大人莫急;分你一碗便是。这茶壶炖王八茶。乃是本国师首创;凡间哪见得了几回;不信你有空问问皇帝;他喝过没有?
令狐达无语!
王远知;把剑洗了七八遍;这才还归紫衣。要不是两个外人在场。紫衣定饶不了他。王远知小小得意了一把对天叹道:一个器皿而已;就算值得千金,老兄又何必如此挂怀。万事不离一个痴字,老兄以茶为美,以壶为贵。每日只以山泉雪水仙茗珍草喂养,却不知它早已叫苦连天痛不欲生。想当初它本是南山一?土。
沐浴朝阳兮对冷月,
呼吸云霞兮餐风饮露;
覆冰履霜兮哺育苍松劲柏。
一出深山兮烈火焚身!
流落异乡兮千里烟波,
商贾卖身兮自此为奴,
……
……
……
枯叶烂草充其腹兮沸水灌喉
烟薰火燎兮终日而泣!
王远知猛得看见紫衣想吐;连忙打住。把剩下的三千字的&;amp;lt;悲壶吟&;amp;gt;给咽回肚里。
咳咳……王远知又道:依贫道之见;老兄算不得爱壶之人;若以壶为友;必不能如此。无量天尊。若非看破红尘出了红尘;又何以在红尘中游戏。到头来只不过一把破壶。出了娘胎;便捏造成人形。刚刚学语;便以杂以儒释道三味真火煅炼;及有所成;还要交友递贴;拜师结党。最后无非货于帝王家。每日塞入口中三五两茶叶;灌几通沸水罢了。
令狐达又叹了口长气;随手将钓杆扔到河里;起身吟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今闻国师一席话;老夫拜服!可惜国师乃为方外高人,老夫一介寒儒,相去甚远,相去甚远……
令狐达被触动了心事;老泪几欲流出。
王远知心道:这小老儿真有些痴傻;只磨得一时三刻;王八就熟了!只不知这厮深夜寻来倒底何事?
六十回 令狐告状
小舟顺水飘流,约莫有个六七里光景。令狐达终于忍不住了:王国师;闻听昨日又行一大善事;找回了数百个孩童。
王远知翻动着汁汤;含乎道:有此事,不过贫道只是跟着瞧瞧热闹。半分力气也没出。倒是并州李家二小子出力甚多。
令狐达忙道:国师真人也!此子现在国师手下当差;他出力就是国师出力;他立功就是国师立功。
王远知笑道:哈哈;还有这种好事?
令狐达心里暗叹,这道士果然常年山居。对官场中事可谓一无所知呀。下属立功当然是上官的;下属犯罪;黑锅那是自个的。看来这回是来对了。好吧老夫再加点料。这道士定然一头扑上去。
令狐达捋着长须:国师;只是可惜没能抓到陶氏兄弟。老夫昨日倒是见过……
“炖好了!”紫衣小心的把肉分到四个茶碗里;再从壶嘴里浇上汤汁。阵阵的香气扑鼻而来。王远知早等不及了;吹散热气尝了一小口;立刻高声叫好!
令狐大人,来来;您可别客气就像在自个家一样。好吃;难得的是一股茶香仿佛从骨头里出来;又仿佛飘在灵台八面。这王八茶妙就妙在肉在茶中;又好似茶在肉里。绝了!
令狐达不好扫他面子;接过一碗却不吃不饮。冷冷说道:这口腹之欢连王国师都不能免俗吗?佛跳墙;壶王八。真是无独有偶。先圣老子;也曾有过定论。不晓得王国师倒忘记了吗?
《道德经》道篇;第十二章。
五色使人目盲,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使人之行妨,五味使人之口爽,五音使人之耳聋。是以圣人之治也,为腹而不为目,故去彼而取此。
其中就有“五味使人口爽”。即吃得山珍海味越多;口味越坏;食欲越差。圣人嘛;填饱肚皮就行了。
这可是至理名言;令狐达都知道;王远知更没有理由不晓得。于是打了个哈哈:这五色五味五音圣人视之如粪土;只是可惜;贫道何圣之有啊?非但不是圣人;连贤人也算不上;至多不是庸人;愚人,常人,可比闲云野鹤之闲人。闲人闲来无事,钓只王八熬壶汤又有何不可?祖师爷的境界贫道可是相去甚远啊!无量天尊罪过罪过,大人再不下嘴壶中可见底?!
令狐达大笑,果然吃了两块肉:国师不是闲人,乃是一奇人,好!老夫就陪大国师夜品王八茶!
王远知暗骂;你吃就吃,不吃就不吃;这壶中可真是不多哉:大人;如此美味,不如来首诗作,咏叹一翻。
令狐达不明白王远知想占住他嘴:国师抬举下官,老夫可不是什么出口成章的才子,欢宴赋诗一斗百篇,皇上就有这本事。只不过,只不过这龟汤味道虽佳却未必及得上另一样物事。
大人不必饶来饶去,倒底是什么好东西,贫道有空也弄来尝尝。
令狐达高高昂起头:不能吃,吃了上瘾!
王远知更是好奇:吃一次料也不妨,再说只要不贵,上瘾了也不妨。
令狐达起身踱到船头:贵倒是不贵,只是没处买,只能偷!
