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大太太立时将下人都遣散了,又命贴身的妈妈看好门户后,才看向上首的平老太太和平大老爷道:“不知道娘与老爷打算怎么做?”
平老太太满眼的狠戾:“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自然是让顾冲与那贱人血债血偿!”
平大太太忙看了一眼坐在平二太太怀里的顾蕴,平老太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外孙女儿正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想着那顾冲再不好也终究是她的亲生父亲,怕吓着了她,因忙缓和了脸色,向顾蕴招手道:“好孩子,过来外祖母这里好不好?”
顾蕴就依言从平二太太身上滑到地下,蹬蹬跑到了平老太太跟前儿,叫了一声:“外祖母。”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忍不住落了下来。
平老太太就一把抱了外孙女儿,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向儿子儿媳们道:“我原还想问蕴姐儿,今日那些话都是谁教她的,她是不是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亲近那个贱人?如今看来,我什么都不必问了,蕴姐儿年纪虽小,心里却明白着呢,也不枉婷娘辛辛苦苦生养她一场……”话说没完,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平大太太因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小姑之死有异,本想着待安顿下来后,打发心腹之人悄悄去找到小姑的陪房们一问究竟的,如今看来,只怕我便是打发了人去,也必定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幸好还有蕴姐儿,若不是她当众戳穿了顾冲母子和那贱人的真面目,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小姑的冤屈也永远得不到声张了!”
说得平二太太也跟着唏嘘起来。
她妯娌两个进门时,平氏还不到十岁,虽被婆母和三个哥哥自小宠着,却极为懂事,与嫂嫂们都处得好,所以对此番平氏之死,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都是真的伤心,不像大多数人家的嫂子一样,只是面子情儿。
平大老爷待母亲几个情绪平复了一些后,才与弟弟对视一眼,斟酌着开了口:“母亲方才说要让顾冲与那贱人血债血偿,我与二弟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们并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妹妹是死在他们手上,而不是病死的,只怕要让他们偿命,不大容易……我们至多也就是让他们身败名裂而已……”
“可那顾冲终究是蕴姐儿的亲生父亲,”平二老爷沉着脸接道,“若我们真让他身败名裂,蕴姐儿的名声也势必将受到牵连,这辈子便算是毁了大半了……妹妹只留下她一个孩子,她是妹妹仅存的骨血,我实在不忍心,让妹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兄弟二人一番话,说得其他人都沉默了。
他们总不能为打老鼠就伤了玉瓶罢,如今顾冲与那贱人就是老鼠,蕴姐儿就是那玉瓶,顾冲到底是蕴姐儿的父亲,真让他身败名裂了,蕴姐儿又岂能不受到牵连?
关键还有一层隐忧,顾蕴终究是顾家的女儿,一旦平顾两家彻底闹翻,她以后在顾家可要如何自处,岂非要受尽委屈了?万一顾家再拦着不再让她见外家的人又该怎么办,她岂非更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第十四回 不走
平大老爷与平二老爷并没有将这一层隐忧说出口,但在座的都是精明人,又有谁想不到?
包括顾蕴在内。
顾蕴顾不得哭了,虽然她很想顺从本心,告诉外祖母和舅舅们不必顾及她,只管以雷霆之势,让父亲和彭氏,尤其是彭氏为母亲偿命!
可没有真凭实据,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总不能站出来说自己亲眼看见了彭氏是如何气死母亲的罢?
且不说以她的年纪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就算别人相信她,她走到哪里乳娘丫鬟都是一大堆,她如果看见了,岂非意味着如嬷嬷等人也看见了,如嬷嬷一介仆从,届时岂能不受到影响?
即便她坚持当时她只一个人,谁又能保证恼羞成怒的祖母不会迁怒如嬷嬷等人?
更何况彭氏并未直接动手伤害母亲,只是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而已,要衙门如何定她的罪?
