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雨化田则是带着小朱厚照,到了宫门外雨化田自己的府邸。
他人虽然不在了,但是府邸却一直被朱佑樘留着,而且还定期派人打扫,看起来就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其实也就是在雨化田走后,朱佑樘才发现,原来他在宫中连一个别院也没有给过他,就好像……他在宫中原本就无立足之地一样。
当然了,这些事情,现在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朱厚照此时还被雨化田抱着,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雨化田也转脸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认得我了?”
“我应该认识你的。”小照儿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是我有点呆,你让我想想,说不定是我忘记了喏。”
雨化田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不用想了,那时候你还那么小,连说话走路都还不会,怎么可能想起我来呢。”
“不。”小照儿依旧一本正经,“我很喜欢你的喏,所以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很喜欢我?”雨化田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奶声奶气的话的时候他很开心。
“对!”小照儿回答得很肯定。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对面坐下,对视了一会儿以后雨化田问道,“刚才蹲了那么久的马步,累不累?”
小照儿摇摇头,“不累了。”
其实是刚刚雨化田抱着他的时候运真气在他的体内走了一遍。
“饿不饿?”雨化田突然发现,他与长大后会说话的小照儿,好像没什么话说。但是,心中却又是真的想他……
“不饿。”小照儿顿了顿,突然跳下来,爬到了雨化田的膝盖上,坐好。
这几年宫中的人都宠他,因此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抱他,这位小祖宗几乎就是被人抱大的,也就习惯了被人抱着。而且,刚刚他觉得,被这个人抱着很舒服的喏……
雨化田对于小照儿的这一行为有一些受宠若惊,毕竟五年没见了,小照儿肯定也记不得他了,那么他基本就等同于一个陌生人。他不得不承认刚刚心中有忐忑过,他怕小照儿不喜欢自己。
可是这小家伙看起来却是很自来熟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去找我父皇呢?”小照儿眨巴着大眼睛,冷不丁就来了这么一句。
说到朱佑樘……雨化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且还是从小照儿的嘴巴里听见这个人,于是便好奇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要去找你父皇呢?”
小照儿揪着雨化田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闷闷道,“可是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是跟父皇在一起的吗?”
“哦?”雨化田越听越新鲜,将他抱好了打算好好跟他聊聊,“你想起什么了吗?”
小照儿无辜摇头,“没有。”
就在雨化田又要开口问为什么的时候,小照儿又爆出一句,“因为我觉得,你就应该跟我父皇在一起的呀。”
雨化田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小照儿回答得很果断。
“哦?”雨化田再一次惊奇了,“那这里是哪里呢?”
“父皇说,这里是我们的第二个家!”说完,小照儿还附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雨化田听了,反倒没有说什么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仿佛可以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在这里走动。
腿上的小照儿挪了挪屁股坐端正,继续喋喋不休,“所以说嘛,你要是不跟我父皇在一起的话,怎么会知道这里呢?父皇说,这个地方,别人是不可以进来的哦~”
雨化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宝贝儿,终于又找回了五年前的感觉……
这边的两人聊天聊得可惬意,而另外一边,朱佑樘则是失心疯了一样在皇宫乱转。
刚刚有人来向他禀告说,雨化田回来了,并且还带走了小太子。朱佑樘承认,那时候的他只听到了前半句,所以他毫无头绪地就在皇宫中找开了,到处飞来飞去。
这件事,后来还被不知情的人夸张成为,皇上爱子心切,不顾生命危险亲自寻找小太子,当然,这是后话。反正朱厚照是没相信。
直到后来,朱佑樘把那小太监又抓来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后,才疯了一样地朝宫门外飞去。
但是,当他到了雨化田的府邸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进去了。倒不是他飞不过那堵墙,而是,他突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自己去面对那个人。
而这时,院子里,小照儿趴在石桌上早已睡熟了,两人聊了很多。雨化田最后摸了摸小照儿的发顶,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盖在了小照儿的身上。再看了一眼这熟悉而陌生的院落,便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朱佑樘踌躇了一会儿,最后铁了心,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那扇大门,推开……
也忘了到底推开了几扇门,走过了几条走廊,最终他看见的,只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安详地趴在石桌上。身上盖着那人的月白色长衫。
他走近,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照儿的发顶。他坚信,那人也一定这么做过。
虽然来晚了一步……但是……
朱佑樘伸手连人带衣服将小照儿抱起来,心想,这样也好,等到一切结束,等到他将一切都处理好,到那时候,他就可以站在他的面前,昂首挺胸。
小照儿在朱佑樘的怀里动了两下,又沉沉睡去,睡梦中,那个人还在身边,笑得那么好看。小照儿轻声嗫嚅着,“你就是应该跟父皇在一起的嘛……”
朱佑樘笑了,他大概能猜到,那人走时的心情是如何的了。
