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它们大多时候，都是灰的。
她习惯性地靠在窗台上，空洞的把目光投向远方，投向天地一线的地方，投向世界的尽头，余光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栗色的脑袋，那是那般温暖的栗色。栗色。
是他？他难道……一直在等？
欧卓文。
心中不禁有一股暖流乱窜。在经历了入地狱般的寒冷后的温暖总是特别容易让人感动，特别是当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时候。倪子安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制止住自己不需要眨眼也可以流下的眼泪，调皮的拿起一支未开削的铅笔，对着那个栗色的脑袋丢了下去。
正中目标。欧卓文感觉到了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晃了晃头，一支翠绿的2b铅笔蹦到了他的手中。他疑惑地抬头向上看，对上倪子安戏谑的眼睛，他那双蓝色的眸子里的光由迷茫转到了惊喜。
倪子安对他微笑——那是一个温暖的像冬日阳光的笑容，这也应该是她有史以来最温暖的笑容了吧，没有任何杂质，仿佛在说：我没事。
看着欧卓文呆呆傻傻的样子，倪子安的笑容更加灿烂。
欧卓文，难道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傻？对每个人都这么好？你知道吗，我突然愿意为你织一个世界上最美的童话故事，即使那背后是那么的那么的不堪入目，令人发指。倪子安在心中默默的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男生就会情不自禁的让人接近他，戏弄他，保护他，甚至，莫名的会有点喜欢上他，只是一点点，在他面前，似乎可以脱下所有伪装，这感觉很奇怪，从不曾有过，就像那天在他背上的时候，他居然可以给自己心安的感觉，真的很微妙，非常的微妙。
——上天啊，让我自私一点，不要毁掉这我心中最后一缕阳光吧，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温暖了。倪子安默念。
欧卓文也露出一抹微笑，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羞涩，对倪子安摇摇手，从衣兜中掏出一叠纸，用领口上的记号笔重重的、粗粗的写下：没事吧？
字体很清秀，看着很舒服。
倪子安摇头，从房间的桌上掏出一张纸：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欧卓文似乎有些怀疑，盯着倪子安的脸看，想找出一丝破绽。
倪子安赶紧写下：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欧卓文傻傻的摇头：不像。
倪子安被逗乐了：这不就得了！
欧卓文看看手表，写下：有点事，先闪了哈。
倪子安挥挥手，依旧保持着温暖的笑容，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变小，渐渐淡出视线。眼睛不眨，直到干涩。这个男生似乎从来不曾有过心机，单纯到让人有些心疼。
bye ；bye，安。
他离开后，倪子安愣在窗边好久，又突然在一瞬间，仿佛是去了支撑的动力，软瘫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脸色发白，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自己好像是把自己彻底推向了死亡。难道——要死了？不，不要死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死？死了的话，会很美好，很安详吧……不，不，不要死啊！我要活下去，我不值得就这么死去……
倪子安痛苦的把身子蜷成一团，脑袋好像要爆炸了一样，她不想死啊，她承认她是个怕死鬼啊！她没有那么坚强，只是能不能不要死啊！！！倪子安憋了好久的眼泪一直流，不曾间断，仿佛流着流着就可以让她没有知觉了，脑袋混乱混沌，头疼欲裂，不禁拿头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地面，才好受了一些，大口喘气边流泪，一边扯出一抹残忍的苦笑：没有人看的见我的脆弱。没有人！！
软瘫在地上，天空是灰的。
“呵呵呵……”哭着笑了。
第 008 章 送外卖和送快递
倪子安抓起一把纸巾随便往脸上一抹，再把那一把白花花的纸巾随手全部扔在地上。房门外依旧传来母亲叽叽喳喳、尖锐的咒骂声，即便关上了门还能够依稀听辨那不堪入耳的话语，一个个难听的词语撞击倪子安的神经。
这还是一个母亲吗？
这个世道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从出生的明媚，到后来的冷漠，世俗将这个女人同化得一干二净，粗鲁而又不堪。竟会突然觉得她好可怜。倪子安摇头：但不值得同情。
好烦。
倪子安抓抓头，直起身。掏出手机，手机联系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凌云。不是记性好，是没有谁再值得存下电话号码。当然，是在昨天之前。
重重的按下这个号码，身为自己的男朋友，怎么能不在此刻出现？倪子安苦笑一下，事实不是这样的吧——即使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她想她也回拨过去的，她很清楚，因为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带她逃离这里而已，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什么时候开始，凌云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经不再是第一位了？很早了吧，自她每次电话拨过去都要好久才接，有事叫他出来却总是拒绝。拨的次数也渐渐少了，有了几次的拒绝之后，就不愿意再推心置腹了。
薄情吗？或许吧。
女性的猫性而已。
“嘟——嘟——”电话的忙音勾勒着不安的形状，仿佛是在催促。然后有一个甜美的声音说道：“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
不安。
一下子挂断，不安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倪子安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按下重拨。习以为常。可为何今天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揪心。
只是不安而已。
通了。但是另一边的声音却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声：“喂，你找凌云有什么事吗？”
倪子安一怔：“你是——”
