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那浑圆油沁的大米放到鼻子边,鱼寒笑了,笑得有那么点诡异。要知道作为一个专业的赝品商人,只有眼力劲那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有敏锐的嗅觉才行。他甚至能够完全不用看就知道哪些物件是同行们扔进粪坑里做旧出来的,而此时他在这一小搓大米中闻到了一种不该有的味道。
王大善人那老家伙,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鱼家小友,”不知道为什么,仅见过两次面的王大善人总是喜欢对鱼寒使用更加情切的称呼。一直在留意这边动静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旋即消失不见,却施施然走了过来面带笑容道:“不知可有何趣事,能否说出来让老朽也开怀一笑?”
“倒也无甚大事,说了出来怕是有辱善人视听。”打着哈哈,狠狠瞪了一眼依旧心有不甘的翟崇俭,鱼寒可没忘记自己求财的目的。“不知娄大人对于我家少主呈上的宝物可还满意?”
“甚为满意!”或许是因为扮演着中间商的角色,王大善人对于那边正在经行的谈判也并不太感兴趣,只是略显冷淡地道:“娄大人已经开出了千贯之资,然凌贤侄似乎仍旧有所疑虑,鱼家小友就不过去帮衬一二?”
“善人此言大谬,少爷的决定岂是我等做奴仆的可以左右?”话锋一转,鱼寒突然又不无担忧地接着道:“只是少爷年少尚不识人间之险恶,如此的贪得无厌下去恐会惹恼娄大人……”
“哦?小友可有何解决之法?”分明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却因为买家给出了一个并不算合适的低价而感到胆怯,暗中观察过鱼寒数日的王大善人可不认为眼前这混蛋的胆子会这样小。
“不若……”故作犹豫一番,换上一副谄媚表情的鱼寒凑到王大善人耳边轻声道:“不若就由小子前去劝说我家少爷,将此宝以百贯之资让与善人,再由您……”
都不用换地方,转个手就能获取最少十倍之利,更重要的是以王大善人的身份还不用担心被娄大人窃取了所有的功劳。可以说鱼寒现在送上的是一份正常人都无法拒绝的大礼,但王大善人还真就不敢这么认为。
“小友此举又是为何?”饶有兴趣地盯着鱼寒,王大善人颇有耐心地在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善人尚能时刻挂念这大金国勇士之安危,小可岂能不识天命所归?”随口胡扯着,鱼寒这时已经有了别的心思,突然想要借王大善人的手去干点坏事。
即便是到了大宋之后就一直穷困潦倒,可鱼寒在与凌文佑等人的闲谈中还是大致了解到了这个时代的物价。一百贯铜钱,足够让他们一行人衣食无忧地遛达到临安府。再说了这么多的钱财,串一块最少也得有七八百斤,就算是翟崇俭和佟二牛身强体壮的扛着也会被累得够呛。反正已经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难题,干嘛不再顺便做点损人不利己的事呢?不就是个临时赶制出来的赝品么,就当是送给完颜雍玩玩呗!
“若善人能尽快促成此事,小生定会在临去之前送上一件添头……”仿佛是为了防止王大善人拒绝,鱼寒再次凑上前去,以仅两人所能耳闻的声音诱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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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处栖身
“姓鱼的混账东西,我大金国勇士招你惹你了啊?先是送人震天雷,后又教人捣鼓出了毒大米,还有没有点良心了?迟早有一天朕要亲率大军南下,灭了你满门,诛了你九族!”数年之后,恼羞成怒的大金国圣君完颜雍躲在宫中如是骂道。
能够把素以冷静睿智著称的完颜雍逼得浑然不顾身为一国之君应有的风度,如同深闺怨妇一般歇斯底里地发下灭门毒誓,足以证明鱼寒那个无耻的囫囵个穿越者在临洮路瞎逛的这段时间内确实没干什么好事。
遗憾的是,作为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鱼寒只是一个手艺高超的赝品贩子。这混蛋既不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更不会仰知天文俯查地理中晓人和,就算他以前为了糊弄人而略懂一些阴阳八卦,可那掐指一算的能耐也确实还有待提高。
无法探知完颜雍未来的心里活动,鱼寒自然也不会抽空遛达到上京去抱着完颜雍那毛乎乎的大腿喊上一声冤枉。完了再告诉这位英明神武的大金国“小尧舜”,就这种事要怪也只能怪他手底下勇士们的抵抗力太差,居然连这么点纯天然无污染的中成药都受不了。
鱼寒没能及时觉察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并做出深刻反省,但人家完颜雍好歹也是大金国皇帝,闲来无事也会自称为真龙天子。可别以为这种有着东施效颦嫌疑的称号没啥用,既然鱼寒都能用赝品来糊弄天下人,完颜雍又怎么有什么理由不能趁老天爷打盹的时候撒一撒王霸之气呢?
