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狩猎者 之八(二)
后来boss独自出门一趟,去哪我虽然不知道,但隐隐觉得,似乎跟这四个小孩私闯妖界有关。
这是boss…截然不同的另一个面貌。跟那个懒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魔音穿脑的大喊大叫,要我顶着端午烈阳出去买牛奶的幼稚家伙,完全凑不起来。
这几个孩子偷偷跑来打听,尤其是灼珪和灼璋,非常惶恐不安,灼璋还更害怕点。我看了很不忍,好生安慰了一番。
事实上,boss到晚餐回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他甚至把要命的偏食扔在一旁,吃boss妈做的满桌好菜,还挑了两块蜥蜴串肉吃,笑嘻嘻的,好像下午根本没发过脾气,殷勤的关心母亲弟弟们的生活点滴。
这才发现,这窝霸王龙…我是说这剽悍的一家人,表面上的家长是boss妈,实际上,boss才是这个家庭隐然的重心。虽然boss妈早就是颇富名声的教授,两个小他没多少的弟弟(就妖怪的水平来说)又都是烛阴民军的中阶军官(负责维护烛阴治安并且护卫狩猎队),boss又那么多年没回家。
但他们环绕着他,跟他拌嘴争辩,也征询他的意见,争着把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告诉他。连boss妈那样的猛人,都认真的跟boss商量家族里的重大事件,该怎么表态。
其实是很温馨的,但我却感到一丝心酸的沉重。
因为,我总不免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孤单的少年。
虽说很少提及,但拼拼凑凑的,我也知道了,他们家的爸爸离开时,最小的灼璋才五岁,灼玑…二十一。
和人类的人生历程不太相同,妖族,即使是混血妖族,他们的青春都很长,相较漫长的青春,幼儿期压缩在出生后百年,老年期也是寿算将终的最后百年。
这比较类似动物,特别是猫科动物,而不像人。
但当时二十一岁的灼玑,勉强对比于人类的年纪,不过是个刚上小学的孩子罢了,比他的弟弟们真没大多少。
但这个少年瘦削的肩膀上,就得压上沉重得让人几乎不起,名为「父亲」的重担。挑过了整个童年,挑了几百年。
我觉得心口很疼。很疼很疼。
吃过饭散步回他的别居时,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我妈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怎么还吃那么少?」
他整晚都在帮我布菜,合十奉请。我顶多也只能尝尝味道,实体都是他吃掉的。
出神了一会儿,我低声问,「boss…要喝冰牛奶吗?」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我不敢看他,只是死命盯着自己脚尖。
「要。冰一点,最好冰得鼻根会酸。」
「好的。」我小小声的回答。
严格来说,我递过去的不是冰牛奶,已经步入牛奶冰沙的领域,我还给了他一把小汤匙。他连吃了十三杯,我真怕他把肚子给吃坏了。
但他不知道是复杂血缘的那代先祖会因为牛奶「酒醉」,他醉态可掬的跟我下象棋,最可悲的是,他醉得挪动棋子都会歪,还是把我杀得大败,一盘都没有赢。
连他倒在地毯上呼呼大睡前,都清脆喜悦的大喊过「将军!」,才蹦的一声倒地。
但顺着他一点,让他开心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吧?
若不是擦得快,我的眼泪差点儿滴在他脸上。拖了被子帮他盖严实了,我还蹲了好一会儿,才无精打采的回房睡去。
过没几天,一个月匆匆而过。boss得先回去准备复赛前的集合。结果他们这窝霸王龙…我是说,剽悍的呼延家,准备跟着我们一起去大赛城,给boss和麦克加油打气。
「想趁机去玩就说,还拿我当幌子。」boss无奈起来。
Boss妈连掩饰都懒,「这请假的理由多好,不然哪能请这么长的假?」两个弟弟点头如捣蒜。
果然这剽悍的霸王龙们真的是来玩的。跟到选手村旅馆登记完,立刻不见踪影,只有睡觉才回来。
他们神出鬼没、早出晚归,这没有问题。卿卿和麦克同个房间同寝同食、同行同止,这也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为啥我跟boss住同个套房还不给我换啊?!
「有两张床啊。」boss睁大杏眼,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掰着手指算,「大会只配给选手两个房间。灼珪他们俩占的是麦克的名额,我妈占的是我的名额…」
「我去跟呼延夫人睡!」
Boss没讲话,搔了搔头,「…妳若不介意,她的床上出现奇怪的人,发出奇怪声音的话,我是没意见。」
…可我很有意见。
我不得不接受这种尴尬的场面,因为整个大赛城的旅馆都爆满了。再说boss的睡相很规矩,也没带给我什么麻烦。
但灼珪和灼璋撞见我跟boss同屋而居的时候,发出的怪叫和口哨声,让我很想掐断他们的脖子。
这,让我感到非常非常麻烦!