皇城外的官道上,一个书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前行着,直到一个空旷的路段,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城,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52
52、他和他和他 。。。
又是七年过后;朱佑樘因病猝死;举国悲痛;谥号明孝宗。据说明孝宗临死前只传了张皇后一人服侍左右;交代后事。朱佑樘逝世二月后,太子朱厚照继位;庆亲王辅佐其左右。
这一日,是朱厚照的登基大典。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疼爱自己的父皇,就这么走了,甚至;他还没有看见他的父皇最后一面。
丧礼是由张皇后主持的,十分隆重,他站在台阶下远远看着,觉得他的母后的表情,并非悲痛,而更像是一种解脱。
就好像,被一条绳子绑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上的瘀痕这辈子也去不掉了,但是当它松开的那一天,人就感到了一种类似于虚脱的解放。他分明看到,他的母后是这样的。
这一天,他的母后亲手为他穿上冠冕,牵着他走出寝宫,走向大殿,最后,走向那张龙椅。这一日,他是帝王,是天下的主宰,可以像他的父皇那样,威风凛凛,器宇轩昂。但是也是这一日,他便感觉到了,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慢慢地压到他的肩上,他每时每刻都要拼尽全力高抬着头颅和肩膀,他不能倒下。
后来,他走上城楼,接受百姓的拥护,他俯视着城楼下的人山人海,突然无比想念他的父皇。
他的眼神掠过人群,突然一定。
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和一个不怎么熟悉但记忆深刻的背影。
他伸出手,想要叫住他们,才发现他们之间隔得那么远。他那举起的手,就好像是在向百姓示意,人群中响起一阵又一阵排山倒海的高呼声。
人群外的那两个人,也许是因为这突然高昂的呼声,也双双回过头来。他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父皇,还有那个男人,以及,他们牵在一起的双手。
他恍惚记得他好像曾经跟那人说过些什么……在一起之类的话。
他的父皇仰望着他,会心一笑。然后,那两个男人,就这样走了,头也不回。
他的父皇,依旧那么挺拔,那么英姿飒爽,即使不穿着龙袍。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地般配。
登基大典结束后,他急匆匆地跑去找他的母后。
他的母后坐在院子里,依旧那么端庄,无疑是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宫女们早已被屏退,张皇后正坐在石桌边品茶,登基大典上用的华服早已被换下。
她见他来了,笑得温柔,“照儿。”
“母后。”朱厚照跑过去,坐在她身边,急着求证,“父皇没有死,对不对?”
“……”张皇后的笑容突然就隐去了,“你看见他了?”
“两个。”朱厚照伸出两根手指,“母后,母后,所以,父皇没有死,对不对?”
“呵……”张皇后拉过他的手,“皇儿啊,记住,你的父皇已经死了。”
“可是我看见他……”朱厚照急着辩解。
“是。”张皇后伸出食指,轻轻按住朱厚照的嘴唇,“你看见了他,可是他不再是你的父皇了,他不再属于我们了。他现在,是另一个人的全部,现在,那个人才是他的全部。所以,你父皇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朱佑樘。”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他那时候还小,还看不懂他母后眼神里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是懊悔?还是愧疚?又或者,只是思念。
他只隐约觉得,或许,有一段故事,他忘了参与。或者,他曾经参与,但是他最后忘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过问他父皇的事了。
偶尔他也会梦见他的父皇,但他的父皇眼里满满的都只是另一个人,另一个风华绝代的人。最新奇的是,那个人抢走了他的父皇,但是他却不讨厌那个人。相反的,他很想走近,再走近。
又一天,他跟着庆亲王微服出巡。这是庆亲王出的主意,因为他觉得,皇帝,不贴近百姓是做不好的——当然,他父皇是个例外。
在回来的路上,他应了庆亲王的邀请,前去庆亲王府用膳,顺便与他的堂弟妹联络感情。
只是,两人走到了一座府邸前的时候,朱厚照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朱钦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这座府邸的匾额,随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轻轻问朱厚照,“想进去看看吗?”
朱厚照看了看朱钦,随后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点头了。
朱钦微微一笑,走上前,伸出双手,缓缓推开了那扇大木门。
朱厚照看着惊奇,跑上前问道,“这是谁家府邸,竟然无人看管,还不落锁?”
但是朱钦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朱厚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扇门,撩起衣摆走了进去。
直到走了进去后,朱厚照才惊奇地发现,偌大的一座府邸,竟然没有人住。
朱钦低头走在朱厚照的身后,不声不响地陪他走着,看着他打开每一扇门,走过每一条走廊,最后,来到最里面的院落。
这个院子十分干净,石桌上还放着茶具,就好像只是主人暂时离开去拿放东西了一样。
“这是那个人的院子,他在你很小的时候,一直照顾你,他本是你的武夫子,但是后来他走了。”
“后来,几年过去了。他回来过,抱着你到这里来,陪你聊了一上午的天,后来你睡着了,你的父皇把你抱回来。你衣柜里那件月白色长衫,就是那个人留下盖在你身上的。”
“他被所有熟知他的人称作佞臣,他是你奶奶最不喜欢的人,曾经,也是你母后最嫉妒的人。而从来没变的是,他是你父皇最爱的人。”
“他的名字,叫雨化田。”
后来朱钦又说了什么,朱厚照就没有再怎么听进去了。他只深深地记住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雨化田。
回宫后,他找来史官,硬是让他把关于雨化田的一切都抹去了。
他的母后,对此,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多说什么。所以,他觉得他的母后应该是认可他的做法的。事实是不是这样,却是不再重要了。
再后来,他经常到处去游山玩水,他微服逛遍大江南北,他的政绩勉强可以,他只是在寻找两个人。
有时候,极少极少的时候,他会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却只是远远看一眼,他没有想过,这是偶然还是他的父皇也一样在想念他。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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