而随着完颜雍那股子滔天怨气冲破了时空的阻隔,自诩在后世吃了几十年五花八门的有毒食品,却从没闹过肚子出现过任何不适症状的鱼寒最近的日子也过得有那么点不顺心。
“鱼兄弟,眼看都快过晌午了,咱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好不容易熬过了守城官兵的盘查,进入南下途中第一个大都市江陵的时候已经接近饭点,佟二牛实在是忍受不住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的感受,只能出言相询。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狠狠地瞪了一眼手中还攥着俩烧饼的佟二牛,鱼寒心中的那股幽怨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能够忽悠到翟崇俭和佟二牛这种武力值超高的保镖,确实值得庆贺。这一路上也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照顾,不但没有挨饿受冻还成功地躲开了金兵和好几股大宋境内贼匪的骚扰。更加让人欣慰的是,随着这一路下来鱼寒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日渐深厚,双方不再仅仅是以前那种雇佣关系。
只可惜这世上本无完人,翟崇俭和佟二牛除了忠厚耿直、吃苦耐劳之外也还有这自己的缺点。鱼寒有时候甚至会不无恶意地猜想,当年官军说不定就是被这俩憨货一顿最少能咽下十来碗大米饭二十来个烧饼,外加一坛子好酒几斤牛肉的饭量所震惊,才不得不变着法地坑骗他们去充当炮灰。
“贤弟,二牛此言不无道理,依兄之愚见我等不若……”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身无分文的凌文佑可不敢太过忤逆鱼寒,只能是非常委婉地表达了对于佟二牛的支持。
“你们当俺不想吃饭啊?可那也得先找到合适的地方不是?”从旭日初升到现在足足赶了半天的路,要说不累不饿绝对是假话,鱼寒也不愿意继续这么闲逛下去。可残酷的现实又逼迫他们一行人不得不继续拖动早就发麻的双腿,继续那种如同大海捞针般的寻找。
悄悄收下了鱼寒递上的那一纸坑人配方,王懿德王大善人高兴之余也不免要表达一下心中的感激。虽说没再装腔作势地给出一堆扛不动的金银珠宝,却弄来了千金难求的正规路引,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托关系给鱼寒谋了个童生的名头。
原本以为有了这两件宝贝在手,自己一行人南下的途中虽免不了会风餐露宿,却再也不用担心一不留神就被官府中人当作流寇给抓了去。可鱼寒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从真正进入大宋腹地后他们便有了新的烦恼,而且这烦恼似乎还没办法解决。
城市不比得荒郊野岭,住宿得找客栈,吃饭得进酒楼,这是每一个旅途中的行者都能明白的道理。可问题就在于,即便是已经将一串一串的大钱挂在了肩头显示富足,鱼寒等人依旧难以解决这两个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自从过了兴元府以后就没少遭人白眼,而进了江陵府后更能明显感觉到南方同胞们打心眼里所产生的那种排斥感,以至于几个时辰下来已经有超过十家酒肆以客满为由拒绝他们这群操着明显北地口音的客人进入。
初时还会感到愤慨,可渐渐地鱼寒也想明白了。越往南,大宋百姓对于北方归来的同胞越具有戒心,这其中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靖康之变后宋室南迁,为了能够迅速稳定朝局培养起属于自己的班底,高宗皇帝不可避免地要对那些个有护驾之功随同他一起溜达到临安府的朝廷栋梁们进行大肆封赏。而对于一个农耕民族来说,什么金银财宝都不如土地更是在。
北地半壁江山已然沦丧,高宗皇帝自然还没傻到要用大金国的领土去笼络大宋百官之心,他能做的也就是打打江南沃土的主意而已。什么?这里的土地大都已经有了归属?知道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这整个天下都是他老赵家的,如今只是抖抖威风让天下人知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谁还敢有意见?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南士绅们可没那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豪迈。好在敢怒不敢言的他们多少也听过些圣人之言,知道什么叫做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不就是被人强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田产么?反正江南这么大,朝廷能欺咱一尺,咱还不能转过头从那些个寻常百姓手里夺回一丈?
