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碌碌,少年挥手打破水镜。
明明曾经这般接近……
明明也是他开口先斩断了情丝……
但……
他阖上眼,环臂抱住他自己,额头轻抵在指尖……
他觉得他的心……好像坏掉了。
群妖赴宴(下)、(终)
群妖赴宴(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耳边隐约听见系于车撵前的叮当铃音。
她不知道此刻是现实,亦或是梦境……
思绪如薄纱,半遮半掩地在她眼前朦胧的展开一幅瑰丽的画卷……
头顶是一弯墨蓝的苍穹,东天浮着一轮笼着淡淡烟云的玄月,八千丈的昆仑峰顶薄薄的蒙着皎皎白雪……
等等!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是昆仑?
苏苏脑中一片混乱,她从未去过昆仑,为何会这般下意识的笃定这便是昆仑?
画面在她眼前快速的跳转……
下一瞬,眼前霍然现出一片繁盛的桃花林,朵朵如杯口大的桃花迎风颤抖着吐露芬芳,层叠的粉色花雨中隐约窥见一个少女的身形,她摇摇被沉甸甸的桃花压弯的树枝,霎时惊飞树顶的雀鸟,一时落英缤纷……
“别闹……”
桃树下被纷飞的桃花瓣铺洒一身的青衣少年拂开散落在衣上的花瓣,慢慢走入月光中……
苏苏惊讶的掩住唇……
这是……这是少年时期的姜尚?
那少女的脸笼在夜色中,背着月光,始终看不分明……但她却再明晰不过的感受到少女此刻充溢在胸中的思慕喜悦。
画面慢慢的越离越远,渐渐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仿佛在看着一场两个人的默剧,看着那少年背倚着花枝,静静注视着少女为他在月下桃林歌舞……
看着那少女纤细的腰肢如风折柳,轻点着脚尖翻飞旋转,身姿袅袅……
真美……
苏苏暗叹,就是再精美的电影也不如这个现场体验震撼人心……
倏地,那月下独舞的少女仿佛感应到她的存在一般,突然无预警地抬头——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这一刻交汇……
苏苏倒吸一口气,猛然坐起身——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寿仙宫内,两旁宫人们惶惶然伏跪在床下。
苏苏睁开眼,寿仙宫内灯火通明,从敞开的朱窗隐约窥见窗外熹微的晨光,她扶着额,“我何时回来的?”
“回娘娘,是昨夜戌时陛下将您亲自抱回来的。”宫人语中掩饰不住的喜色,“陛下当真十分怜宠娘娘呢。”
苏苏揉揉额头,只“嗯”了一声,便倦倦的重新趴回床上。
宫人慌忙道,“娘娘,娘娘你身子可有不适?”方才苏妃初醒,竟也忘了提,昨夜苏妃是被陛下送回来的,她们只隐约知道苏妃被妖怪俘走,幸而陛下神勇,司天官姜尚也道法精妙,早早便将苏妃给救了回来。虽然司天官为苏妃诊脉,确定无碍。但陛下还是不放心,遣了贴身宫侍在寿仙宫内候着,一旦苏妃有碍便即刻通报。
苏苏只懒洋洋的摇头,“只是着了梦魇……”当她醒来时发现是在自己的寿仙宫,而不是地牢抑或是闻仲或其他术士手中,她一颗心便已经放在肚里。
如今整个宫廷,唯一对她的身份知根知底的便只有姜尚……
其实昨夜他大可直接将她连同玉琵琶一道收了,或者在破解寐喜迷障那刻,当场将她的身份捅破,但……
苏苏阖眼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不知道为何他事到临头,却莫名放过她……
思及梦中朦胧见到的那一幕,仿佛窥见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隐秘,苏苏不自觉抓紧衣襟,胸中泛起难以言喻的不安。
之后的日子平静却暗潮汹涌的度过,她平日几乎都待在寿仙宫,足不出户,令人也拿捏不到什么话柄,至多也只是觉得这盛名于外的苏妃太过内敛低调,印象单薄。
寐喜自那日之后,虽然断断续续也有几次联络,他的态度不变,依然还是那么毒舌,仿佛那日的情动表白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同为理智型的苏苏,自然松口气,也努力配合的将彼此的关系维系到最初。
极少数的时候,她在参加宫宴时偶尔会和姜尚打一个照面,他每次皆是目不斜视,保持根正苗红的君子形象,坚决不与她这妖孽有牵扯。但若是她稍稍有了额外动作,他便毫不放松的盯紧她,只待她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就一举拿下她!
