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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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殇-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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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靖祺转了身,正色道:“你身份今非昔比,你还道你是当初顾府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犯了错自由人来扛?”

念语倔强地低下头不语。任由顾靖祺说了下去。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有差错。便是人头落地,少不得还要拉人替你陪葬!你怎可还如此任性?”顾靖祺说了一通,见念语还无悔意,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总不能见死不救,“我写封手书,这就命人送进宫去,总比皇上发现后,措手不及来得好。”

“哥哥不必了,皇上今晚不在宫里。”

“你说什么?”顾靖祺缓缓转过身子,长长地盯着念语看,仿佛一定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念语被盯得有些不适,仿若是撒谎地小孩被抓了个现行,挣扎许久,才道:“皇上今晚宿在慈云庵了。”

“胡说!”顾靖祺自然知道慈云庵中有谁在,“慈云庵乃佛门圣地,皇上怎会……”待看到念语眼神中那一丝心酸,他才缓了口气,来回踱了几步,问道:“你今日也在慈云庵?”

念语点点头,她本来也有幻想,但是日头西落,侍卫却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情形,她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皇上带你去地?”顾靖祺心中不免存了一丝希望。

念语摇头:“是我自己寻去的,我只道皇上明日才去……却不知……”

落日的余晖在这一刻蓦地隐入无边的黑夜中,原本金灿灿的池水也慢慢沉了下来,廊下的灯被一盏一盏点亮,只是边地黑暗……

顾靖祺沉默不语,复又抬头看她,语气沉痛:“念语,他是皇上啊……早知如此,那日致远提亲,我便应该答应了他。”

这话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念语怔在当地好久,才回过神来:“致远他……曾经提过亲?”

顾靖祺点了点头:“在你入宫前半年,致远曾私下对我说过这事,只是……只是,那时我以你年纪尚幼,拒绝了他。”

念语泪盈于睫,若是顾靖祺那日答应了慕容致远,或许她根本不会过得如此辛苦,又哪里会,哪里会在深宫中动了心,爱上一个并不该爱上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念语怨恨的眼神,顾靖祺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想了想,决定还是稍稍提点念语一句:“平嘉郡主与他地事,你竟一点怀疑都没有?”

念语一楞,开始细细回想起那事的原委,慕容致远对苏陌颜有救命之恩,苏陌颜便起了以身相许地念头,一来可以与心上人双宿**,二来可以逃避入宫,况且慕容致远坠崖之事也可由绣绣与村民证实,并无任何不妥。

顾靖祺不由轻笑一声:“他说与苏陌颜孤男寡女共处数月之久,那时我们与康王爷一通入蜀,艰难万分,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他哪里来地精力此香艳之事?”

念语却犹不出声。听而不闻,心中却似掀起惊涛骇浪,慕容致远伴顾将这许多年,不少机密事件他亦有经手,若是,若是……她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顾靖祺拍了拍她的肩道:“念语。你一向最是玲珑剔透的。突厥围城,你也可以一笑以箭指之,唯独于情之一字上……你要记得,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荷塘。泠泠月色带来一丝寒意,念语忍不住环手抱住了肩。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哥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顾靖祺见她语气淡淡,竟是丝毫波澜也无,有些担心她憋坏了身子,将她搂入怀中,道:“若是想哭就哭出来罢。天塌下来,有哥哥替你撑着。”说完这句,顾靖祺便离开了。念语这番离宫,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恐怕难防空**来风,他斟酌许久,决定还是去一趟慈云庵,亲自去见楚澈。

也不知念语在池边站了多久,月头东移,她却还是动也不动,那一抹水蓝的衣裙仿佛要溶入这月色中,淡不可见……

“小姐,小姐……”顾伯不知者兄妹二人说了什么,他只知少爷离开的时候,面色铁青,仿佛有大祸将至,而小姐,已在池边恍恍惚惚地站了,他只敢远远看着,连眼也不敢眨,生怕她会纵身跃入池中,乘鲤而去。

“顾伯,怎么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靖祺

顾伯闻言如蒙大赦,急忙转过身来,躬了躬身子:“原来是慕容少爷啊,小姐幼时最听你地话了,你……你去劝劝小姐。”

听顾伯一言一个“小姐”,慕容致远如坠云雾:“小姐?什么小姐?”