大邺律根本没有这一条。
亦连让父亲和彭氏身败名裂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大伯父身为显阳侯、顾氏一族的族长,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名声受损?哪怕心中再恨弟弟不争气,哪怕素日两房间有再多这样那样的龃龉,这个烂摊子他也只能为父亲收到底了。
除非平家真打算与顾家鱼死网破,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可大舅舅如今是保定知府,大伯父则是金吾卫的同知,二人品级倒是相当,但全大邺四品的知府不知凡几,四品的金吾卫同知却只有两个,谁的权利更大,谁在皇上面前更体面,可想而知。
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来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
更遑论随着这胜利而来的,极有可能不是喜悦,而是报复。
两位舅舅事事以她为先,他们和外祖母都是她如今仅剩最亲的人了,她要让自己的亲人都好好儿的,至于为母亲报仇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以后有的是时间!
深吸一口气,顾蕴正斟酌着要如何说才能既表明自己的态度,又符合一个几岁大孩子的口吻和心智,不想平老太太就先厉声开了口:“那我们就将蕴姐儿带走,我平家是比不得他顾家富贵显赫,但多养蕴姐儿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我才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想再经历一次骨肉分离,明知顾家是龙潭虎穴,仍将蕴姐儿留下来独自挣扎了!”
见母亲情绪这般激动,平大老爷与平二老爷又对视一眼,似是早料到母亲会这般说了一般,兄弟二人脸上都闪过一抹了然的苦笑。
片刻,平大老爷方迟疑的开了口:“蕴姐儿是妹妹唯一的骨血,我们做舅舅的养她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顾家那里,怕未必会同意,到底……蕴姐儿姓顾不姓平。”
平二老爷皱眉点头:“我们倒是可以以不追究顾冲和那贱人无媒苟且之事为条件,以达到将蕴姐儿接回家抚养的目的,甚至连将来蕴姐儿的亲事,我们也可以趁机掌握到我们手里,可平家表小姐的身份,又如何及得上显阳侯府嫡小姐的身份?我怕会误了蕴姐儿的将来……”
话没说完,平老太太已赤红着眼睛啐道:“什么顾家不同意,什么怕误了蕴姐儿的将来,说到底就是你们怕麻烦不想养蕴姐儿,怕与顾家彻底撕破脸,对你们以后的仕途有不利影响而已!你们怕这怕那的,我大半截身子已埋进黄土的人却不怕,明儿一早我便去告诉顾准和彭氏,我要将蕴姐儿带走,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咳咳咳……”
平老太太激愤之下,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急得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忙上前给她抚胸拍背的,顺起气来。
平大老爷与平二老爷则急道:“母亲别生气,我们听母亲的便是,只求母亲别气坏了身子。蕴姐儿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只要有我们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她挨饿,至于她的亲事,我们不敢保证能有多富贵显赫,至少绝不会再让她受妹妹一样的委屈!”
平老太太闻言,这才面色稍缓,又看向两个儿媳道:“你们呢,你们怎么说?”
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忙都道:“我们自然是听娘和老爷们的。”
平二太太随即又笑道:“我早羡慕大嫂和三弟妹都有女儿,独我没有了,恳请娘届时能让我抚养蕴姐儿,如此以后再见到大嫂和三弟妹都有贴心的小棉袄时,我也不必眼馋心热了。”
平家三兄弟因是被寡母一人拉扯大的,自小便感情极好,以致娶了亲后,三人的媳妇儿感情也较之寻常人家的妯娌来得更亲密。
如今平大老爷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平三老爷膝下是一子一女,独平二老爷家两个孩子都是儿子,故平二太太有此一说。
见两个儿媳都这般懂事体贴,平老太太的脸色就越发好看了,低头笑向顾蕴柔声道:“蕴姐儿,以后你就住在外祖母和舅舅家里了,你高兴不高兴啊?”
