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殿门口便见殿内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清流,竹喧,莲舟三人来回穿梭不停,念语便叫住那莲舟询问:“这宫内发生何事?怎么如此忙乱?”
莲舟这才看到念语回宫,一细看,竟只有她单独一人,却也不敢问她,只回答:“回主子,听小来子说,今日皇上邀了主子同游,想来晚上会召主子侍寝,所以叫我们准备准备,怎么……”
话未说完,念语哭笑不得,边往内室走去,边说道:“这宫中消息倒传得挺快,只是你去跟那小来子说,他今日的算盘怕要打错了,你们都停下来吧,这传了出去岂不是叫整个后宫都看我笑话吗?”
莲舟本担心她会动怒,看到她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时才稍稍放宽心,却又怕她失望难过,只得鼓足气小心翼翼问道:“主子,可千万别失望,皇上……”
“傻丫头,下去做你的事吧,圣意难测,我今日也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笑笑宽慰莲舟,忽又想起了什么,“那月柔姑姑呢?”那楚澈邀她同游之时,她只留全身精力来应对他,一时竟忘了留意月柔去向,此时才想起来了。
莲舟伺候她的日子虽不长,却也知道她不如其他宫妃一般只知作践下人,对她也颇为上心,此番见她谈笑如常,便松了一口气,“奴婢还怕会惹得主子不高兴呢。月柔姑姑一回到屋里便被太后来的人叫走了,奴婢也不知是叫去干嘛的,细算起来,去了倒有大半个时辰了。”
念语点点头,心下却是纳罕的很,这太后叫了月柔去到底是所谓何事,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挥手叫莲舟下去,又嘱她等月柔回来便去回她话。
又过了约一盏茶工夫,那月柔才回来,因着宫女不得单独在除了自己所在的宫室外行走,那月柔是由太后的贴身侍女芷秋共芷舒陪来的,少不得又要打赏一番。
那芷秋笑着跟念语说:“语才人,太后特特遣我来与才人说一声,因了月柔姑姑针线上的活是极好的,便叫了她去补那雀羽缂丝凤袍,耽搁久了,还请才人不要责怪姑姑。”
“秋姑娘言重了,太后看中月柔的手艺,是咱这霁月殿的荣光才对,我又怎忍心责怪姑姑呢?”念语心知这是托词,太后身边能工巧手何其多,眼前这芷秋就是一个,若是单单只为一件凤袍又怎会特地从自己宫中叫了人去呢,面上却是满脸堆笑,似是与有荣焉的模样。
待那芷秋芷舒走了以后,念语便将月柔叫入寝宫,坐下来闲闲喝一口茶,笑着说道:“姑姑手艺既如此了得,若只呆在这霁月殿中,念语还真怕委屈了姑姑。”
那月柔一听此话,脸色便白了,只是不断磕头,急急说道:“主子乃是月柔的恩人,月柔岂敢有二心。”
“姑姑还不快快起来,”说着,念语便亲自扶了她起来,替她拢拢发丝,“姑姑这不是折杀我么?太后方才也吩咐了,叫我不得为难姑姑,姑姑这一跪要是传到老人家耳里,叫念语可如何自处。”
月柔叹了一口气道:“主子可还是信不过月柔?如实是信不过,主子还是撵了月柔出去吧。“
念语见她说得伤感,心下也软了几分,连那口气也一并软了下来,苦笑道:“姑姑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你与这殿中其他下人不同,你不是分派给我的,却也不是我亲自去向中宫讨了你来的,前有德妃和宁贵人,现又有太后留了你这么久,爹爹虽手握兵权,却也招来不少嫉恨,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对我爹真如明面上那般放心吗?我入宫这段时间无不是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为着我身边的这一个人,竟扰动了这许多宫中上位,姑姑,你说我能不疑你吗?”