至于闻仲闻太师现在人还在西岐和未来的周王大战,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方设法的除掉她这个妖女吧……
唯一值得安慰的,似乎也只有帝辛。
仗着帝辛短暂的怜宠,苏苏暗中将玉琵琶的原形置于摘星楼顶,只待七月的帝流浆。
或许是帝王皆情淡,对比其他宫妃,苏苏也只能勉强判定帝辛应该是很宠爱她的吧,他们之间始终都隔着一层无形的障壁,他既不希望放她过去,苏苏也不想让他走进来……
这样一盘点,苏苏突然对自己穿越以来的男人运感慨万千。
不是说妲己是祸国妖孽,令一干男人神魂颠倒么?
苏苏托着腮,还是说她的男人运当真有这般惨不忍睹……
在那场浩大的封神之战中,她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偶尔也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其实不错,就当自己是古代宅女,待她慢慢沉寂得在所有人中不再惹眼,她便可以考虑犯几次可大可小的禁忌,令帝辛将她送往冷宫……约莫在冷宫再待个半年,她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离开朝歌了……
就在苏苏觉得可以就这样一直平静得朝着既定目标前进时,闻仲大败西岐领兵凯旋的消息,将她的既定人生轨道在此刻重重推往另一个高峰。
春末夏初,闻仲班师回朝,王都沸腾了!
帝辛率兵亲迎太师,为庆贺大捷祈求国运,帝辛举一城之力兴建鹿台。
历代商王皆要兴建祭台,但此次帝辛的鹿台无疑也是历代最奢靡的。
苏苏曾看过鹿台的大致结构图,虽然此图号称是集所有巫师巧匠之力所画出的“非翎毛,非走兽,非山景,非人物”的祭台奇画。
但当苏苏对着此图仔细的研究了大半天哪边是头哪边是尾,通篇比毕加索更毕加索的难懂抽象,只能无奈的承认自己在这个时代果然是毫无审美见地的无知文盲。
幸而按照此图作出的效果不错。
鹿台高四丈九尺,殿阁巍峨,琼楼玉宇,玛瑙砌就栏杆,明珠妆成梁栋,夜现光华,瑞彩非常。
巫师道,“此台真是瑶池玉阙,阆苑蓬莱。陛下早晚宴于台上,自有仙人、仙女下降。陛下得与真仙遨游,延年益寿,禄算无穷。”
负责督造鹿台的姜尚并未言语,此次鹿台倾注了大量人力物力,几乎将王都周遭各个封邑的奴隶掏空,方在七月初建成。
苏苏当夜照例奉旨赴宴,出门前她抬头看了看时辰,天色尚早,她思忖着此宴闻仲会在场,她干脆随意晃一晃脸便告假退回寿仙宫也好。
临行的路上和姜后的御撵交错而过,苏苏透过飘飞的帘幔,突然发现跟在姜后车撵前的宫人隐隐有几分眼熟。
那宫人看到她后,忙恭敬地向她低头行礼,神色却透着几分不知名的惊惶。
两人的车撵只短短交错了数秒,便再也看不到宫人的身影。
苏苏又思忖了片刻,还是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便也不再费心。
却不想……
这一去,她便再也没有回来。
群妖赴宴(终)
今夜的宴会比平日更加隆重奢靡,这也意味着:比平日更晚开饭= =!