“不高兴。”不想顾蕴却极是干脆的应道。
平老太太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平大太太见状,忙强笑着向顾蕴道:“为什么不高兴啊,难道蕴姐儿不想日日跟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待在一起吗?舅舅家里有好多哥哥姐姐呢,他们有的可以教蕴姐儿读书认字,有的可以教蕴姐儿做针线,还有的可以陪蕴姐儿玩,这样蕴姐儿也不愿意去吗?”
顾蕴皱着一张小脸,满脸的为难:“我想跟哥哥姐姐们玩,也想跟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日日待在一起,可我要是去了外祖母家,娘亲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留下了,我不要离开娘亲,我要陪着娘亲,娘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本是为了变相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外祖母打消带自己走的念头的,说着说着,想起前世母亲受了冤屈无从声张也就罢了,连自己作为亲生女儿都很快将她忘到了脑后去,整个顾家就跟从来没有母亲这个人存在过一般,顾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心里的念头却越发坚定了,这是她的家,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凭什么要离开?
就算她要离开,也是在为母亲报了仇,为母亲、也为前世的自己讨回了应得的公道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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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提醒
眼见顾蕴哭起来,平老太太悲从中来,也忍不住再次老泪纵横了。
她搂了顾蕴,半晌方哽声道:“可你今日当众戳穿贱人母子姑侄做的丑事,他们心里必定已恨透了你,待那贱人进门以后,岂会有你的好日子过?偏顾冲……你父亲又是那个德行,必定也不会护着你,你小人儿家家的,身边连个可以护着你的人都没有,叫我如何能放心?”
平老太太虽仍没松口,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坚决了。
顾蕴暗松一口气,胡乱拭了泪,偏头故作懵懂的问道:“先前我祖母不是说,彭姑姑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人了吗,难道她还要进门做我母亲不成?我不要她做我母亲,我不要她做我母亲!”
平大太太在一旁闻言,忍不住插言道:“娘,那贱人无媒苟且,未婚先孕,我们就算让顾家将她沉塘,也是理所应当之事,难道娘还打算让那贱人风风光光的做顾二夫人,真让蕴姐儿叫她母亲不成,凭她也配!”
平老太太一怔,随即便自失一笑:“嗨,看我,真真是生气伤心得糊涂了,竟连蕴姐儿小人儿家家的都能想到的事也没想到!对,那贱人未婚先孕,还想做顾二夫人,让蕴姐儿叫一声‘母亲’,真是美得她,他顾准不是说要给婷娘和我们一个交代吗,旁的交代且先不说,明儿见了顾准,我第一件事便是让他即刻将贱人沉塘!”
将彭氏沉塘?顾蕴光想想都觉得说不出的痛快。
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一来彭氏说到底不是顾家的人,大伯父没有那个权力决定她的死活;二来祖母还在,她或许不看重彭氏本身,却极看重彭氏腹中的孩子,便是大伯父答应将彭氏沉塘,她也绝不会答应的,而大伯父碍于孝道,也未必会与祖母硬顶着来。
不过顾蕴本来也没奢望过能借此机会置彭氏于死地,为母亲偿命,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她眼珠一转,嘴上已叫道:“外祖母,什么叫沉塘?是惩罚不听话的人,做错事的人的一种方法吗?那沉塘比起做小妾姨娘来,哪一种更厉害呢?”
这话实在不该经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之口说出来,平老太太不由变了脸色,沉声道:“什么小妾姨娘的,这些混账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才我说将蕴姐儿带走你们还不肯,如今顾家乱成什么样你们也听见了,叫我如何能放心将蕴姐儿留下?”
后面的话,却是对平大老爷和平二老爷说的。
顾蕴脸上就露出了畏惧的表情,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看着外祖母,磕磕巴巴的说道:“是我经过园子时,不小心听见大伯父屋里沈姨娘与丫鬟说的,说她早知道做小妾姨娘难,却没想到难到这地步,明明活着,却比死了还难受……外祖母,这些话是不是不能说啊,那我以后不说了便是,您别生气,蕴姐儿知错了。”
说话的同时,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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