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婆道:“好小子,还敢来!”手一抬,一道黑影破空而至。
展昭见其势汹汹,挥剑就挡,“当啷”一声,那物落地,原来是半截铁杖。他被阻了一阻,再到房顶时,那三人已不见踪影。
无奈跃下,那牢头上前来禀报,原来那蒙面女进院就被发现,众人刚上,就被双魔缠住,让她潜入牢中。展昭来的快,众人到牢中时,她刚伤了两个兄弟,砍掉一间牢门上的铁锁,正与那犯人拉扯纠缠。那犯人似不肯跟她去,见有人来,忙把她推出牢外。众人已围上,那女子边战边退,抢到院中,底下事展昭都知道了。
展昭边听边进了大牢。即便是开封府,大牢一如天下牢狱般阴森,深长的巷道,暗淡的光线,粗大的原木钉制的坚实木栅,蓬头垢面的囚犯,哗朗朗响的铁镣。
刚经过一阵躁动,囚犯都挤在木栅后往外看,喧哗声一片,见展昭进来,有哭叫喊冤的,有叫嚣的,有胆怯不语的。。。。。。展昭面沉似水;不为所动,跟在牢头身后来到靠里的一间牢房,断锁在地,两个狱卒执刀守在门前,里面囚犯面壁而坐,听见有人走近,也不回首,看背影甚魁梧。有人取过囚犯名册,翻到一页递上,展昭速速看毕,这犯人董猛,原是一县捕头,因言语冲突误杀同僚,自动投案入狱,不日便要问斩。
展昭头一低,钻入牢房,叫道:“董猛!”董猛转头看他一眼,一震道:“原来展大人当值!”脸色略变。展昭见他鼻直口方,五官端正,似曾相识,略一回想,他过堂之日自己在场。
展昭道:“方才那三人同你什么关系?因何救你?”董猛试探道:“展大人何不问他们?”展昭道:“你不愿说也罢,我去请包大人升堂审问。”作势要走。
董猛霍地转身,拖着沉重镣铐,疾步赶在展昭面前,道:“阿兰他们真被你擒了?”眼盯在展昭脸上仔细揣测。越看越觉展昭那双眼明察秋毫,深不可测,压力滚滚而至,不由自主道:“她是我未婚妻子,不过我以入狱就给了她信解除婚约。她本良善女子,虽习了武,却不曾走过江湖,也不曾伤过人;这次是情急了。。。。。。展大人,看在我也为公门效过力的分上;请包大人切勿动刑。。。。。。”
展昭道:“你方才原有机会,为何不逃?”董猛苦笑道:“某虽不才,也吃了几年公门饭,律法还是放在心里的。。。。。。况我方才若走了,纵然侥幸脱身,成了通缉要犯,一辈子活在心惊胆颤中,岂不累她一世。。。。。。”
展昭举步绕到牢门前;停了脚步道:“他们逃脱了。”一撩袍,又匆匆而去。
董猛扑到栅栏上,一直看他背影消失在幽暗的甬道中,才挪回木床边垂首呆坐。
展昭吩咐牢头善后,送受伤的弟兄去包扎休息,严加防范,才转回大堂。此时包拯得信已坐在堂上,展昭细述经过,而后请罪。包拯嘉勉几句,叫明日着人追查。事毕已近五鼓,包拯换了朝服,众人簇拥着去上朝。展昭又坐到五鼓鸡鸣,换班的衙役各自就位,才退出大堂。
……
走在甬道上,结束了刀光剑影,清晨的凉意让人宁静。飒爽秋风吹来菊香,遮挽住展昭的脚步。正走到公孙先生的小院前,院门大敞,先生一身青布旧衣,挽袖执剪,拾掇一院秋菊,地上散了些细竹麻绳。
公孙策一眼瞥见展昭,笑着招手叫他进来。展昭也笑道:“先生好早!几天没进先生院儿,这菊开得更好了。”说话间走到近前,小心绕过丛菊,立在缤纷的花间。先生弯腰继续修剪乱枝,边抽空指点身旁花朵,这是“黄海秋月”,那是“蜜蜡西施”;还有香气袭人的“萃香菊”,可以食用的“黄莲羹”等等,兴致很高。
展昭含笑听着,偶尔接一两句,随手取了根细竹麻绳,蹲身修补前些日子被秋风秋雨打坏的竹篱。待公孙策说完,才道:“先生,我看你院中菊花大是有异。这东篱下的细细修剪,毫无余枝蔓叶,朵朵花大如碗;南墙下的品种大致相同,然从未剪过似的,花开得虽多,难以入品,可对?”
