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是个文明的社会,这体现在很多方面,至少在正常情况下别说是百姓们蹲在街边闲聊了,就算真是非议下朝政什么的也不会有人前来制止。当然了,这凡事都得有个例外,绝对的自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存在。在大宋朝,有的话题也不能随便触及的,比如事关太祖太宗两位帝王的烛光斧影,再比如说眼下这事。
收下了对方递上的孝敬,汤班头将人拖到僻静处,略带神秘地警告道:“你这泼赖货,平日里满口胡言也就罢了,但切记不可再提及此事。否则就别怪做兄弟的到时候不给面子,须知府尹大人这几日可是让把大牢给打扫了好几遍,就等着上面发话拿人呢!”
“是!是!多谢汤大哥提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庄家忙不迭地道着谢,转身就收拾好自己的那些个破烂匆匆离开。
“各位兄弟怕是还得幸苦一会,等巡完这几条街,我等再去找个馆子好生歇息歇息。”看着老熟人略带仓惶地逃离,汤班头的心中充满了苦闷,却只能用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去安慰身边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的众人。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要阻止谣言的传播岂是那么容易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临安城内突然就开始流传起了一个谣言。这个谣言的主角是那位早已驾崩在金国腹地的钦宗皇帝,虽说不是什么原地满血复活这种耸人听闻的异事,却足以让当今官家和太上皇都惊出一身冷汗。
某日钦宗皇帝突然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小心翼翼地避开金人耳目,亲书遗诏一旨交予身边最忠诚可靠的侍卫。在逼得侍卫立下毒誓后再三叮嘱,若其遭遇不测当携此诏南下临安当众宣读,立心中所钟意之人为天下之主。
要说这消息没什么唬人的,想当年金人手里攥着赵诺那么个活物都还没能动摇大宋根基呢,就这么一封来历不明的传位诏书又能起到什么用处?徽宗一脉如今还能手握大权的也就只剩下了太上皇,经过这么多年的清洗重组,人家早就笼络住了满朝文武之心,即便是当今官家也不敢妄自忤逆,还会担心有旁人在这个时候掀起什么风浪?
侍卫浴血奋战杀出重围,最终却因伤重不治而亡,百姓们或许还会为其忠义而唏嘘不已,大宋君臣却是窃喜不已。侍卫后人不失其志,小小年纪便颠沛流离,耗费近十年时间终在一群侠义之士的帮助下南归大宋,这事听起来是有点邪乎,却也没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
若是谣言就到此结束,大宋朝廷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反应,顶多也就是让天下臣民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可谁让这谣言的最后还吊着那么根小尾巴呢?
传说中的侍卫后人不仅带有钦宗遗诏,而且身上还揣着一件宝贝,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
秦二十六年,始皇令良工琢和氏璧为玺,李斯亲篆八字于其上的传国玉玺,居然出现在了大宋朝?这是想要糊弄谁呢?谁信谁是傻瓜!
大宋太上皇当然不傻,大宋官家更是英明神武,大宋满朝文武那脑袋也都灵光着呢,但一联系到传言最后那句不久前出使大宋的金国使节也正是得到了此消息,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江陵府,结果却因运气太差而在寻人过程中被湖匪们给绑了票……那还就真有点傻眼了!
当初只是个闲散王爷,连核心边缘人物都算不上的当今太上皇实在想不起老祖宗们是否真藏有这么件宝贝。官家暗地里查遍残缺的宫廷密档,最终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倒是闻知此事的博学鸿儒们翻遍史书,却得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结论。
哲宗时期确实有名曰段义的农夫在耕田时发现过此物并献于朝廷,虽说其后多有朝野有识之士对此心存疑虑,但毕竟是经过了当时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察认证的宝贝。在大宋朝真实存在过,又因靖康之变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传国玉玺,谁能保证当初就没被钦宗皇帝藏在身上?
而最近这半个月来,那些被人给骗出城外剁了脑袋的所谓金国奸细,不管金人作何解释都无法打消大宋君臣心中的疑虑。临安府尹可是派人前去查探过了,那些祸害丧命的地方确实曾经爆发过激烈的打斗,难道不是金人想要阻止大宋与那侍卫后人取得直接联系?