而除了推波助澜让原本就已经非常严重的土地兼并之风愈刮愈烈,深谙开源节流之道的南方士绅们还想出了另外一招来降低成本。
随着金国渐渐在北方站稳了脚跟,那些为朝廷所遗弃的大宋子民的生活愈加困顿,但凡还有点门路的无不在想方设法地往南边跑。虽说在朝廷的严格管控之下真正能够顺利抵达江南的北方民众并不多,但有时候能攥着那么一两个代表也就行了。
同样拥有丰富的农事经验,同样的任劳任怨,除了一身力气之外就别无所有的北方难民显然更容易接受更为低廉的报酬,而这正是南方士绅们压榨寻常百姓的新借口。
原本勉强够得上自给自足的生活正在变得日渐艰难,南方百姓却不得不默默承受着田租一涨再涨所带来的后果,因为官绅们现在有了足够的底气彻底掐断他们的所有希望。他们若不忍受压榨,还有数量庞大的北地流民随时可以涌入替代。
除此之外,南方民众在官府有意无意的宣传之下还接受了一个观念。那就是大宋之所以会惨遭军事上的失败丧失大片领土,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于官家及满朝文武的怯懦,也和官兵畏战情绪没多大关联。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还是北方同胞们太过窝囊,金兵来犯之时他们不仅帮不上官军一点忙,反而是箪食壶浆喜迎金兵入主中原,最终才导致大宋朝廷为天下苍生的福祉而不得不自缚手脚无奈地选择了退避三舍。
现实中根本利益的冲突,再加上虚无缥缈的国仇,一道比长江天堑更为深邃的鸿沟就此划下,南北方民众之见的隔阂也就这么轻易地产生出来。从某种角度来说,后世某些少数派“精英”所吹捧的大宋官家欲出兵收复北方领土,却遭遇百官以民心为由加以拒绝,还真就不是空穴来风的胡扯。
“儿啊,今后可得长点心眼,记着离那些北方来的贼子远点。”悄声告诫着正在身旁玩耍的小孩,街边卖菜的大婶朝着鱼寒等人呶呶了嘴,颇为不屑地道:“瞧他们那一副吃相样,活脱脱就一饿鬼投胎。”
生性耿直的翟崇俭和佟二牛听到这话并没有发火,只是略带羞愧地将吃掉一大半的烧饼揣入怀中。这一路行来他们也算是明白了,甭管是在哪里,作为大宋弃民存在的他们,地位永远是最卑贱的,这就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呸!北地流民竟也效仿吾辈衣冠,实乃不知廉耻!”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路过的书生似乎并不怕这话被凌文佑给听了去。
默默摘下头顶冠帽,小心翼翼地放入身边包裹之中,凌文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甭管是在大宋还是任何一个朝代,华夏衣冠可都是不能随意穿戴的,那得有一定的讲究。寻常百姓之所以被称之为黔首,还不是因为他们只有资格在头上缠一根头巾?
别看凌文佑在金国买了个秀才功名,可就他现在这北地流民的身份来说,甚至还真就比不上江陵府内的那些个乞丐。他敢瞎显摆带个头冠,能不招人诟病么?
“各位兄弟都饿了吧?再走上几步路,俺请你们去江陵府内最有名的青楼摆上一桌!”鱼寒的脸上闪过怒气,作为一个造假者他从不在乎什么颜面问题,只要能赚到钱就算是再多的非议他也只会当作耳边风。
但鱼寒无法容忍旁人对他的兄弟们指手画脚肆意污蔑,做出这个决定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让凌文佑等人知道,他们完全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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