公孙先生并未抬头,道:“花若太繁,就不能大,所以要剪去多余花头,但如此一来,合了养花看花人的意,却违了菊的本性。菊可以写作‘鞠’,本有‘敛’的意思,也有‘盈’的意思。我是又想赏花,又想它恣意烂漫,所以分了两处种,你看这样不是很好么?”
展昭道:“先生好道理。”公孙先生摘下一片生了黄斑的病叶,扔在一旁,道:“展护卫,官场中行走,也莫要太压抑,你万事谨慎,宽容隐忍,当然好,但有时也要。。。。。。像这个一些。。。。。。”伸剪指了指南墙。
展昭笑笑,没答话,绑好麻绳,站起到院角井边,摇动辘轳,打了满满一桶水,提到花间,执瓢浇水,手臂挥处,水珠飞洒,打得花儿叶儿乱颤,那颜色越发明艳。反复几趟,把花浇遍。
公孙先生已收剪退出花圃,看他做得轻松,叹道:“还是年轻好,我是老了,提几桶水就累得一头汗。”
展昭道:“先生刚刚不惑,哪能提‘老’字?我们习武之人,臂力远比常人强。先生,你若愿意,我教你内功强身。”公孙先生沮丧道:“我这老骨头,还能学会?”
展昭正色道:“先生本就会武。。。。。。”先生难得一愣怔,展昭笑道:“‘五禽戏’可不就是先生每日要练的?内功并不难习,如只求强身健体,我包先生半年就有小成。”
公孙先生喜道:“好,好,现在就开始教如何?”
展昭宛尔:“难道先生也是急性子?我回去写好入门之法,晚上来给先生看。”
公孙先生“啊”了声,道:“忘了展护卫还未休息——带些菊花回去插瓶吧。”
展昭摇头道:“不用,还是任它们开在枝头的好。”
公孙先生弯腰剪花:“我无以回报,秀才人情,就带回去吧——这菊便离了枝头也无损骨气的。”选了十余枝剪下,用麻绳捆做两束,道:“给白护卫也带几枝。”展昭接过,出院回房。
换下官袍,想到要见玉堂,有些情怯,靠在椅上发呆。忽然忆起洛阳府那张子翰的话来——情之一字果然难解。霍地站起,暗自长叹道:罢,罢,罢,回去但见机行事,反正不能教坏了两人情谊。找了张纸裹好秋菊,挟起出府。
路经宝珠寺时,伴随着钟磬之声,寺内女尼已在颂经。展昭放缓脚步,一步步挨到家门前,踟躇片刻,轻扣门环。田伯早自敲门声中听出是他,门方开了条缝就急着道:“大人可回来了!白大人来来往往看了几次,急得许久没见似的。”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展昭脸上一热,应了句,大步进去。
白玉堂屋里呆不住,正在游廊下踱来踱去,听见人声,忙迎上来道:“可回来了!什么事耽误了?”伸手就要拉。展昭一闪,就手一大把菊塞在他手中,道:“先生给咱们的,你找两个瓶子养着吧。”趁白玉堂低头看手中之物,疾步进了自己房,反手掩上门。
白玉堂暗笑:这害羞猫也滑了。扯掉外面生宣看看,自语道:“好菊!剪下可惜了。”到书房架上找了对钧窑的瓷瓶,汲水插好,自己房中先放了一瓶,退后看看,倒也趣致。
又执瓶到展昭房前,胡乱敲两下门,道:“奇了,青天白日的,掩门做甚?”不待里面人开口,随手推开,一脚跨进来,见展昭去了腰带在床沿坐着,奇道:“不去吃饭,这就要睡么。”把瓶摆在案头,走到床边,鼻中忽嗅到一丝异味,一转念,道:“昨夜府中有事?你跟谁动手了?”
展昭见他落落大方,无事人似的,并不提昨天事,紧绷的心也松了些,道:“你机灵!”把事情讲了。
白玉堂听罢,道:“又是个为情所困的!”刻意盯展昭两眼,展昭低头不语。白玉堂道:“双魔身手不差,两人合力,确实难把人留下。你伤哪儿了?”
