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依旧不停地在响,江文溪仍然像座雕像一样还立在面前,他不禁又扯着嘶哑的嗓子咆哮:“还站在那干什么?!接电话!”
噙在眼眶之中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滑落下来,江文溪吸了吸鼻子,接起电话:“您好,总经办。”
电话那头,那人操着一口不知名山区的浓重口音传来:“你好,明华马良诚,我找乐总。”
江文溪掀了掀润湿的长睫,小心翼翼地看向乐天,瞧见他对她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答道:“哦,乐总这会儿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吧,我是他的助理,我姓江。”
“不在?那没关系,你记一个邮箱地址,让他把那些图纸发到我邮箱里。”
“好的,您说。”江文溪取了笔纸。
“马良诚三个字的拼音,然后是@后头没有点。”
“什……什么?!后头没有点?!”不点,那点cn?
挂在脸上的最后一滴眼泪滑落,江文溪双眉微微轻皱,眨了眨双眼,泪腺犹如自来水龙头一般,泪水在瞬间缩了回去。
“对,后头没有点。”
江文溪咬了咬唇,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那,后头没有点是不是点cn啊?”
“不是点cn,是后头——没有——点。”那个名叫马良诚的人一字一字的重复。
这位马先生究竟说得是什么火星域名,地方口音那么重,这让江文溪恨不能一头撞在一旁玻璃墙上。
“哦,后头——没有——点……”江文溪只好按他的方言记下这奇怪的邮箱。
挂了电话,捏着便笺,她一脸无辜地抬眼望着坐在正对面的乐天,只见他微眯着眼,眼眸之中正闪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茫,突然,那好看的眼眉舒展开来,薄唇勾勒出一道淡淡的美丽弧线。
如果她没看错,那应该是在笑,他竟然在笑……
虽然只是嘴角微抬,似笑非笑,但她只要看到他笑,就会头皮一阵发麻,战战兢兢地将便笺条递给他。
在瞧见江文溪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在地,乐天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烦躁,他最讨厌女人哭,可眼前这个女人一哭,他的脑中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无论他骂多少次赶多少次却依然坚决跟在自己身后的周梦珂,甚至他的声音稍稍抬高一些,那时的她,一双明澈温柔的大眼总是这样泪水涟涟,让人无法招架。
女人的眼泪是世上最强的武器,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
马良诚的电话可是说是一阵及时雨,若是换作其他人,他可能直接拍桌子让人滚了。
看到那张便笺条上写着“后头没有”几个娟秀的字,他想到刚才她接电话的样子真够蠢的,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什么后头没有点,马良诚英文发音不准,再笨的人也能猜到那是hotmail,这都想不到,他真是服了这个笨女人。
拿起纸笔,他写下一串英文字母,连同一个U盘递给了江文溪,哑着嗓子说:“把这里面的东西发给马经理。”
江文溪接过纸条,不由得大惊,张了张嘴:“ho……hotmail?!后头没有……”
天啊,原来是hotmail……她怎么就没想到的……
瞬间,她的脸通红,她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会那样笑,原来是讽笑,讽笑她的愚蠢。
红着脸,她轻轻点头,刚要转身离开,那嘶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发完邮件就去开会,开完会回来整理好会议纪要,然后把这份工程预算重新核算,什么时候算好什么时候再下班。”
血色从江文溪的脸上迅速褪去,她颤着手拿起那个黑色的文件夹,恭敬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办公室。
坐在位子上,翻开眼前的文件,她哀叹一声,白发魔男一定是因为她害他喝了墨水而故意整她的,谁都知道今天是平安夜。
每次开会,最少也要一两个小时,现在都已经三点半了,而今天这场会怎么看至少也要到快下班才能结束,加上这么一份工程预算,今晚去教堂狂欢的计划只能是泡汤了。
发完了邮件,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李妍,道歉说今晚要加班不能去教堂了。
