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神医不乐,觉这话有些小看他,道:“今日愿来,就是愿意做证。他位高权重又怎样?老夫说的句句实话,皇上面前,也敢对质!”胡子一翘一翘,“草民”也不称了。江湖传言这老先生别无毛病,唯倔得可爱,几人都听说过,今日算是亲眼见识。
包拯不以为杵,道:“先生高风亮节,本府失言了。本府马上派人去洛阳查此案,先生近日行踪还望见告,以便联络。”
万神医见包拯朝廷重臣,非但不怪罪自己失礼,还自揽过错,气消了不说,又添了三分敬意,道:“这样吧,草民在京中留上十日,大人有事就叫人到周鼎记叫我。公孙先生闲了也可去那儿找,咱俩好好谈谈。”先生大喜道“定去”。老先生看话已说清,起身告辞,展昭白玉堂两人直送到府外方回。
包拯正换朝服,见他俩回来,道:“本府去见圣上,请圣命方好去见洛阳王。展护卫,你收拾一下,等本府回来,马上动身去西京查明此事。白护卫,跟我进宫。”
白玉堂听要展昭独自去见洛阳王爷,有些担心,看他一眼,还没张嘴,大人急着走了,只得跟上。
展昭收拾好,待包拯回来,领了圣上手谕。
包拯叮嘱:“那洛阳王豪爽正直,甚得圣上信任。方才圣上听了此事很是不解,闻书又出自王妃之手,王爷不定知道不知道,疑其中或有别因。你办事细心,但此次案件牵涉太大,要十分精心,休出差错,人证物证定要齐全。如要用人找洛阳府尹调遣,如有难为之处速派人告知本府。”
转头见白玉堂立在一边,面色不快,微微一笑,道:“那王爷别无所好,就爱听两句好听话,此行本府不叫白护卫去就是这缘故,一来府中要留一人,二来白护卫性情高傲,想此类话等闲不愿出口。展护卫,你见机捧他两句,方好说话办事。”
白玉堂没想包拯口中会说出此话,剑眉一挑,没言语。展昭笑着答应,牵马出府。
白玉堂送到府外,执手道:“今天才知道包大人也是宦海高手,如此圆滑,你跟他也学了不少吧?我不能和你同去,一切小心。”
展昭用力回握一下,道:“放心!我尽快回来。府中这些日子忙,你也要注意身体。”
白玉堂笑道:“这话原是我想说的,叫你抢了先。保重!”
展昭伸臂同他抱了一抱,上马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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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圣典劫(中)
洛阳自唐以来既是陪都,豪门巨宦甚多,那一番繁华不逊东京。
展昭快马兼程,半日一夜无休,进城后径直到王府递上御赐腰牌,求见洛阳王,须臾有人请展护卫晋见。他来到王府正厅,见正中端坐一人,蟒袍玉带,一部美髯,知是洛阳王,上前叩见。
这洛阳王武将出身,性甚豪爽,开口就道:“起来吧,看座!展护卫,你不认得本王,本王可见过你!前年阅武楼本王在,去年、今年元宵本王也与圣上一同赏灯,不过你忙忙碌碌,来去匆匆,本王要找你说话也没机会。”
展昭道:“王爷身份尊贵,该展昭拜见王爷才是,怎敢叫王爷先跟展昭说话?”
洛阳王道:“本王原是武将,不讲那么多规矩。你那身武艺很不错,不知弓马可娴熟?有时间陪本王练练。”
展昭心说这王爷可真够直接,连道“不敢”,说自己那样功夫抓贼还可,驰骋沙场就不合适了。久闻王爷枪法传自蜀将赵云,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马上马下无人能敌,自己但凭一柄短剑,万难挡其锋锐。
洛阳王见他言语虽谦虚,说的全在理,态度不卑不亢,毫无拍马之意,心中喜欢,道:“展护卫虽出身江湖,见识不凡,难怪皇上器重。今番来见本王,有何公干?”
展昭起身拿出皇上手谕,双手奉上,道:“王爷接圣上手谕!”
洛阳王忙站起双手接过,恭立着看了。饶是他豪气冲天,也看得心“嗵嗵”跳,额上微微见汗,道:“原来展护卫皇命在身,本王怠慢了。万神医确实治好好小儿的病,但其中详情,本王确实不知。展护卫稍等,来人,请三王妃!”