冥府狩猎者 之八(三)
刚到选手村没多久,boss就接到行政命令。所有入选复赛的冥府公务员,都得参加晚上的晚会,并且在三天后参与短期集训。
「什么晚会…无聊。」boss一脸鄙夷,有气无力的喊,「长生,晚上让妳见见我老爸。」
啊?我瞠目了。「冥府的晚会…为什么会见到你老爸?」他老爸不是妖族的人吗?
「哼。」boss轻笑一声,「因为他无聊。」
基本上,boss完全无视行政命令中要求穿着礼服的要求,还是打扮得像个少年士兵,我也默默打消了去选购行头的打算,依旧是一身寒酸的黑洋装,跟在他背后去了。
果然是个无聊的晚会。不管在擂台上打得如何头破血流咬牙切齿,到这个高贵又有气质的晚宴中,人人都故作风度和斯文轻声细语的交谈。我们附近那群,正在谈唐宋八大家,我只能低头抿了口清风酿(鬼魄专属饮料)掩饰一下。
因为那个彪形大汉滔滔不绝的内容,是半年前我亲手写在某个冥府官方生活讨论区的谬论。
没想到会亲眼目睹自己的文章被剽窃,还抄袭的错误百出,颇有喜感。
Boss大概也发觉了,只「嗤」了一声,扶着我的手肘,往前走了些。「离远点,」他嘴巴很毒的说,「被传染笨蛋的话,会加速大脑腐败。」
我艰难的咽下嗓子里的清风酿,没喷在他脸上。被他毒舌荼毒的时候,我都暴跳如雷,但他荼毒别人的时候,我却要小心不要呛死,而且腹肌有运动过度的嫌疑,还得不断擦泪花。
因为boss的嘴又毒辣又犀利又爆笑,这个无聊的晚会变得非常有趣。
就在我差点忘记今晚的重点时,一个侍者靠近boss,非常恭敬而小心翼翼的低声说了几句,他一脸无所谓的点点头。
「走了,长生。」他耸肩,戴上棒球帽,「让妳见见我老爸。」
穿过皇堂华丽的大会厅,垂着厚重法术丝幔的帘幕后,是大人物们的雅座。规模可比一个会议室了。
一个高而瘦的男子,宽袍大袖,站在窗边,凝望着阴山之北难晴的阴暗天空沈思。
Boss双手插在口袋里,站了一个不怎么正经的三七步。抬起棒球帽下的脸,懒洋洋的问,「姬先生,找我?」
那位「姬先生」转过身来,我缓缓张大眼睛。
我想过很多次,boss的老爸长什么样子的。我想,既然是龙神烛龙的二十八代嫡孙,很可能就像大会城所见的龙或蛟的高手们一样,慨然若燕地男儿,兼有之王族贵气和骄傲。更可能像灼珪他们帅气漂亮,英俊挺拔。
但姬先生却不是的。外貌年轻,自不消说,并不难看,但也就清秀文弱罢了。真正让我惊吓的是,他和boss,真是像得不得了,宛如同个模子打造出来的双生兄弟。
灼玑的出色,是因为他那猫样气质的慵懒和凌厉,相违背又相辅相成,从那种少年似的容貌里透出强烈的吸引;姬先生则是深沈淡漠,骨子里透出高洁而目下无尘的淡淡孤僻。绝对不会有人把他们搞混。
但他们的容貌,的确是非常相像的。说是父子,也绝对没有人不相信。
负着手,姬先生淡淡的说,「把帽子拿掉。」
Boss轻笑一声,连手都没拿出口袋,动也没动。
姬先生的剑眉缓缓聚拢,这才看到跟在boss后面的我。他的目光宛如实质的锐剑,让他刺得我心底直发寒气…鬼气萎缩,隐隐约约,体表滚着艳青的薄火.