不出三分钟,李妍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起,生怕被里面的白发魔男听见。李妍在电话里将白发魔男骂了足足五分钟,听在江文溪的耳朵不知有多解气。
最后,李妍说不管有多晚,都会等她。
江文溪连连点头,这才挂了手机。
谁知一抬头,便看见白发魔男立在她的办公桌前,寒着一张脸看着她。
她连忙起身,急道:“我这就去开会。”
她快步走出办公室,出了门就迈开两条腿向会议室跑去,好似身后有鬼在追她一样。
第十五章
乐天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哭笑不得,他之所以会将她带进总经办,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她面对他从不敢拿正眼瞧他,每次看见他就会像看见鬼一样。
在严素之前,有过其他助理,但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自以为进了总经办,总是会带一些想法,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专心工作的下属,而不是把心思用在钓金龟上的下属。男性助理在处理一些琐碎的细节问题上,总是比女性要弱一一些,因此他不得不将原本是深叔助理的严素调到总经办。
望着她桌上摆放的几本工具书,他不禁哑然。
这女人虽然人笨了点,蠢了点,但的确如她朋友所说,叫她向东她绝不向西,叫她站着她绝不坐着,够听话,也很用功。刚开始来的时候,她做的那些事,简直让人抓狂地想将她一脚踹下楼。
起初,严素常常会用很无奈的眼神怀疑他的眼光,渐渐地,会时常听到严素称赞她。
如果这女人的脑袋瓜子能再灵活点就更完美了,但愿她是块金,能够发点光,哪怕是微弱的光芒也可以。
乐天又咳了好多声,抚了抚有些微热的额头,似乎从喝了那墨水之后,他的头更昏沉了,刚才训她的时候真是费了不少力气,怕是明天连话都要说不出口了。
这该死的重感冒!
一如江文溪想得那样,开完会便是五点半了,正好到了下班时间。那份预算表,最快的速度,也要到晚上差不多九点她才能做好。
收拾好会议桌上的东西,她的余光扫到那杯“黑咖啡”,趁大家还没发现那里面装得是墨水,她急忙端起,快步走出会议室。
这套咖啡杯是企划部梁小玲的,现在就白发魔男一人知道是她干了这件乌龙事,她不能让其他同事知道她把墨水当成了咖啡,她得处理掉这套咖啡杯,到时候再重新买一套偷偷还给小梁好了。但是,之前听小梁心痛这套咖啡杯,是因为这套杯子很贵,并且跑了大半个N市才买到,她不禁苦起整张脸,为什么她总是拿钱消灾啊?
如果让死去的老爸老妈知道她现在这种窘境,一定会45度角仰望天空哀号:“作孽哦!我们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笨丫头!”
严素看到江文溪脸色怪异地从洗手间出来,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哦,没事没事。”江文溪快步走回办公桌前,打开文件夹。
刚刚她扔了那咖啡杯,没人发现。
拿起包,严素见她不打算下班,有些疑惑:“你不是今晚要和朋友去教堂狂欢吗?怎么下班了还不走?”
提到这事江文溪就很沮丧,撇了撇嘴角:“……都怪我不细心,乐总说,这份预算表今晚不核好不准下班……”
“啊?”严素脸上惊诧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了想,随即有些暧昧地笑了起来,“那你加油,我先走了。拜拜。”
江文溪难以置信地望着严姐,为什么平时那么有爱的严姐在听到她今晚要加班之后,反而笑得那样很没爱。
同事们下班的欢呼声阵阵飘进江文溪的耳朵里,别说有多郁闷。
唉,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双拳紧捏着,复松开,在心中高喊了一声“Fighting”,她便埋首于那堆复杂的数字之间。
办公室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江文溪敲完最后一个数字键,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总算可以下班了,看了看手表九点十分,她掏出手机,给李妍打了个电话,告诉李妍九点半之前一定到。
收拾好所有东西,正算将那份预算表放进里间办公室,刚走到门处,便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心口之处咚咚地跳个不停。
这会儿,整个办公楼应该除了她之外,就剩下保安了。
难不成这办公室闹鬼?
Office 有鬼?!