听了念语这字字泣血的一番剖白,月柔双膝一软,又要跪将下去,却被她一把扶住,歉然道:“姑姑也请体谅体谅念语吧。”
“奴婢知道主子心中之苦,上午主子那问话,月柔自然也是知道主子用意的,只是被絮美人打断了,既然现在没外人在场了,月柔就回答主子罢,家兄右胸并无二指长的刀疤,倒是左手臂上有个齿印,是奴婢幼时咬的。”月柔直直地抬起头看着念语的眼睛说道。
“姑姑,是念语为难你了。”她虽是松了一口气,对那月柔却是真的觉得抱歉。
“主子信了奴婢就好。”月柔扶了念语坐下后,也抽出手绢轻拭眼角,“月柔这就把今日在颐华宫的事细细说与主子听吧。”
风帘水阁压芙蓉(五)
“主子被皇上叫走以后,因着皇上也未带一人,奴婢自也不便跟着,可巧遇着了钦安殿的小太监小路子,便叫了他一同回殿来,刚入殿门便发现芷秋与芷舒,说是太后有件凤袍叫奴婢去补,奴婢见来得是她们两个也不敢怠慢,于是急急取了针线就走了。”她顿一顿,又说道,“两个姑姑先只带了奴婢去了她们的房间,待补完之后才带奴婢去向太后谢恩。”
念语听了一会儿,朝那月柔笑了笑说:“姑姑还是不要奴婢长奴婢短了,好不容易只有你我二人了,姑姑还是不要多礼了。”
月柔见她说的真心,便点点头继续往下说道:“是。进了颐华宫正殿后,我才发现宁贵人和汀嫔娘娘也在,只是那汀嫔娘娘脸色似是不好,我也不敢多看。太后不过问了些主子的日常起居,又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主子。”
“就只是这些?”如果只是问这些个面上的话,太后又何必巴巴地把月柔找去?念语更感疑惑。
“太后后来又说今日主子陪皇上游园子,便不来打扰主子了,只是让主子有空的时候夺取颐华宫坐坐,又说想多了解了解二少爷的身体如今怎样了,天昭五十五年他随军入蜀时所中的瘴气可还时有复发。”
“二哥入蜀?太后提这事做什么?”念语起身在房内踱步仔细回忆着,忽然似抓到了什么一般,问月柔道:“你去的时候可是汀嫔也在?”
“是,而且汀嫔娘娘脸色发白,似是……”
念语又急急打断,“你可知我二哥入蜀时是谁做的大将?”
“回主子,是如今的靖南王爷独孤将军。”
“是了,康王爷在入爹爹门下后,又曾随军三年,那三年便是跟着独孤将军去四川了,那宁贵人又说我与汀嫔颇有渊源,想来便是指得这件事了,莫非……太后此意是指二哥与汀嫔是旧识了?”一想到此,念语便觉心惊肉跳,汀嫔如今颇受圣宠,太后既然知道她与二哥相识,那皇上必定也知道了,况且如果仅仅只是相识,如今也不必特特拿这件事来说,恐怕她与二哥之间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了。
月柔从她眼泪看出浓重的忧虑来,当下也不敢插嘴,一阵风出来,灯影摇晃,念语那投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而动起来……
正是一片安静之时,忽然一个身影闯入,直直跪了下去,带着哭腔喊着:“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竟不由分说地磕起头来。
念语与月柔俱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小来子之后,那颗心才放了下来,月柔斥道:“小来子,你可是闯了什么祸了?这般形态吓了主子可如何是好!”
小来子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哭着说:“主子饶了奴才罢,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且把脸擦干净了再回话吧,好好说说你今日犯了什么错了。”念语其实也并未生气,可是他行事太过鲁莽,终有一天要惹祸上身,今日就当给他一个教训吧。
小来子抬起袖子,擦干眼泪后,颤颤答道:“奴才不可妄测圣意,说是……说是,主子今日侍寝,害主子闹了笑话,奴才……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罢又磕起头来。
“起来吧,傻孩子,你也是为我好,以后做事谨慎一点便好了,切不可再像今日般咋咋呼呼了,下去领十下手板吧,记住,叫他们打你右手,打了左手你今晚吃饭可不方便了。”念语温和地笑笑说道。
“主子……”那小来子一脸惊讶,醒悟过来以后竟又开始磕头,满眼泪花。
这小来子是左撇子,这事是念语日常里看他做事时才发现的,如今这么一说出来,小来子自是感动不已,其实念语这一说也是半真心半收买,父亲平日里就叫她以德服人,以恩感人,她如今在宫中根基尚浅,也仅能以这两点来慢慢收服身边的人了。
“好了,还不快下去,莫非是嫌这十下手板还不够?”念语笑骂道,小来子这才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回过头来,看着月柔似有触动地望着她,她故作轻松地笑笑:“姑姑可是在心内耻笑念语心软?”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感佩主子体恤下人。”月柔是明白念语此举用意的,只是在这宫中肆意打骂下人的主子实在太多了,似她这般肯以恩义来收买人心的主子实是没有几个了。
“主子,下月初十便是太后生辰了,不知主子……”
念语轻轻点头,问月柔道:“往日里是怎么给太后做寿的?今年这次可会有些什么不同?”
