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郡主风萨,两个人一起寻找。情况之诡异,内情之复杂,真是看得盛京上下无一不惊异非常。
盛京将军苏弩立马派了亲信手下去快速四方寻找,阿尔哈图的家中上上下下也赶紧派人到各处有可能的地方打探消息,只可惜,翻腾了上下半月,各方消息却依然全无。然后,风萨郡主玉颜震怒,一脚踢翻了阿尔哈图家正堂地上的炭盘,火红的炭火四下飞溅引燃了大厅地中央铺呈的暗红地毯。主家家仆本想赶紧扑救,可是却在郡主大人贴身太监何顺一人一个耳光的赏赐下,个个躲得老远。然后厅中众人全部坐在原位,眼睁睁的看着那张漂亮似乎也华贵的地毯被烧得一干二净,大厅之中一片狼藉,灰烟四处。
“奴才、有事回禀。”安静得几近算是杀意四射的大厅内,总算有只王八开始喘气。
希颜冷眼一扫,是站在左侧阿尔哈图家人队伍里的一位,好象是他的哪位姐夫的样子。“说!”冷冰冰的语气里仍然杀气十足。
那位仁兄听言出列,然后千请安半跪在地上回话:“六弟从小喜爱狩猎,曾听说他在天池附近有几处木屋,心情不好时,他曾经去那里小住过。这次……”接下来自然是不必再多言了。
他这边才说完,苏弩立马就是接岔:“奴才马上就派人去寻。”
“不用!”张若辉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扫了一眼风萨后,希颜冷冷回复:“我和张大人亲自去找!”
“可是,最近长白山下了好几场大雪,郡主和张大人千金之躯,怎可……”苏弩兴冲冲的劝谏在风萨郡主越来越冷冽的眼神下终于逐渐变小,终至失声。
然后,半个月后的长白山、皑皑白雪的从林中,多了两个执着的身影。枫书和何顺本来也是要誓死参加的,可是张若辉却以他一个人管不了三个也理由,把这两个家伙外带盛京将军苏弩的随从,一并打发在山区外。然后,堂堂散秩大臣亲自执着雪杖背着干粮行李带着娇滴滴的风萨郡主,走进了面前的莽莽雪林。
长白山天池,希颜来过,和齐磊一起来的。他有桩生意要在这里谈,对方是朝鲜人,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点。谈生意当然得带女伴,当时正在休年假的希颜便成了他的不二花瓶人选。其实大部分时间里,希颜都没有和他们混在一起。自顾自的欣赏着此间纯净天然的风景,然后无限无休的泡在温泉里。泡得皮肤白白得几乎有些浮肿,却仍然不舍得离开。
齐磊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喜欢泡温泉,当下就答允她下次带她去巴登,让她试试世界第一温泉的味道。誓言似乎言犹在耳,可是最后却未能实现。因为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他和她绝然分手。从此萧郎是路人!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张若辉一边给风萨和自己烤衣服,一边问着那边披着斗蓬,双眼似乎望着火堆出神的女子。她刚才的表情、让人看了很是——危机。是的,是危机两个字。那表情太过缠绵,目光虽然微微呆滞,却游荡着回味与那么一丝丝的凄然。她、在想谁?
思绪拉回,魂归眼前。
没有了齐磊,只有张若辉熟练的烤衣动作:“你好象干这个很熟?”不只干这个熟,甚至对这片雪原很熟,对钻树趟子很熟,对在密林里找猎人们留下的小木屋更熟。天色未暗时,两个人就已经顺利的找到了安身之所——一间只有十平大小的松木屋。屋里一切都很简单粗糙,但却很是实用。堆在墙角半山高的木柴,屋子中央红砖砌成的烧灶以及吊在上面的锅底让熏得早已经分不出颜色的铜锅。那里面咕咚咚的正炖着一只山鸡,那是今天晚上他们两个的晚餐。
“我曾在这里呆了一年!”在看到风萨惊讶意外的表情后,张若辉一边摆弄着手上的衣服,一边加忆着多年前的事情:“其实不用多说,你也早知道我也是密调营的一员。那地方可不是人人能进的,要想成功的在剑尾上带上那只金穗,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
007当然不是谁都可以干的!
