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进殿里,就听到王太后用那重重的声音朝他劈来,“阿恺,你是王家的子侄,怎可倒向太子那一边?他将来登基后,就会更不把王家放在眼里。”
“而且他现在与谢家走得更近。”王太傅皱眉道,“阿恺,你以为他是外表那么贤良之人吗?若不许与谢家好处,谢家会支持他吗?”
王恺却是上前朝两人道:“姑婆,爹,你们说的三郎都知道,但是现在不是纠结在党争之上,而是把眼光放在大局之上,冉溥的仗打了整整有两年多,当初安阳等地袖手旁观不加以援手,若到时候那里危急,冉溥需要休养生息,必定也会袖手旁观,那样的局面对我们就相当不利了。”为什么他们就看不清这一点呢?
“三郎说得对。”牵着儿子刚进宫的司马钰声援丈夫道。
王太傅斜睨了一眼这儿媳,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背后做的好事,“教太子与谢家联手的是不是你?你现在还知道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儿媳妇?”
王太后却是伸手把那漂亮得像金童一般的王璨抱在怀里,“阿璨,吃过早饭了吗?”
近三岁的小男孩绽开了抹笑,仍有几分奶声奶气地道:“太姑婆,我已用过早饭了。”然后又看向一旁的爷爷,“爷爷,你为什么这样说娘?她是阿璨的娘。”说完,小男孩还皱了皱眉。
这动作让原本紧绷着脸的大人都笑开来,这气氛才松了松,王太傅最是疼爱这孙子,招手示意他到他怀里,“爷爷的宝贝乖孙哦,我哪有斥责你娘?而是跟她讲道理。
王恺握紧司马钰的手安抚她的情绪,父亲那质问连他听了心里都不舒服,更何况生性敏感的妻子?“爹,您也别生气,这事情是我让阿钰去做的不关阿钰的事情。”
“三郎,你不用一个人背,这事情是我与三郎商议的,正是要为了我们自家的安全着想,所以才会这样建议太子。”司马钰从来不会对自已的行为遮遮掩掩,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
王太后知道她那耿直的个性,心仍是偏向于她,“好了,侄子,别一大早她就拿儿媳妇来说事,阿钰是阿恺的媳妇,又怎能不听丈夫的话?只是阿恺,住后不要与东宫走得太近,我始终不太属意于他。”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合适入主东宫?”司马钰反问道,父亲的其他几个儿子更不堪入目,惟有太子还像话。
“这事你别管,我自有分数。”王太后皱眉道。
王恺知道这两人顽固,但没曾想竟像两抉大石头一般,怎样也感化不了?“姑婆,不是阿恺要泼你冷水,只怕你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这变化会更快。太子是有缺点,但能忍能伸,也不失为一块为君的材料,我们王家的根基是牢不可破的,姑婆你还要争什么?”
“太子有意让他妻子的娘家卫氏升任太师一职,自那贾家倒台之后,这位置一直空出来,阿恺,若太子登基为帝,岂不是要重用外戚?你可别不记得外戚可是祸乱的根源。”王太傅颇为义正词严地道,这是他大力反对太子的原因,岂能让卫氏这么快就水涨船高。
司马钰听了王太傅这一番话,顿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颠为嘲弄地道:“外戚?我看这外戚再大也大不过王家去吧?”世人哪会不知王家不为相即为后,只有他父皇当年娶了那丑女贾氏和太子娶了卫氏之外,王家出了多少个皇后?怕是十个指头也数不过来吧。
顿时王太傅的眼中就目露凶光,王太后颇为不自在地咳了咳,王恺则是一脸尴尬地挡住父亲看向妻子的目光,虽然妻子这话过于直白了,但却是说到要点上,小声地道:“阿钰,收敛一点。”
司马钰本来还要说两名更为嘲弄的话,但听到丈夫那小声提醒的话,看在他的份上,这才闭上自己的嘴。
“爷爷,你的嘴又下搭了,不好看。”王璨又伸手把爷爷的嘴往上提了提。
王太傅本来要发作的,但在这小孙子的搅和下,惟有把怒火收起来,朝孙儿笑眯眯地道:“阿璨啊,回头到爷爷的住所去住,爷爷亲自教导你。”再交给他那个吃里扒外的娘,还不知会把王家的子侄教成什么样?