王远知笑道:有意思,那就专偷贪官污吏恶贼强盗的。不但不犯戒,还积下善缘,无量天尊。
令狐达立时大摇其头,非但不积善缘还大损阴德,就算此物为歹人所有也不例外。
紫衣问道:令狐大人您就说了吧,连我都想知道是什么了。
“这个东西大家都见过,就是你们昨天救回去的东西。”老头子终于把话说到正题上面去了。
“人肉!”王远知顿时色变:“连小孩都吃!这比潘妖僧都厉害。”
紫衣闻言一阵恶心;把王八茶全倒水里了。
令狐达再次加料:专捡三四岁的幼童,去头去脚,上笼蒸烂,再调和五味。名曰蒸羊羔!嘿嘿;比起大国师的紫砂壶炖王八,不知谁高谁下?
王远知心头大骂:这老小子,把好好一顿夜宵给搅了!
令狐达大袖一抖直陈其事:昨日,陶氏兄弟奸谋败露,俱跑到下官的顶头上司开河总管麻叔谋处。料想麻总管原先也不知陶氏兄弟给他进食人肉,只当是蒸羊肉。此刻陶氏兄弟必然和盘托出,以此要胁。麻总管为了自保必然护住这三兄弟,如此也就罢了,可是昨日麻总管竟然做主更改河道,多挖三十余里,绕过下马庄一带。这恐怕也与陶氏有关。这两桩可都是灭族的大罪!他日案发,望国师与下官作证,以明清白。
王远知抹了嘴,说道:令狐大人哪里话来,堂堂当朝二品大员,何不一本奏上九重天,皇上必不能轻饶了他!
令狐达忙道:官场非道场,老夫这一本怕还到不了皇上手里,老命休矣!除非能直接面圣!如此,如此,只有国师援手啊!
王远知寻思,说了半天,原来是要贫道替你告御状。老子出来找玉露金丹,脚底抹油还来不及,哪能空手回去自投罗网。
令狐达见他不言不语又道:国师神仙下凡,这点小事,难不住国师!就看在被害幼童,冤死河工的面上。国师也要帮老夫一把。
这倒是实情,每多开一里河道,不知要多死几多河工。顺着下马庄的白沟河道挖下来,省的人工是不计其数啊。
不过王远知却暗想:这老小子灌完**汤转眼来计穿肠毒药!何况这也只是他一面之辞。学道的那是要火上浇油,顺风放火,隔岸观火才对,断不能引火烧身以纸包火城门失火。
王远知思量片刻应道:贴子可以由贫道代为传送。只是要言明,只是代传,大人所说所议真假对错,贫道一概不管不问。嘿嘿,到时候加官进爵大人您一个人去,贫道绝不掠美。砍头流放,大人您一个人去。贫道绝不奉陪。
令狐达拜谢,从袖中取出竹筒密信。王远知接过还入袖中。言诺三日内交于当今皇上手心。
小舟在河心打了个圈。舟上即无肉又无茶,向着来路返回。
紫衣总算止住了干呕,令狐达见状一副理解明白的臭模样。让王远知恨不得抽他嘴巴子。
此时远处鸡鸣连成一片;月已西坠,天色正黑的厉害……
六十一回 一日两状
李世民得了国师的差遣要将一封密信送到东都。怎么送,王大国师就不管了。刚刚打发了李世民,却有两个差役骑着快马来投书。原来是开河总管麻大人约见。王大国师一口应下。
于是别了还在甜睡的紫衣,由差役引路,向北有三五十里,望见密密麻麻真如蝼蚁一般的河工,绵延开去,有始无终!工作极其简单,掘土,运土,堆土,夯土。上百万人被分成了无数的军;营;队;伍,和打仗一样。还划分了区域,规定了时间。如有延误,轻则打骂重则杀头。直直的一条河道宽约百丈,深约一丈。一个工一天就要挖运五方以上的土石,极为沉重。无论如何依借现有河道加宽加深才是最佳选择。能省一多半的工程量。
看了一会儿,王远知只好两眼朝天。那些督军不住的鞭挞休息甚至晕倒的河工。如果有挨打也不会叫,不会动的。不论死活直接拖到河堤边;埋了。连坑都不用挖。
麻叔谋得了禀报,从工地另一头赶过来。倒让王远知吓一大跳。这小子身材高大,金发碧眼,虬胡满面,原来是个西域胡人。不知是亲自背了土还是动手打了人,满身的泥巴倒与河工没什么两样。说他面目凶狠那是抬举他。
麻叔谋一脸堆笑:春日里在东都,老麻拜见国师两次,可惜没见着。今日国师打此处经过,老麻督工繁忙,无暇前往。一封书信无礼相邀,不料国师真的仙降!老麻脸上实在有光啊!哈哈,国师请到中军大帐,老麻好好招待。
王远知正待说几句场面话,有兵士来报,前头有人阻挠挖河,说什么祖坟绝不能碰。老麻脸色阴沉下来:告罪,大国师,这工期甚紧。那是一刻也误不得,老麻我胡人一个,得天子隆恩,虽百死难报得万一。
王远知笑道:总管大人不必多虑,贫道随军前往观看便是,路上也能畅谈。
麻叔谋点齐三千人马直奔出事地点。
眼见前面河工都坐在地上,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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