希颜非常理解,她不太明白的是:“不是说你和胤佑从小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吗?”外面好象是这么传的。因为两个人粘得太近,所以连带导致七阿哥胤佑和其它兄弟感情极淡。他有更忠诚友爱的兄弟,不需要那样虚伪的表面文章。
“怎么可能不曾分开?皇上对阿哥们的教育一向抓得很严,胤佑性子又强,所以什么样的学习训练他都不会错过,不会允许自己比别人差。”仔细想想,那一年,胤佑似乎和几个兄弟都让康熙扔来东北这里熟悉故土,而自己则是随从人员其中之一。“阿哥们有阿哥们的道场,我则以皇上另有吩咐为名,被皇上和其它人一起带到这里进行特训。”
特训?
难道这里曾是密调营的特训场?
希颜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可是张若辉却没有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仍然在那边说着他的故事:“那是我头一次到东北来,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的我来讲,原林的新鲜与雪原的寒冷同时存在、吸引却也折磨人。”那一年的时光越的过得很漫长,近乎严苛的训练后,身心俱疲,可是看着眼前纯净的天空和景致,心里真是无比的平静。从小陪着胤佑长大,虽不是阿哥,却也每日深陷在那种重重危机与永不休止的阴谋竞争中。那一年的天,那样的蓝。
张若辉在希颜的印象里,一直是温柔却沉默的。他有太多太多的心事不能对别人讲,关心也好责备也罢,因此都变得轻淡、似乎不具伤害。从二品的散秩大臣人员里,极少有汉臣的身影,大部分都是皇室宗亲,爱新觉罗外的人名不管是谁都那样的明显。张若辉一个汉人摆在那里,扎眼之极。他得到皇上的信任,极少在明面上出现更是加重了别人猜测他到底办着怎样的秘密事宜。可这样一个少年老成的家伙,今天却象是吃了回春药丸一样,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他在那一年里得到的所有的快乐,迫不及待的与人分享,也极有可能是头一次与人这样的分享。
他不能与胤佑分享,因为他不能让老七知道他明面上的官员下又有着怎样的身份。
他,无人可以分享,除了胤佑,他似乎没空结交足以让他分享这种事情的朋友。
男人的寂寞,希颜理解,所以不再提问。只是在张若辉说得兴起时,适时的加上几句,让他的谈论兴致更加高昂博发。齐磊曾经说过,只要她想讨好男人,可以让那个男人觉得身在天堂。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张若辉异常兴奋,他的兴致感染了希颜的情绪,两个人即使在雪林里看到曾经路过此处的大熊的掌印,都不会觉得恐怖,只觉得新鲜有趣。每日里为了填饱肚皮而打下的各色猎物,都成为了两个之间消遣的道具。张若辉是带着弓来的,可他的硬弓希颜根本拉不动。只能眼睁睁着看着他独领风骚,然后在一边拍掌加油。
“你是不是看着眼红?”
“才不,我才不喜欢这么野蛮的运动。”
希颜撇嘴无赖的模样,换来了张若辉亲溺的举动,揉揉她头顶的皮帽,然后拉着她继续前进。
没有任何温室效应的大清朝,长白山的雪下得那样的大,厚厚的积雪一脚踏下去,没过了希颜的小腿。刺激却也危险!第七天头上,不走运的某颜踩到了不知哪个糊涂猎人遗留在此的狩夹,然后痛呼过后,便是张若辉抱着她一路狂奔。半个时辰后,带她到了附近最近的木屋里。
脱去皮靴,雪白的袜面上鲜血淋淋,张若辉看得痛心疾首,赶紧诊视包扎。虽然希颜一再表示只是夹到了皮肉,并未伤到筋骨,可是,看样子有好几日是不能走动了。于是,两个人便以这座小木屋为宅,过起了宅男宅女的生活。
本来这一路上的大小事务差不多都是张若辉亲手干的,这下子希颜受了伤,更是专职成了吃现成用现成的了。看着他每天在眼前转来转去,操持‘家务’照顾自己的认真模样,希颜真的觉得自己精神好象快要分裂了。
“不舒服吗?”拾柴回来,看到希颜抚着脚面秀眉深眉的模样,张若辉赶紧放下柴冲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她的玉足,包裹得很好,并没有丝毫渗血的痕迹,可是:“很痛吗?”