再将前些日子大金国使节突然转向江陵欲游湖赏光这事实联系起来,眼下流传的哪是什么谣言啊?简直就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么!
太上皇愤怒了,不就是当年没让人顺道把那倒霉大哥接回临安么,咋就还记恨上了?眼瞅着都化成了一捧黄土,都还没忘留下点破烂来恶心自己?他就不能消停一下,规规矩矩地去投个好胎,顺道让自己也过几天安生日子?
大宋官家感到了威胁,一封钦宗皇帝的传位诏书,一个传说中的传国玉玺,这两件东西若是孤立的存在倒还好应付。可若真让金人都给寻了去,想把他那便宜老爹彻底变成窃国大盗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更别提他这个继位者。届时,金人只需随便扔出个捏在手上的玩偶,再让朝中某些大臣在一旁推波助澜,就足以搅得大宋国内纷争四起。
想要维护住正统地位的太上皇,心怀大志渴望能够实现胸中抱负的当今官家,甭管是为了讨好北边主子还是真心维护大宋安定的满朝文武,很快就这一个问题达成了共识。
查!必须尽快查清整件事情的真相!正前往洞庭湖剿匪的禁军也别瞎折腾了,无论如何也要赶在金人得手之前把那侍卫后人给找出来!而在得出最终结论之前,必须尽快控制住这个谣言所能产生的破坏效果,禁止百姓们继续妄加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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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顺势而为
“凌兄,您这是有多恨小弟,才能想出这种损招来?”一个原本只是用来造势的谣言,居然惹得大宋朝堂之上风声鹤起。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的金国君臣如今也受其影响,把这当做了事实,正派出最精干的细作参合进来。眼看着局面愈发不可控制,做为整件事的始作俑者,躲在朱熹家小院中捣鼓伪诏的鱼寒更是头疼不已。
“贤弟,你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须知,愚兄此举不也正是……”好不容易才从朱熹那里给糊弄来了一份怪异家书,原本就没认真读过几天圣贤书的凌文佑又摊上了负责对内容进行篡改的任务,早就忙得焦头烂额的他一听到这种没心没肺的混帐话,差点就当场把旁边那个正在瞎胡扯的混蛋一顿痛揍。
要说眼下这事,还真就不能怪凌文佑自作主张多管闲事。虽说按照原先的安排,负责编造谣言这种事也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但谁让鱼寒身边就这么几个人呢?
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派桑伯去散播谣言,这确实是鱼寒做出的最正确选择。毕竟干湖匪那一行的,甭管是为了打探肥羊的消息或者是将手头上抢来的物件给换成钱粮,还能少得了和三教九流的打交道?只要能够有效地利用好那些个混迹于市井间的小混混,就足以保证任何谣言的传播速度和覆盖面。
然而,选择正确并不意味着在具体的事实过程中就不会有任何麻烦。活了一大把年纪的桑伯是快成了精,可那毕竟还差了点不是?