展昭道:“无妨,求胜心切,被抓了一把。”白玉堂道:“让我瞧瞧。”他既说明白了心事,举止见更见亲密,伸手就要拉开展昭衣襟。
展昭急道:“真不妨事!已抹了大嫂散淤的药,两三天定好。”
白玉堂岂是拦得住的?拍开他抓住衣襟的手,道:“又不是姑娘,有什么臊的!你举手不便,伤在肩上么?”一把抓住里外衣领,两边一扯。
展昭情急站起,又拦又躲,撕扯间气血一滞,才知方才硬接那一掌还是震动了肺腑,脸一白,跌回床边,闭目调息。衣领被白玉堂就势扯开,五个青紫的指印浮在肩头,四周肌肤也已红肿,十分触目。
白玉堂心中一揪,切齿道:“好个天魔,若是撞在白爷爷手上,剁了他爪子!”细看青紫之处都抹好药膏,方轻拉好衣领。
此时才看到这猫儿脸色有异,一惊把住他脉门,片刻收手道:“我助你行功。”左掌与展昭右掌相抵,催动真气,缓缓送过。展昭内力本厚,得他一助,不过行了三个周天,真气已流转自如,道声“好了”,收手睁眼,朝白玉堂微微一笑。
惹得痴情的白五爷一阵心猿意马,叹道:“猫儿,想我白玉堂狂放二十几年,从不服人,唯见了你笑,不战也败,真想。。。。。。”骤然打住,转身道:“可惜时机未到。。。。。。咱们快些吃饭去。”
展昭隐隐知道他意思,脸热心跳,庆幸他说得隐晦,只做不懂,但求熬过一时是一时,挨得一日是一日。
'鼠猫'今宵未眠 十六 酒不醉人
中秋刚过,天上就不见了日踪月影,秋风秋雨相约而至。连绵秋雨中,树木枝残叶破没了风采,秋雨使江河水涨,沟满壕平,鱼虾蟹突然多起来,那些半大的孩子,见有鱼捕,一个个便来了精神,京中一些没有应营生的大人,也操网掺杂在其中凑趣,捉了鱼去集上卖,换些米钱。
汴河两岸的农田里,田舍翁披蓑顶笠,忙着在自己田头挽扶倒伏的庄稼。一些年轻力壮的,见扶也扶不起,搀又搀不住,索性站在田间,攥两只泥拳,气恼的看秋禾在泥水中慢慢腐烂。
京郊来了许多难民,牵儿扯女,沿路行乞,以天为庐以地为床,风餐露宿,命若悬丝,千里迢迢赶到京师,只想在这首善之地求条生路,却被守城的禁军挡在门外。仁宗得知,一查,原来渭河一带及黄河两岸,继去年大旱之后,又受了场百年不遇的水灾,自秋至夏,颗粒无收。地方官员虽上报朝廷,然避重就轻,赈灾不力,致使大量灾民流离。龙颜大怒,令开封府、县全力放粮赈灾,施衣施药,劝说灾民返乡。令地方官带罪补过,民情安定后一律上京领罪。
这一来开封府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案子要办,灾民要救,还要保障京城安全,街市稳定。下面的城里城外跑,上面的宫里府里京郊忙,吃饭的空都是挤出来的,天黑回家那是倒床就睡,天一亮跳起就走,整整近月,才算安定,阖府上下几百号人都瘦了一圈。
白玉堂打生下来没这么忙过,感叹一番“一入官场,身不由己”,也为此事尽心尽力,纵有纠缠展昭的心思,也没了功夫。两人忙碌而又平静的过了月余。
赈灾事刚过,府中积下的大案要查,派两人一去青州,一去咸阳,把个白玉堂惹得直想跳脚,赈灾虽忙,日日同进同出,声气相通;这回一东一西,怕又要近月不得见,吃不到也不能看了。
两人同日起程,白玉堂跟着展昭出东门,到城外长亭,把臂而别。展昭西去不多远,身后马蹄声疾,白玉堂又转了回来,扬声道:“等等,忘了要事!”展昭勒缰住马,白玉堂已至跟前,跳下马来,道:“林中说话。”展昭不知他又闹什么玄虚,疑惑跟进。
白玉堂正靠在一棵合抱粗的古树下,见他进来,招手道:“有句要紧话。”展昭踩得落叶沙沙做响,走到他面前,方说了句“什么要紧话?”就被白玉堂猛扯入怀,紧紧拥住,就唇上狠亲一下,道:“我知你心中已有决断,此次回来,定要给我说个明白!”
展昭使力挣扎,奈何这人早有准备,双臂上竟贯注了五分真力,铁箍一般。展昭方提气行功,唇上又是一阵温热柔软,片刻松开,白影晃动,那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