“我是凌云的女朋友。”那个温柔的女声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倪子安呆了，不会吧，自己还能碰上这档子事？被带了绿帽子？这不是苦情剧婆媳戏的经典套路吗？纠葛神马的，红杏出墙神马的……不过为什么自己心中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心痛呢？
只是不安而已。
倪子安很快反应过来，头脑一热：“哦，我是送外卖的，请问你们现在在哪？”
“外卖？”女声似乎有点怀疑：“我们现在就在宾馆，要吃的随时可以点，为什么要叫外卖？”
“好吧，我是送快递的。请告诉我你们的地址吧。”
“快递？”女声似乎更不相信了。
“呃——”倪子安眼珠一转：“小姐，是这样的。有一位小姐请求我们公司把这样东西亲手交到凌云先生的手中，所以我们必须要知道凌云先生的现在所在。”
“哦，这样啊，你早说嘛，我们在国际宾馆506室。”女声说道。
“好的，谢谢。”倪子安回道。
调整了下情绪，倪子安走出房间，心中没有紧张担忧或期待，却是一种兴奋，恶作剧一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怪。
她向来不太过相信爱情，也没有太过精力投入，只当是一个童话而已，却也期待着不放。
她是一个贪心的人。
母亲依旧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倪子安斜斜的瞟了她一眼，正要离开。
母亲瞧见了她，发问：“你去哪儿？”
倪子安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你管得着吗。”
“你！”
倪子安并不理会，重重的摔门，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国际宾馆。”
第 009 章 门
但司机却是优哉游哉的，不紧不慢的启动了车子，慢吞吞的行驶在马路上。倪子安不禁提醒了一句：“快点，我赶时间。”
司机回了一句：“赶去幽会呐，那也别急啊，我知道你们小女生的心思，不过小心被男朋友骗啊！”
倪子安突然觉得好好笑，这司机果然是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居然还如此单纯的认为现在的小女生都那么弱不禁风那么好骗单纯？倪子安的嘴角弯上一抹怪异的笑容：“大叔，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我是去捉奸的。”倪子安看着大叔一副惊异的样子莞尔：“快点吧，这可是一场好戏呢！”
司机沉默，忍不住在红灯的空档多瞧了倪子安几眼，但他看到的只是倪子安一双淡漠的眼和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没有任何的悲伤。
这个女孩仿佛把自己包裹在一层厚茧之下，坚强到无懈可击。
司机灭掉嘴上的烟 ；，狠狠的踩下油门，驾着车一溜烟跑到了国际宾馆。
倪子安付了车钱，踩着宾馆的大理石地板飞快的冲进了电梯，上了五楼。根据一般宾馆或酒店的排序，第一个数字通常表示楼层。倪子安飞快的扫过房间门上的号码牌，凭着强烈的直觉找到了506室。
倪子安拿出手机，拨通了手机上那唯一一个联系人，当那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倪子安却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最后一个在原地的人，也散了，也要离开了，又是只有孤灯和自己的影子。
倪子安吸吸鼻子：“hi，凌云，请把门打开。”
对方沉默。
倪子安知道，凌云就站在眼前的这扇门的另一边，正握着门把手。
他们两个，隔了一扇门。
倪子安没想到，原先只是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可当真正面临时，心中仍然是不安的。不安这种物是人非的悲怆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心中已经不在意了，可为什么仍会觉得想哭呢？
说好了不在意的。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贪心吧。
倪子安故作轻松的说：“没关系的，我都知道了的，人嘛……”
“你都知道些什么？！”一声狂燥的声音响起，门，开了。这声音不知是电话里传来的，还是空气中传来的。
面前的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窝深陷，眼睛死死地盯住倪子安，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又知道些什么？！”
倪子安见他这样子，不禁也怒了，拜托，现在被戴了绿帽子的是她诶！为什么还弄得一副她错了的样子，也太不可理喻了吧！倪子安狠狠地回道：“那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又当我是谁？！你说啊！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你说啊！真是莫名其妙，你给我戴上了绿帽子还要求我跪地求饶吗？你当你是谁啊？！”倪子安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我不喜欢冤案，你说吧，我不知道的那些事情，你说啊。”
“我——”凌云的嘴巴张开，又闭上，顿了顿：“先进来吧。”侧身，让开一条路。
倪子安瞟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第十章 交接仪式
倪子安走了进去，就看到了那个温柔女声的主人。
很清秀的一张脸，黑发，墨瞳，细眉，飘摇的身姿。但最重要的是，像她。
倪子安盯着那张脸发愣，眼前的这张脸是和她像极了，特别是那一双眼冥冥之中那眼的轮廓十分相像，甚至眉宇间也会有一点点神似，但是不同，是根本上的不同。倪子安细细的打量着这张脸，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这张脸是拼凑出来的，怪怪的不协调感。
但看着看着却又笑了，笑了一会儿又没表情了，她淡淡的开口：“hello！小姐，在下就是刚才送快递的，敢问您尊姓大名？”
“沁，我叫风沁。”
倪子安心一跳，这个女生说话的语气也跟她好像，都习惯重复性的重复自己的名字，似乎在某一个瞬间，她记得她自己对另一个人说：“子安，我叫倪子安。”
倪子安转向凌云，有些僵硬和怪异的以一种皮笑肉不笑地指着风沁，然后又指向自己，梦呓般的开口：“hey，是我是她的替代品，又还是——她是我的，替代品？”
最后的疑问仿佛是刻意添加进去的，显得不协调。而她，却就是喜欢自己的不协调感，她老是想象自己是在演童话剧的木偶，怪异的不协调感，却是让自己迷恋的无可救药，然后别人看她看疯子般的恐惧和鄙夷，却让她开心又伤心。她喜欢出人意料，在别人认为她会哭的时候笑，在别人认为她会笑的时候哭，她喜欢而又贪恋别人的惊异的表情，感觉他们像小丑，很好笑。
凌云沉默，不说话。在自己面前， ；倪子安已经很久没有再刻意地怪异过了，半响，凌云轻轻的开口：“子安，你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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