顾伯跺一跺脚:“就是念语小姐啊!”

慕容致远露出不可置信地表情,瞪大了眼睛,摇着顾伯的肩膀,急急闻道:“念语?是她么?是她?她回来了?”

顾伯被他摇得头昏脑胀,除了点头,便无他法。

“她在哪里?她才哪里?”

顾伯颤巍巍举起手朝荷花塘边一指,慕容致远这才放了手,抬脚便往荷塘边跑去。

“顾伯,你还好吧?”随慕容致远一起来的清丽女子这才插上了话,“你说的小姐,便是顾小姐?”

顾将只有一个女儿,看到顾伯点头,那女子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幽幽向池边看去。

“绣绣姑娘……”顾伯此时也有些过意不去,只能想些话来安慰绣绣。

绣绣温柔一笑,道:“顾伯,我早就知道的,没事的,你先下去忙吧,我替你看着他们二人便是。”绣绣走了几步,便见慕容致远站在念语身后地一株桃花树后头,夜风袭来,绿叶落满他的肩头,他长身玉立,痴痴望着前面地女子,却不知身后亦有个痴痴等他的女人。

一只飞鸟掠过池水,水花微溅,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念语这才惊觉自己已是站了许久,这么一回神,便觉脚有些酸痛,心中不免嘲笑自己,才立了这么会就受不住了,果然是养尊处优惯了。

忽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形一滞,背后那道目光所传来的感觉是那样熟悉,熟悉到她隐隐有些不信起来。

她慢慢回头,仿佛有十数年那样漫长,他们明明数月前才见过的,但是此时的心情却不同彼刻。

时光倏然回溯,逆流而上,她仿佛看见那日同样站在桃树下地他,伸手递出一枝桃花,眼角眉梢溢满情意,他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落花飞散,却掩不住他的身影。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他飞身而上,掠过几株桃花,站在她面前,缓缓吟出下面这句,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这年的最后一朵桃花。

“怎么……”这个时节,桃子都是已结实了,念语拈起那朵桃花,细润地触感,这不是绢花,是真正的桃花。

“公子他寻了园艺大师花期延长,你若是迟来几日,恐怕便见不到桃花了。”见慕容致远沉默不语,绣绣大了胆子,上前替他解释。

念语上上下下打量绣绣许久,见她看桃花时露出的那股艳羡与黯然神伤之意,心中便也猜到了几分:“你是绣绣?”

“民女见过昭仪娘娘。”绣绣敛衽行礼,悄然点出念语身份,慕容致远的脸上不觉有些恼意。

念语对这绣绣却是有些刮目相看,听说她出自山间,纯朴天成,没想到却也是个聪明女子,含笑将花放在她手中,却对慕容致远道:“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慕容公子,天色不早,我明日还要回宫,便打不扰二位

慕容致远见她举步便要走,一时情难自禁,伸手便拉住了她,只是见念语回头,泪水盈盈,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好一副月下诉衷肠,郎情妾意之景啊,真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朕着实感动的很啊!”

【暗香浮动月黄昏(八)】

“皇上?”

“致远,你怎会在这里?”

念语与顾靖祺可说是同时喊了出来,楚澈却似充耳不闻,嘴角浮一丝冷笑,目光落在慕容致远握着念语的手上,一副了然的神情,杀机一现而逝。念语看出楚澈眼神不善,一心要挣开慕容致远的手,哪知他竟死死拽着不放,念语抬头看他,却见他死死地盯着楚澈,嘴唇紧抿,不平与怨恨之意大现。

念语心知不好,又急又怒,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要伸手甩他一个耳光,却不料身后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妾去倒茶了,这是相公最喜的洞庭碧螺春,”绣绣小心翼翼地端了茶盘上来,仿佛是才看到了楚澈与顾靖祺一般,惊讶道:“二少爷回来了啊?相公说是今日月色姣好,特意带了一坛竹叶青来,说要与公子饮酒赏月呢。这位公子

慕容致远被绣绣之言提醒,略躬了躬了身子,抱拳行礼道:“草民慕容致远见过皇

楚澈微微抬了下巴,也不理他,只将目光落在念语身上,念语自然会意,此时不是斗意气的时候,乖巧地福身行礼道:“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楚澈这才颔首道:“德昭仪还能记得自己的身份啊,真是难得。”他招了招手,念语迟疑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强作镇定。一步一步向楚澈走去。