“回主子,前些年,这后宫也没什么热闹的,都是太后在宁寿殿受众臣朝拜献礼之后再回到颐华宫与皇上皇后和德妃淑妃一起摆宴,今年既有新主子们入宫,这宴会便也会做得隆重些,皇上也请了戏班子来宫里献艺。”
念语点点头,她要做的无非就是送份太后所喜之礼即可,与月柔细细商量几句后,便有小太监上来传膳,此番用饭不提。
再说那颐华宫内,芷秋正伺候太后用膳,见太后用得差不多了,便撤下膳桌,递上一杯香茶,如往常一样陪太后聊聊天。
她一边替太后轻捶双腿,一边说着:“那月柔想来是会把话带到语才人那儿吧?”
太后微闭着眼,闲闲说着:“那顾将军与她慕容一家有恩,我细看了月柔那么多年,虽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儿,但也颇知道知恩图报,她对那语才人定是知无不言的。”
芷秋又顺着太后的意思问下去:“老祖宗这一双眼睛可真是雪亮雪亮的,这后宫那一草一木啊可都逃不过咱老祖宗的眼睛里去。只是今儿个老祖宗提的那桩事……不知语才人想得到西边的那位上去吗?”
太后浮起自信的笑容:“她在咱这征北大营中可有“女诸葛”的名号,要是这都想不到,哀家便也只好当她是个浪得虚名之人了。”
月上柳梢,为这大周皇宫撒上一片月白,清清冷冷的,唯有那偶尔几处宫殿中的温暖烛光驱散了这似有似无的寒意。
躺在楚澈身边的周茗玥看着这大周朝最尊贵男人的熟睡的脸庞,想着明日要去皇后出问安,不由瑟缩了一下,往楚澈身边靠了靠了,紧了紧被子,便也睡了过去……
风送宫嫔笑语和(一)
翌日一早,这宫里便传来消息,说是那周茗玥从常在升了美人,大周后宫有一条不成文的宫规,便是初次侍寝的可以晋个位分,晋多晋少,自是皇上说了算的,也算是给这宫里的女人从女孩真正成为一个女人的一份礼物吧。
小来子传消息来的时候,念语正在洗漱,笑笑便也过去了,只是这小来子眼中似有忿忿之色,好像是周茗玥夺了他的位分一般,于是念语并那月柔半是玩笑半是劝导地说了一通,他的脸色才回转了一点。
待他走后,念语看着他的背影,惋惜地说了一句:“毕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娃儿,难为他小小年纪便要来做伺候人的差事。”
“主子切莫如此说,能入宫随侍主子已是他难得修来的福分了。”月柔微笑着宽慰念语。
“姑姑……”
“入了宫,做了太监,虽是辛苦,好歹有口饭吃,”顿了顿,看到竹喧在殿外忙碌的身影,月柔接着道,“主子可知那竹喧的来历?她是景琰三年那场山西大旱里逃出来的,全家一十三口人仅就存了她一个,幸得在京城还有一个与内务府颇为相熟的亲戚,这才入了宫来,虽说是做下人的,只要有福碰到个好主子,总强过饿死。”
念语看着那个着青色宫装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月柔提醒她道:“主子今儿个是十五,按例是要向太后去请安的,眼下太后也应在用早膳了,主子此时过去到了那儿,想必太后刚用完膳……”
“如此,那我们这就动身吧。”
一如了颐华宫,便见太后端坐在正位,皇后,德淑二妃,宁素素,周茗玥与那韩毓汀也都在了,念语少不得一个个行礼过来。
坐了一会儿,才见其余几个妃嫔也陆续到来,太后见众人来齐了,叫芷舒上了茶,才闲闲开了话端。
“秋儿啊,看着低下这一个个穿红的着紫的,再看看哀家这一把老骨头了,你说,哀家可不就是老了吗!”太后笑吟吟地伸手指指她下首的那些妃嫔们,吵着芷秋说道。
“母后还是不要打趣咱几个了,跟您比起来,咱几个不过就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这穿红的着紫的可不就是小丫头做的事嘛。”德妃笑着欠身答道。
皇后见被德妃抢了先,倒也没露出什么来,只是浅抿一口新进的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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