Boss突然往前一挡,双足与肩同宽,遮住了姬先生的视线,艳青薄火才无声息的自动熄灭。
「她是谁?」姬先生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的女秘书。」boss耸肩,「她见过了老妈和两个弟弟。虽然不想,不过还是得带她来见见你。」顿了一顿,他轻笑一声,「是太爷还睡着,等太爷醒了,我特地带她去拜见太爷就是。」
「姬灼玑!」姬先生暴怒的吼,打破他的矜持淡漠。
「姬先生,我叫呼延灼玑,请不要喊错。」他懒懒散散的笑,「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你不就是这样要求?」他转身,拍我的肩膀,「走啦,长生。我突然很想喝冰牛奶。」
「灼玑,」姬先生喊住他,皱紧眉,「我们就不能好好的谈一谈吗?」
「走了,长生。发啥愣啊?」他推着我的背,往外走去。
「你自毁前途的娶鬼妻,我绝对不同意!」
Boss站住了。他回头看着裂开淡漠骄傲外壳,气急败坏的生父,说…
「哈哈哈。」
声音没有丝毫欢意,却充满讥讽。他就拽着我的胳臂,离开了那个雅座。
走得很急,很快,没多久我们就出了大会厅。为了取静,举办晚会的大会厅在大赛城的边陲地带。走出来以后,从大会厅的热烈,顿然走入灰暗孤冷的荒凉中。
难得的,总是灰暗阴沈的阴山之北,居然有孤月黯淡当空。
他放开我的胳臂,缓缓的在前面走着,往着选手村旅馆的方向。我也默默的跟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boss突然开口,「我跟他,长得很像吧?」
「…嗯。」
「但不只是脸长得很像,连个性都是一样的…凉薄、不负责任。」他语声渐轻像是自言自语,「我很凉薄,只是机械似的扛起责任。」
「不是。」我忍住哽咽。
他停下脚步,遥望着黯淡残月。「…长生,我害怕。」他转身,我头回看到他露出脆弱惶恐的神情,「我真的害怕,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
我难过,很难过。那样不在乎懒洋洋的Boss,耍流氓比吃饭还容易的灼玑,露出这样惶恐的神情,把他掩盖得那么深的脆弱心病,显现给我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那么不坦白,那么别扭。
他害怕自己。
「…我们签过合约,boss。」我小小声的说,却没忍住眼泪,啜泣着,「我、我们…杠掉违约金,好、好不好?就、就算存够违约金,也、也不能解约…好不好?好不好?」
泪眼模糊中,他笑了笑,按着我的头,「长生,厉鬼是不哭的。妳怎么…就教不会啊?」
「我、我…好不好?呜…」我很想说,很多话想说,但被呜咽切割得破破碎碎。
「好。」他轻轻扶着我的背,往前走,「好吧。」
冥府狩猎者 之八(四)
我哭得浑身颤抖,因为要压住嚎啕,反而抖得够厉害。抖到开冰箱拿牛奶的时候,差点撒出来,boss沉默的接过牛奶,拖把椅子按我坐下,他则屈着一条腿,坐在床上。
「长生,妳就是爱哭。」他懒洋洋的嗓音恢复了平静,递了一包面纸,一口一口啜着牛奶,懒散宁静的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谈起他完全不想谈的父亲。
姬先生的确是烛龙太爷的二十八代嫡孙。但这个命中注定要继承姬龙氏家主的高贵妖族,却是因为过度近亲婚嫁,导致毫无天生妖术的龙。
虽然家人尽力的隐瞒,但瞒到他百岁成年,终于还是败露了。根据严苛的妖族律法,即使血统高贵若此,还是被放逐到阴山之北。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平凡。呼延家的族人救了这个高贵的大少爷,因为对烛龙爷的孺慕,将他纳入呼延家。渐渐习惯阴山之北的阴冥之气和恶劣环境的姬隋,接受老族长的建议,跟从讲师呼延臻(boss妈),开始体术上的磨砺。
没有天生妖术的姬隋,随着体术的渐渐强大,也慢慢爱上那个活泼爽利的少女讲师。经过十年追求,终于得偿所愿。婚后二十年间,生下三个可爱的孩子,个个存活又强健,可说是阴山之北罕有完全没有遗憾的美满家庭。
但在灼玑二十一岁那年,长睡不醒的烛龙太爷,睁开了眼睛,带来千年来第二个长达两年的春天。
而应该沈浸在家庭幸福中的姬隋,却悄悄的拜访了刚醒没多久的太爷。对太爷来说,这样一个小小的天生畸形根本只是举手之劳。但重获强大烛龙血脉妖力的姬隋,却默默的越过边境,回到妖界,并且展现继承自烛龙太爷的嫡系强大,夺回家主之位,并且迅雷不及掩耳的娶了另一个长老的女儿。
Boss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笑。「之间还发生了些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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