还以为能早点回去,苏苏出门前没有事先填过肚子,此刻肚皮已经开始哀号了,偏偏那祭文还在念得没完没了。什么时候开宴啊,她忧郁的撑着小下巴,极度想暗杀历代编写祭文的巫师祭祀官们。
今日这般正规的大宴按照她的品阶,是坐在妃嫔中的第四位,稍远一些,斜对面正是殷郊殷洪两位皇子。
殷洪年纪小小,却是执着成人巴掌以上的酒盏朝她点点头,大眼弯弯,笑容灿烂得露出一对小虎牙,很是可爱。
啧,所以她最讨厌小孩了,尤其是这种阴险的小孩。
十四岁的大殿下殷郊却没有什么掩饰情绪的意思,只傲慢的抬起下巴睨了她一眼,转过脸去。
真是……
苏苏摸摸脸,难道她真的是史上最没有魅力的狐狸精吗……
终于,冗长的祭文结束了,宫人们捧着佳肴美酒鱼贯进入大殿。
苏苏矜持地飞舞着筷子,含蓄又迅速的解决桌上的菜肴。
此次夜宴的陪宴官乃是亚相比干,大宴共三十九席,鹿台上每重楼阁分十三席,共据三层。十分之郁闷,闻仲黄飞虎比干自不必说,但近来在帝辛跟前俨然已是朝堂新贵的姜尚也同在此列。
闻仲稍早见到她时只冷哼一声,其后便直接无视她,和天子朝臣们把酒共谈攻伐周方国一役。只是……
闻太师他那双眼是无视的,但平日总是闭着的第三只眼却怒目而瞪,牢牢得锁住她。
强大的心理压力啊……
苏苏小爪子扒拉着酒菜,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如何也不想与闻太师三目相对。
宴席间,男人们大谈征战,女子们集体排挤她,苏苏只想快快填饱肚皮,待够了时间就尽快退场,是以一直将周遭的声音当作耳边风,不想,飘忽的注意力突然被一个名字吸引。
“……西岐战败称臣,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愿入朝歌纳贡代父赎罪……”
帝辛漫不经心地道,“伯邑考所纳何物?”,
闻仲将进贡本呈上,“乃是七香车,醒酒氈,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西伯侯赎罪。”
苏苏的神经霎时敏感起来。
哦哦哦,她熟悉这段,终于撞上了熟悉的剧情了……泪流满面中。
见原本精神萎靡的苏苏突然兴奋起来,闻仲和姜尚抬眼投去关注。
苏苏只得重新按捺,凝神又听了一阵,大致知道伯邑考会在一个月后启程入朝歌进贡……
“妹妹很关心那伯邑考?”黄妃爽朗无比的声音冷不伶仃在耳边响起。
“苏苏没有……”苏苏郁郁地继续扒拉着爪子,在宫斗中,这是作弊啊作弊!
身为练家子,黄妃能充分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去无影神出鬼没!偷窥、探秘、诬陷、栽赃……这些宫斗上的先天优势黄妃全具备了,苏苏只能采取被动防御。
“那伯邑考据说是周方国第一美男子,妹妹到时想不想去看看?”黄妃亲热的和苏苏咬耳朵,
苏苏睁眼说瞎话,“黄妃姐姐,我还是喜欢像陛下这样英武的男子,伯邑考就……”
更何况,那家伙可是一出场就挂掉的跑龙套,挂掉就算了,还悲惨地被剁成肉酱,做成肉饼喂了老爸……
想到这,苏苏对着自己盘中的肉饼不由抖了抖,失去食欲。遂嘱咐左右,借尿遁出了大殿先休憩一会,待乘会凉散个步再回去。
月下的鹿台榭耸凌云,楼阁重重,显雕檐碧瓦。亭台叠叠,皆兽马金环。
九曲栏杆,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
苏苏迤俪着长长的裙摆缓缓走过回廊,不远的宫苑内有八百诸侯国进贡的珍奇异兽,平日她足不出户,今夜还是她第一次游览鹿台。时间所限,在鹿台略略兜转一圈,宫苑内的草地尚有一些露水,苏苏小心的拉高裙裾走上阶梯,突然,一个雀跃无比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狐狸!想不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苏苏一脸黑线的回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正惊喜的看着她……
苏苏:“……”
“你怎么会在这?”苏苏头疼的抚额,提溜起兔子先生的耳朵将它抱到相对安全的假山后,若是被闻仲和姜尚撞见,它怕是会立刻变成一只烤兔子。
兔子在她怀中扑腾,“若是再晚个几天,七月十五就没位置了!”毕竟是九百九十九年一次的帝流浆,妖怪这么多,僧多粥少,它自然要早点来占位。
原来是提前来踩点的,苏苏道,“你的同伴呢?”
“轩辕坟只有我是最快到的,他们还要明日才来。”兔子耳朵迅速竖起,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格外自得,“倒是你,很久没见了,虽然我的毛皮还算光亮,不过我身边的雌性们都很思念你的手艺呢。”
苏苏嘴角抽搐一下,想起当年日日为它数毛,保养的悲惨生活……
“狐狸,你现在的表情很扭曲哟。”
“……真是不好意思啊。”
“那帝辛如何?你何时能回轩辕坟。”兔子前一秒还忧心的问,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