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寻找到合适的传播渠道,这对于桑伯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即便要在这个过程中胡编乱造些糊弄寻常百姓的故事,他都还能勉强胜任。但此次是要引起大宋文武百官乃至官家的注意,就要求杜撰这个谣言的内容时不但要尽量让某些细节显得合情合理,更能够经得起一定程度的推敲,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没打算去麻烦正关着房门潜心捣鼓印章的鱼寒,经过这一路的观察桑伯心中很清楚,真要论起信口开河的能耐,院子里的另一个混蛋,在金国买了个秀才功名却离经叛道连自家恩师都要坑的凌文佑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而无论是秉持能者多劳的精神,还是为了尽快实现发财梦想,凌文佑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为桑伯提供帮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鱼寒所犯下的疏忽做出补救。而在这个过程中会有点添油加醋地进行艺术化加工,那也纯属本性使然。
“得了吧,俺看你就是怕俺太过清闲!”其实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鱼寒对于凌文佑这段时间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的。若不是这混蛋查遗补漏,想出了办法把暴露在众人眼中的那些个所谓的大金国细作给糊弄出城外再动手,具体负责行动的翟崇俭和佟二牛两人也没这么容易就脱身。而眼下这个谣言的威力虽然远超预期,却也更好地达到了目的。
“愚兄瞧你这物件就做得挺好的,想来再费神捣鼓个传国玉玺应该不是啥难事。”甩了甩酸疼的手腕,终于完成了伪诏内容的修饰工作。随手操起桌上那枚印章,首次见识到鱼寒本事的凌文佑突然觉得自家兄弟的脑子似乎真有点问题。就这能耐,捣鼓出一箱关子不比糊弄官家更容易?看来等这事完了后,是得抽空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你说得倒是轻巧!”只要一想到接下来需要解决的难题,鱼寒就能明显感觉到胸中有一股难以宣泄的怒气正在聚集。
别看自汉以降历朝历代都会忍不住把二世而亡的大秦帝国当作反面教材,可始皇制作的那方传国玉玺却是所有帝王眼中的国之重器。登基继位之时,若是手头上少了这宝贝,就难免会显得底气不足被世人讥讽为“白版皇帝”。
可眼下的问题就在于,自从石敬瑭那龟孙子当年引契丹军至洛阳,后唐末帝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放了把火之后,世上就再没人见过这宝贝到底长啥样了啊!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就算鱼寒有再高的手艺又如何能够仿制得出来?凭史书上那些堪称凤毛麟角的记载,还是完全靠想象?
“王莽篡逆,孝元皇太后将玺打王寻、苏献,崩其一角,以金镶之。”,传国玉玺上那块金子有多重,史书上没有记载,鱼寒倒是完全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只不过对于一个穷得只能厚着脸皮在朱熹家蹭吃蹭喝的混蛋来说,要弄这么大块金子谈何容易?而汉代所使用的黄金在纯度上和宋代具有极其细微的差别,这要放在平日或许还没什么,但想要拿去糊弄大宋官家,还真当朝廷没人了是吧?
更可悲的是,就算鱼寒真有能耐把这个宝贝做到以假乱真,也没那胆子拿去糊弄当今官家。毕竟这数百年间有过这种念头,试图挑战最高难度的同行们可不在少数。可即便是百年前的那位老前辈瞒过了十三位大学士的慧眼,最终似乎也没能从哲宗皇帝那里捞到任何好处。
当然了,在后世也不是没人靠此招成功地蒙混过关,但人家糊弄的是那位那位厚皮实脸喜欢在古玩字画上乱涂乱画乱戳红印子自称十全老人的通古斯蛮子啊!就如今大宋孝宗皇帝这脸皮,怕还做不到象人家那样,明知是假也要无耻地聊以充真的地步吧?
“那如今该咋办?”同样对当年的那档子破事了然于胸,在胡扯时压根就没想到前车之鉴的凌文佑还真有点傻眼了。整件事情中若真存在这么个巨大的漏洞,那还折腾个啥?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跟着恩师勤学苦读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凭着真本事混个功名。
“咋办?凉拌呗!”好整以暇地品着劣质秋茶,鱼寒的眼神中充满了嘲弄。他当然知道凌文佑是个可靠且趁手的合作伙伴,但如果不能改掉胡扯起来就没边没际的臭毛病,迟早有一天会惹出大麻烦来。
“别啊!贤弟,您可不能见死不救!”模样看起来挺可怜的,其实凌文佑心中也很清楚,鱼寒绝不会袖手旁观。虽说在外负责散播谣言的桑伯够机灵,但大宋官府也不是个摆设,谁能保证人家就没开始留意到什么?这要是那老家伙一不留神被人给逮了去,三木之下没能熬得住酷刑还不得挖出萝卜带出泥?就他们这几个试图糊弄官家的混蛋,没一个能跑得掉!
“现在知道怕了?”
“愚兄这不是……”正试图狡辩什么,可一瞧刚才还神情淡定自若的鱼寒脸上突然有了变阴的迹象,颇识时务的凌文佑赶紧做出了最深刻的忏悔。“若能蒙贤弟出手相助,愚兄发誓今生将……”
“行了,凌兄您就消停一会吧!”早在听说这个谣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鱼寒却被凌文佑那发自肺腑的效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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