司马钰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这个公爹说不过她就想要抢她的儿子,立刻俏脸一沉,正要拍案而起,王恺却是抢先一步发言道:“爹,您别再添乱了,阿璨还小正是需要娘的时候,你生生拆散一对母子,这对阿璨的成长并不好。”
王太后看了眼司马钰那抿紧唇的样子,即使这孩子脾气倔,那也是她心尖尖上的肉,“好了,侄子,这话往后休要再说,若再把阿钰逼回西山道观,我可与你没完。”
王璨也摇了摇小脑袋,鼻子在爷爷的身上闻了闻,然后才皱了皱鼻子,“爷爷,你没有我娘身上的香味,我才不跟你住在一块儿呢。”
王太傅没想到这个提议会遭到接二连三的反对,又听到怀里这小东西嫌弃的话,顿时就轻拍了拍孩子的臀部,“小没良心的,爷爷为你好,你还敢嫌弃?”
王璨却笑着道,“爷爷不是教过我要说真话吗?若我说了假话岂不是骗了爷爷?那孙儿就不是好孙儿。”
这几句话又把大人逗乐了,王恺看着自己那备受宠爱的儿子,也笑着摇摇头,若没有战乱,只有这样的和乐融融那该多好。
下一秒,宦官快速进来禀报,“太后娘娘,有加急军事。”
王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凝,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加急军事?遂威严地道:呈上来。”
众人都看着那宦官快速地跑出去,然后小跑地冲进来,把那奏疏呈在王太后的面前,王太后当众打开奏疏看了起来,越看她那双浑浊的眼晴瞠得越大,最后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王恺。
王恺看到姑婆那目光,顿时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不等姑婆发话,忙上前抓过奏疏迅速浏览了一遍。
在他身旁的司马钰却是第一个惊呼出来的,“三郎,真的被你一语中的,那些匈奴残余分子果然转而骚扰我们的边界。”
王太后直觉得这奏疏似打在她的老脸之上,那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刚刚的早朝才威风凛凛地喝斥了太子,转而就接到这奏疏,神情顿时如那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不振。
王太傅抱着孙子的手也紧了紧,直到孙子扭了扭小身子,他这才朝孙子歉然地一笑,然后又凝着老脸。
“姑婆……”
“此事暂时压下,不得外传,过一段时间再议。”王太后却在瞬间做出了决定。
“这不是在延误战机吗?”司马钰惊道,现在还要顾及所谓的颜面吗?
“只是骚扰而已能有多大作为?我们在北方也有不少兵力,他们焉能挡不住这些残余?阿钰,这是朝政。”王太后放重声音道,若现在就又召朝臣议这事,她的老脸哪里还挂得住?
王恺看了一眼姑婆那坚定的表情,顿时觉得心寒无比,难怪妻子老批评她这么老了还死要权,“姑婆,你可知这样会误了战机,现在只是骚扰而已,谁知道像李太守那般的人能顶到什么时候?”
“阿恺,李太守等人是当地的士族,他们比你还要着急,焉能不尽心尽力地守住安阳等地?听你姑婆的话,暂时不议这件事,我们王家现在丢不起这个脸,反正只是一些小战事而已,误不了战机的。”
王太傅沉思了之后,还是与自己的姑婆站在同一阵线,然后看了眼司马钰,“儿媳妇,若今天的事情外传出去,我惟你是问,到时候,你不再是王家的儿媳妇,我自会作主休了你,你也别想再见到阿璨,从今天起,他就暂时交由你婆母来照顾。
“这是两码事?你怎可混为一谈?”司马钰跳起来道,“你拿我的儿子为人质威胁我?”
“爹,你这样大过分了,朝政是朝政,阿璨是我与阿钰的儿子,你这样做算什么?”王恺顶撞父亲道。
王太傅拍拍长案,“阿恺,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父亲,你这是对父亲的态度?况且此事我已有定论,不许再提,就当没接过这奏疏,你不是说安阳的大守过于安逸吗?现在正好,让他们热热身,有事可忙。”
司马钰咬了咬唇,这两个人为了所谓的颜面,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居然不顾大局,“公爹,你快把我儿子还给我。”说完,她上前准备抱回自己的儿子。
而王璨伸向母亲的手却被爷爷一把抓住,王太傅历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阿钰,此事我说过已有定论。”
“娘,爷爷,我要娘。”王璨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于是朝自家爷爷瞪圆了眼睛道。“我不要爷爷,我要娘。”
“阿璨乖……”王太傅劝着自己的孙子。
王恺这回却是不管不顾,上前一把将自己的儿子从父亲的怀里抱回,看到父亲吹胡子瞪眼晴看着他,“爹,你不能拿阿璨当人质。”然后把儿子塞回一脸焦急的妻子手中。
“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王太后拍着长案道,“我的生辰就快到了,你们是不是要看到我被朝臣耻笑的样子?还是希望我快点把权交回给太子?啊?”