太过熟悉的一句话,引得希颜再也忍不住,将脸深埋在了自己的臂弯中。
狗血,绝对的狗血。
在这场穿越大戏里,最狗血的其实并不是碰上所谓的九龙夺嫡,更不是自己居然成为了孝庄的嫡孙女,而是眼前这位男士居然和三百年后被希颜成功气跑的爱人,一个模样一个名字然后,一样的性情。认真忠诚善良温柔,然后悲天悯人的总是站在别人的背后,凝笑着自己的忧伤。
‘张若辉’也是有故事的人,他的父母在离婚后各自成家,童年一直与祖父祖母为伴的他因为自己不曾得到过父母的疼爱,所以那样的怜惜着幼小的病患。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告诉自己的,而是自己托人去查出来的,在那个艳阳的午后。然后看着侦信社送来的厚厚资料和照片,一张他望着父母远去时的侧影成为了希颜心底永远的伤。他要一个家,而自己却不能给他。然后……
很痛吗?
初识他时,一身白衣的学长对楼梯间捂着心口的自己那样发问。
世界,真的很小,很可笑!
“兮儿?真的很痛?”张若辉急切却也无奈,长伤口就是这样的,又痛又痒,让人很难忍受。她娇滴滴的女儿身,想必更难忍受这个吧?可是自己怎么办?真的帮不上她的忙。“要不,我唱只歌给你?”
一句话,果然唤得满面泪痕的希颜抬头,疑惑的问他:“你会唱歌?”这个年代的男人耶!
张若辉白晳的面庞上一阵微红,不再解释,把脸扭向那面,轻轻的唱起:
“下雪啦,冻冰啦,
门外刮起大风啦,
泥火盆,炭火渣,
讷讷给我烤松鸦,
烤得松鸦直冒油,
我问讷讷熟没熟?
讷讷说我是个急嘴猴,
我边撕边嚼边点头。”
儿歌!
希颜原本伤感的情绪在听到张若辉居然唱这样的歌给自己听后,顿时笑得打跌。笑得肚子都痛得不得了时,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为什么你唱的是满族儿歌?”张若辉可是汉人耶。
一个根本不该问的问题!
因为张若辉刚才还留在脸上微窘的笑意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他不是胤佑,没有骂希颜甚至打她,只是微微低头后,扬起脸淡淡的冲她笑:“我的父母在我两岁时前后脚去逝了,皇上怜惜我年幼,就把我接到了宫里当时还是成贵人的宫里抚养。”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七阿哥的伴读。
“你父母的死和皇上有关?”否则那个老康哪会如此好心?
她就是聪明,太聪明了!
张若辉点头:“父亲是为了保护皇上死的,他是皇上的伴读。母亲则是在父亲的丧礼上自戗撞死的。”
情深不寿!
很狗血的剧情,老康真是悲剧的制造商,批发的那种。
希颜无聊地拿铁杆拨烧灶里的火,点点星火跳出,刹时闪耀却瞬间凋零成灰。
“其实,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
难得见他问得如此艰难?希颜挑眉,示意他继续。张若辉看看她平静的容颜,狠狠心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当时知道那药有问题吧?”
什么当时?哪副药,根本想都不需要想。
希颜低头笑笑,没有给他答案,却是最好的答案。
“那、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你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更何况?”真话也许不能说,但是理由却可以讲在明面:“我不会给仇人的亲属生孩子,永远不会,那副药,帮了我的大忙!”
“你恨皇上?”
“算不上,至少不爱他。”
“十三阿哥和你?”
“我们是哥们,是兄弟。你们都误会了。”
“那十四呢?”
“他还小,没长大。”
“实格嗯?”
居然又问到那个人点子上了!
希颜挑眉看张若辉:“你到底看他哪里最顺眼?”
“执着专情。他答应过我,如果娶了你,再不纳妾。”为此,张若辉彻底颠覆自己的形象,改行当红娘。可是,却似乎忘了一件事。
“他姓什么?”
“爱新觉罗?”
钗尾
人活一辈子,不,不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只要十年,即使是最初始的那十年岁月过后,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恨是什么样的东西?
张若辉恨过,不过他恨的是命运的无情,是阴谋的残忍。可这些东西,这些太过深沉又无奈的恨意,在皇室生活一年年的洗炼后,慢慢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