“念语!”慕容致远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地喊了出来,他抬手向前,满是悲愤,一心只想留住她,看着伊人缓缓离他而去,他只觉得透不过气。恨不得能一把揽了她。飞离这俗世纷扰……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陌路人呐。”楚澈似是可惜,低低吟道,声音不大,落入慕容致远心底却似一把尖刀,狠狠捅了进去。

念语不觉有些着恼。但又不敢表露,只好顺着楚澈地话说下去:“皇上说笑了。哪里来的萧郎。”

“皇上,是臣不敢透露昭仪娘娘回府,是以慕容先生才会无意间冲撞了昭仪娘娘,还请皇上开恩。”

“冲撞?朕瞧着可是没有呐,还是朕的昭仪处变不惊,有了大将之风?”楚澈嘴角那股冷笑一直未曾散去。紧紧地看着念语一会后,方才将视线稍稍落在慕容致远身上,皱着眉。似有不满道,“靖祺你不必自责。只是上京虽为帝都,却也难免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朕瞧着,还要加强顾府的守卫啊,莫让那些小人有了可趁之机。”

楚澈的言外之意,慕容致远怎会听不出来?慕容致远的拳缓缓捏紧,却不料有一只绵软地小手伸了进来,温柔却又远一惊,看了已站在身旁的绣绣一眼,绣绣脉脉看着他,嘴角微翘,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慕容致远稍稍平复了心情,行礼道:“既然二公子还有贵客,致远便不打扰了,就此告退。”说罢,便携着绣绣离去了。

念语呆呆看着慕容致远的背影,呆呆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心头涌上一丝异样的念头,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昭仪看得这么入神,不知在想什么?”楚澈不在乎慕容致远的表现,从头至尾,他只在乎她是怎么想地,怎么做的,若是她心中无他,自是最好,若是有了别人……

顾靖祺此刻不禁捏一把汗,却见念语轻轻笑道:“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原来爱妃是羡慕了啊,朕这便陪爱妃回去,同为比翼鸟,共作连理枝,如何?”楚澈笑着搂过念语,颇为亲昵。

念语却是退开了一步,亦是笑道:“这后宫佳丽三千,皇上若是各个都同为比翼鸟,共作连理枝,这大周后宫还不叽叽喳喳吵死个人?”

“念语,你好大胆子,怎敢对皇上无礼?”

“我是从二品昭仪,哥哥不过是正四品鸿胪寺少卿,不知方才,顾卿可否算是对我无礼了?”念语也不知哪里来地也不放过。

顾靖祺闷了半晌,正要请罪,却被楚澈抬手拦下,只听他冷冷道:“昭仪私自出宫,夜会情郎,这又该作何解释?”

念语不免觉得委屈,她来此并非是为了慕容致远,只是现在却是百口莫辩,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慈云庵乃佛门圣地,皇上却行周公之礼,岂不是亵渎了佛门圣地?”

听闻此言,楚澈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顾靖祺却是终于按耐不住,甩了念语一个耳光,恨恨道:“皇上住的是东厢,并非黛嫔所住的西厢!倒是你,将我说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么?”

念语不由一时愣住,嗫喏了许久,也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满是不信。

“靖祺,你先下去吧,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来解释就好。”好似是明白了念语的心境,楚澈缓了脸色,吩咐了顾靖祺下去之后,慢慢向念语走去。

念语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步步后退,不知不觉便退到了池边,险些落了下去,幸得楚澈拦腰抱住。

月色清冽,映着池水,盈盈流动,池面地光映着月光,拢上他们二人,暑气与闷热都已散去,那股清凉亦驱散了他们二人心中的烦躁之气,心,不知不觉便静了下来。

“我们非要如此么?朕进你退,非要退到悬崖边缘,你一脸的心灰意冷。

念语从未如此黯然地他。竟不敢直视了他的双眼,侧了头,道:“妾不敢。”

“不敢?”楚澈苦笑,松了眉头,将她抱离了潭边,“你还有什么不敢地?你与慕容致远私下传递信件到今日的池边相会。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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