刹那间,她的脑中闪过高一那年,李妍拉着她一起去电影院看那个什么《Office 有鬼》,当时纯属好奇,结果看了之后吓得她三天三夜没睡安稳。
双手紧紧地抱住文件夹压在胸口之处,以防止心脏跳动过度,破腔而出,她壮着胆,轻轻推开那道门,紧张得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
办公室内漆黑一片,她颤着身体,僵直着双腿,艰难地迈着步子,伸出一只手顺着墙壁摸去,试图打开灯。
就在这时,对面一幢大楼顶上的光柱打过来,将整间屋子照得透亮,她看到一个身影趴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吓得捂着嘴,整个人向后趔趄,手中的文件夹摔落在地。
只是数秒钟,她便反应过来那趴在办公桌上的人是谁。双手捂着胸口,她大喘着气,将灯打开。
看到地上散落的一堆文件夹,她明白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什么。胸腔内不停跳动的心总算稍稍缓和,她在心中咒了一声: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看了一眼一直趴在办公桌上的乐天,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乐总,预算表我核好了。”
没有得到应声,她不禁蹙了蹙眉,这男人搞什么鬼,今晚是平安夜,怎么会加班到这时候,还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捡起脚边的文件夹,她走过去,将办公桌前地上散落的文件一一捡起,放好。
抬眸又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乐天,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乐总?!”
“……嗯。”极轻,且软弱无力的一声应答。
江文溪不禁疑惑,发觉他的异样,走到他的身旁,轻轻地碰了碰他,叫道:“乐总,你没事吧?”
“……嗯。”又是一声轻哼,他的头微微偏了偏,露出半张脸,银白色的头发贴着脸颊上,皮肤看上去有些微微泛红。
乐天这样的状态,让江文溪想到这些天里他咳嗽得厉害,说话声音嘶哑,脸色也很差。
她轻轻地用手指再度碰了碰他,见他没有反应,她想了想便将他扶住靠向椅背,看清了他的满脸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双眸紧闭,眉心深锁,表情看上去十分的痛苦。
她忍不住伸出手向他的额头探去,灼热的温度让她迅速缩回了手。
好烫!他在发烧!
她在心中咒道:真是报应!活该!谁叫他下午那样训她,还让她平安夜加班加到现在,刚刚还把她吓了个半死。瞧,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
狠瞪了他一眼,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转身,脚刚要迈出一步,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呻吟。
顿住脚步,江文溪苦着一张脸,喃喃自语:“他病倒了关我什么事?而且他都烧糊涂了,肯定不会知道我知道他生病,我就这样走了,应该不会有关系的。”
脚向前迈了一步,正打算迈第二步,心中另一个声音跳了出来:不能走,如果就这样任由他烧下去,把他烧成了白痴,他这个总经理不存在了,还要你这个总助做什么?为了饭碗,你不能走!
落下脚,心中又一个声音叫道:怎么可能发烧烧成白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何况这是他报应,谁叫他总是欺压我们主人,烧成白痴也是活该。
第一个声音:享受一时的爽快,就能让你吃饱饭?
第二个声音:有时候人活着,不蒸馒头也要争(蒸)口气。
第一个声音:送他去医院。
第二个声音:不送。
第一个声音:送!
第二个声音:不送!。
……
“送”与“不送”两个声音在江文溪的脑子里轮流轰炸,让她十分抓狂。
咬了咬唇,她转过身看向依靠椅背上的他,他的表情那样痛苦,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他的脸上永远都不会出现这种虚弱的表情。
“他不仁,但我不能不义。”一咬牙,一跺脚,她决定送他去医院。
折回他的身边,她以手指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戳了戳,她不敢太用力,生怕这男人会记仇。佯装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说:“虽然你对我这么坏,今晚还让我加班,但看在你留下我工作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那,先说好了,你要付我加班费哦,还有待会去医院的打车费,看病的诊疗费医药费你自己掏哦,不过我先垫付可以,但你一定要还我。”
“……嗯。”某人烧得昏昏沉沉的,除了发出“嗯”的声音,再也发出其他音了。
江文溪当他同意了,便又轻轻推了推他:“能起来自己走吗?”话音刚落,她便咬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