洛阳王问圣上近况,此案究竟,展昭细答,其间细看洛阳王神情,见他目光坦诚,确似不知此事。
待听完,洛阳王道:“近日本王有桩烦心事,加上忙小儿的病,如此大事竟然不知。依本王看,寻常贼子一没胆,二来要这些书何用?以前本王在边关听说辽金等国主重金收购这类书籍,一本书有时竟能卖万两白银,有没有可能是那些化外之民仰慕我中原文化,主使的呢?”
展昭一震,俊目闪亮,道:“不瞒王爷,王爷所疑与包大人不谋而合。惜乎无凭无据,不能上使馆搜查。目前王爷府上这本是唯一线索。”
洛阳王道:“本王妃子极贤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整日吃斋念佛,绝不敢做出与贼人勾结的事。这书来得蹊跷,事关我大宋国体,本王定查个水落石出。”
此时听环佩叮当,一大堆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个中年美妇走来,到跟前施礼,细声道:“王爷唤臣妾何事?”
洛阳王挥退下人,道:“王妃,琮儿前日得的奇症,万神医说那方子是从府中医书所得,本王怎不知咱们府中什么时候添了医书?”
那三王妃一听,脸色一白,期期挨挨,竟答不出话来。
洛阳王脸一黑,沉声道:“怎的不答,真的来路不明?”他曾纵横沙场,指挥千军万马,就是现在依然手握重兵,护卫一方,天生威仪,家人无不敬畏。此刻虽未高声,那王妃已吓得抖声道:“臣妾斗胆,敢问王爷为何问起此事?”
王爷道:“不是本王要问,是圣上要问!那书是皇家被窃之物,这是开封府展护卫,奉皇命来查此事,王妃,你如一意隐瞒,可是大逆之罪!”
王妃大惊,抬头看展昭,展昭见礼。那王妃知瞒不得了,道:“王爷,书也不是臣妾所有,乃是。。。。。。张公子叫人送来的。”
王爷一怔,道:“哪个张公子?”王妃声若蚊哼,道:“就是张府尹的公子。。。。。。”一双垂在裙边的手微抖。
展昭一惊,就见洛阳王一拍案,怒道:“早不叫他上门,你竟敢瞒我私自见他,是把本王话当耳旁风了!”
那王妃吓得不顾有人在,跪倒在地,泣道:“王爷息怒。。。。。。张公子并未进府,只叫人送来书信,说是觅得医书,或有帮助,臣妾见琮儿命在旦夕,情急收下了。。。。。。不想正是万先生所需。。。。。。”
展昭甚尴尬,转身装做打量墙上字画,凝神细听。
洛阳王余怒未息,冷笑道:“他却有心,书呢?”
王妃道:“在琮儿那。”洛阳王道:“起来,去拿。”
王妃犹豫,道:“那书琮儿视若珍宝,日日拿在手中,臣妾怕要不过来。”
洛阳王道:“妇人之见,皇家典籍,怎容他不给?本王去要!展护卫,随本王来。”
王妃见他要亲自去,眼泪又下来了,追了两步道:“王爷,王爷,臣妾求您见了琮儿好生说话,他刚好几天,万先生说不能再刺激他了。。。。。。臣妾就这一个儿子,求王爷了!”
洛阳王立住脚,也不转身,道:“琮儿明理,话说清楚哪有不给的道理!”举步前行。
展昭看不见他脸上神情,但听话意,父子间定有嫌隙,似乎世子起病也与此有关。来查案竟搅入王府家事,牵涉到洛阳府尹公子,始料未及,事到如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打定主意少说话,端看王爷怎生处理。
侯门深似海,展昭随洛阳王穿廊绕柱,不知过了几层院落,方来到世子赵琮住处。早有人来通禀,那世子已在门口垂手等候,见到洛阳王到,趋前见礼。
展昭见他二十五六年纪,锦衣华服,仪表堂堂,刚毅之状绝类父亲,又比父亲多出三分书卷气,形容确实有些憔悴。
赵琮见父王身边一陌生青年,尔雅温润,十分的人才,一身朱衣,正是御前护卫服色,知是京中来的。
展昭见礼道:“开封府展昭见过世子。”赵琮意外,点头回礼,态度有些冷淡。
洛阳王径直进厅上坐下,道:“展护卫奉圣命而来,要查清一事,琮儿,此事如不说清,我赵家百年声誉要毁于一旦!”