司马钰原本要说几句讥讽话的,看到王太后气得手颤的样子,那话又吞回肚子,她的冥顽不灵,谁也劝不了?与当年她怎样反对与王恺成亲也同样没用一样。
王太傅那张中年英俊的脸阴沉地着着儿子一家三口,然后才道:“好,你们不愿分开那也行,阿恺,就以儿媳妇身体不佳为由,你们今天就起程前住别庄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
王恺与司马钰对视一眼,王太傅这回看来是铁了心要让他们暂时在洛阳消失了。
王太傅与王太后对视一眼,然后才赶紧拍拍手,让自己人进来,吩咐道:“立刻准备马车,送郎君他们出城到别庄去,直到收到我的信才能回来。
“诺。”那人应道,然后瞟了一眼王恺那难看的神色,这才急忙回府准备行装。
王恺闭了闭眼,握紧妻子的手,王家居然也腐朽至此,再抗争也没用就像他想要帮阿芙一把也被他的至亲打击一样,只能失败而归,顿时有几分心灰意冷,抱过儿子,拉着妻子连礼也没行,就这样拂着衣袖离去。
司马钰也抿紧唇,感觉到两人相握的手传来的热度,她不禁挨向了丈夫,这里是越来越冷了。
平阳。
冉溥与谢芙之间仍没有大的进展,看得众人都心急不已,这两人怎么就不能再相恋一次呢?
当关翊这样问谢芙的时候,她却说:“我总是想在他的身上寻找溥郎原来的身影,你让我如何与现在这个对我一点爱意也没有的男人再相恋一次呢?那就像在问牛喜欢不喜欢羊一样愚蠢。”她努力过,可是他的个性比在洛阳时更保守更坚持原则,这样的他,不是她的冉叔叔。
关翊看到她了无生气地趴在栏杆上,心里着急而又无计可施,“就快回北地郡了,你想让小女郎看到你们这个样乎吗?”
一提到她的囡囡,她顿时就打起了精神,想到那一年多未见的女儿,心里顿时就难过,“是啊,我还是提前回北地郡吧,我实在想念囡囡。”说完,她起身往回走,准备叫阿静收拾行礼。
关翊看得目瞪口呆,她只不过是希望劝她再努力一次去唤醒将军的记忆,而不是让她就这样回北地郡,完了,她好心办坏事了。
而此时的冉溥也是满脸的郁闷之气,他现在好不容易配合那小女人,她倒退缩了,这个小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老是用着那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他说,他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他是真的想不起以住如何跟她相处的,但是他会努力当好她的丈夫啊,她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想到这里,在这个没人的角落,他不禁伸手捶向墙面,一副无力的样子,到底要怎样做,那个小女人才会再度打开心房。
就在冉溥怔愣的时候,谢攸却是挥着拳头打到他的脸上,“该死的你,现在都过了多久?你还是让我阿姐伤心了,若你不好好待她,那我就把她带回洛阳去。”
“谢攸,我是你姐夫,这是我与阿芙的事情,由不得你在此叫嚣。”冉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放狠地道。
“若我阿姐不再恋着你,决心要离你而去,你还是我什么姐大?虽然我阿姐年过二十并且生下一个孩子,但若要再嫁也不是难事。”谢攸也冷声狠道,那双收敛许多的狼眸顿时恢直了几分。
冉溥一把抓着他的衣领,眯着眼睛,“你有种就再说一遍?”
“你以为我不敢说?”谢攸想要拉开他的手,但是冉溥的手劲之大不是他可以对抗的,遂冷笑着挑衅道:“没有我阿姐帮你,你能有这大好形势?你至今还未与我阿姐同房,你让她年纪轻轻就独守空闺,这算什么?”
冉溥的手劲松了松,这小舅子拿着这点来攻击他确实让他有几分狼狈脚步往后倒了倒。
谢攸再度泠笑一声,然后不再看他,转身准备离开。“你好好想想,我明天就起程回洛阳。”
冉溥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夜晚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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