赵琮动容,看展昭一眼,道:“父王,到底何事?为何来找儿臣?”
洛阳王拿出手谕,道:“你自己看!”赵琮捧着看了,脸上变色,沉吟不语。
洛阳王沉声道:“书呢?”
赵琮惊醒,叫贴身仆从到内室枕下去取。那仆从取来,厚厚一本,交给洛阳王,王爷看了书名,一页页翻看,果然在其中找到官家印鉴,他把那页给赵琮看:“此书在你处多日,就没看到这印鉴?”
赵琮瞥一眼道:“未曾看到,这是本医术,儿臣没兴趣翻看。”
洛阳王哼一声道:“没兴趣还放在枕下!如是送书人来你就有兴趣了。”赵琮脸一红,不语。
洛阳王看展昭一眼,忽悔失言,道:“展护卫勿奇,这逆子交了个狐朋狗友,镇日在一起走马斗鸡,风花雪月,把艺业都荒废掉,本王想起就气!”
这话说重了,展昭还没张嘴,赵琮就不悦道:“父王,您怎能这样侮辱张公子!请收回您的话!”
洛阳王见他当着展昭面竟敢如此忤逆,怒火中烧,道:“逆子!难道本王胡说!这书他怎么来的?如果没和盗匪勾结,这半月前方失窃的书怎会在他手中!”
赵琮不接他话,转身对展昭道:“展护卫,张公子是我至交好友,人品高洁,我敢以性命担保,他决不会与什么盗匪勾结!”
洛阳王拍案道:“还替那狂生说话!你非寻常百姓,可知妄言后果!”
赵琮昂头站着,满脸倔强。
展昭眼见父子俩要弄僵,不能再旁观,上前一步道:“王爷息怒,此书如何到张公子手中,展昭不敢妄断。敢请王爷把书交于展昭,展昭马上到张大人那里去查询。。。。。。听闻殿下有清恙,正在静养,就不多扰。”
洛阳王想起王妃的话,心中一叹,威态稍敛,递书道:“本王性急,这逆子性倔,让展护卫见笑。”
展昭接过书,道:“四殿下为朋友直言不讳,也是男儿本色——展昭皇命在身,不敢耽搁,这就告辞!”
洛阳王知他是天子近臣,虽不过四品护卫,也不愿怠慢,忙要叫人送。
赵琮道:“展护卫且慢!我有几个武学上的问题曾问过我府中教头,不得其解,展护卫乃朝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想请教。但不知展护卫查完案后可能耽误片刻来王府一趟?”
展昭意外,道:“查明结果原要回来禀告王爷,承蒙世子看得起,展昭定知无不言。”
赵琮面露喜色,道:“父王不用叫人,儿愿代父王送客。”
展昭忙推辞,洛阳王道:“展护卫,本王这四子性情与我最像,不拘小节,最喜交友,素有孟尝之风,这些日子在家闷着,早就急了,你就陪他走走吧!”
展昭起先见赵琮冷淡自傲,没想到却是这样人,见王爷也无阻拦之意,只好行礼告退。
交谈中就到府门口,赵琮站住:“展护卫,我还有一事请你帮忙。”展昭问:“是为案子?”
赵琮摇头道:“我确实不相信张公子会和盗匪勾结,他是洛阳名士,虽狂放些,但人品绝无问题,展护卫见他便知。案子的事,展护卫皇命在身,开封府清名远扬,我不想多问。。。。。。是这样,你方才也听到了,父王误解子翰,我这些日子也不便出门,展护卫可否替我捎一物给张公子?”
见展昭点头,解下腰间玉佩,往地下一摔,上好美玉断为几块。他弯腰拾起,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裹好,交于展昭,道:“你把这给他,他自然明白。”
展昭大惑,接过入怀,告辞上马,直奔洛阳府。赵琮负手立在阶上,目送他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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