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异客- 第9部分

　　〃你的亲戚会去现场看发射吗？〃　　　

　　〃他们当然会去的。〃她反问了一句，〃你不会去的，对吧？〃　　　

　　挑战者号的噩梦依然还残留在杰克的脑海中，他仿佛还能看见蓝天中飘散的黑烟。我不会去现场看航天飞机升空的，他想，我不愿接受飞机失事的可能性。想到这里，他坚定地向埃玛点了点头。　　　

　　埃玛同样冷冰冰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接着她就退后了两步，转身准备离开。　　　

　　〃埃玛。〃杰克伸出手抓住埃玛的手臂，轻柔地将她拉转过来。〃我会想念你的。〃　　　

　　埃玛叹了一口气：〃也许你会想念我的，杰克。〃　　　

　　〃我当然会想念你的。〃　　　

　　〃我们分开后，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都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给我，现在却说会想念我。〃埃玛冷笑道。　　　

　　杰克被埃玛语调中的寒意弄得不知所措。埃玛道出了实情。过去的几个月杰克一直避开她，因为靠近埃玛会使杰克感到伤心痛苦，埃玛的成就总是会在无形中增加杰克心中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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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太空异客（34）　　　　　　　　　

　　看来他们再也无法和解了。从埃玛的眼神中，他可以了解这一点。他们只能平心静气地分手了。　　　

　　杰克尴尬地把目光从埃玛身上挪开，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她。〃我过来就是为了祝你旅程平安，顺利完成委派给你的任务。当你经过休斯敦上空的时候，希望你能不时地向我挥挥手，我会经常仰望着你的。〃从地球上看，国际空间站和星星并没有什么两样，从天空掠过时，亮度比金星还要高。　　　

　　〃你也要向我挥手，好吗？〃　　　

　　两人刻意地摆出笑容，毕竟他们都希望这是一次愉快的分别。杰克张开了双臂，埃玛适时地迎上前去做了个拥抱。拥抱短暂而又生分，仿佛他们俩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杰克能感受到贴在他身上的埃玛温暖而充满活力。但埃玛马上就挣脱出来，朝着任务控制大楼走去。　　　

　　埃玛在路上只停过一次，向他道了别。阳光更刺眼了，在太阳的照射下，埃玛渐渐变成了一个剪影，长发在热风中飘舞。看着埃玛渐行渐远，杰克意识到，现在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爱埃玛。　　　

　　七月十九日　　　

　　卡纳维拉尔角即便离航天飞机还有一段距离，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埃玛屏住了呼吸。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在聚光灯的照耀下，静静地矗立在三十九B号发射架上。航天飞机硕大的橘黄色机体和一对火箭推进器，与旁边的高塔一起映照在漆黑的夜色中。尽管埃玛已经数次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每当她又一次看到航天飞机静立在发射架上的场景时，仍然会感到激动万分。　　　

　　机组的其他成员和她一起安静地站在柏油路面上。为了调整作息时间，凌晨两点他们就被叫醒了。一行人从位于行动指挥大楼三层的住地出发，来到火箭发射场观看这个即将把他们送上太空的庞然大物。埃玛在暗夜中能分辨出夜莺的啼叫。大西洋上的凉风徐徐吹来，驱散了笼罩在四周凝滞的潮湿空气。　　　

　　〃这种景象让人敬畏，是不是？〃万斯操着一口得克萨斯腔，懒洋洋地问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同意。　　　

　　〃小的像蚂蚁一般。〃切诺威什说道。整个机组中，只有他没有经历过太空飞行，这将是他的首次太空之旅，因此他看上去异常兴奋。〃我经常记不住它有多大，所以我总会再看上那么一眼。这时我就会想，天哪，它是那么强大，我终于能够驾驶它了，我真是个该死的幸运儿。〃　　　

　　大家都笑了起来。但笑得都很文雅，就像平时周末在教堂里做礼拜时偶尔会出现的那种不自然的笑容一样。　　　

　　〃我从来没想到一个礼拜会那么长。〃切诺威什说。　　　

　　〃每个新人都曾经有你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万斯接住了话头。　　　

　　〃我忍不住了，现在就想上去。〃切诺威什饥渴地注视着天空和星星。〃你们这些家伙都知道太空的奥秘，我已经等不及了，也想马上去领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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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太空异客（35）　　　　　　　　　

　　奥秘。这些奥秘只属于那些有幸升空的人，它不能用言语来传达。你必须亲身去经历，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那深不见底的天空和遥远的蓝色地球，才能真正体味它。宇航员被火箭弹出座椅，回归地球的那一刻，总会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笑容，就像在说，我知道了普通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奥秘。　　　

　　两年前埃玛搭乘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返回时，也露出过这样的微笑。那时，她拖着虚弱的双腿，走进了阳光里，抬头仰望，天空是那样碧蓝。在那次为期八天的旅程之中，她经历了一百三十多次太阳的升起，看到了巴西的森林大火和肆虐于萨摩亚群岛的台风，在埃玛的眼中，地球是如此的脆弱。那次回来以后，埃玛对人生，对世界的看法都发生了变化。　　　

　　在接下去的五天里，但愿切诺威什除了灾难以外，还能充分领略到太空的奥秘。　　　

　　〃天该亮了吧，〃切诺威什说，〃我目前胃部的状态让我误以为现在还是午夜呢。〃　　　

　　〃现在的确还是午夜。〃埃玛说。　　　

　　〃伙计们，对于我们来说，现在应该是黎明时分了。〃万斯说。在所有人当中，他是第一个把生物钟调整过来的。说完他就径直走向行动指挥大楼，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这时时针指向了三点。　　　

　　其他人都跟随在他的身后。只有埃玛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上下打量着航天飞机。一天以前，他们曾经到过这里进行最后的逃生演练。在阳光下靠近航天飞机，它是那样巨大耀眼，令人无法一眼参透。在一段时间内，人们只能了解其中的一个部分。机头，机翼，或是排满了石棉瓦的机身。在日光照耀下，航天飞机是那样坚固和真实，而现在却看上去有些虚幻。一柱擎天，直指苍穹。　　　

　　在这段时间忙乱的准备过程中，埃玛时刻注意着不让自己感到忧虑，摒除心中的一切私心杂念。她已经做好了升空的准备，渴望着重回太空。但此刻她还是感到了一丝畏惧。　　　

　　埃玛抬头向天，星星已经躲藏到云层后面去了，看来要变天了。她打了个寒战，转身走向大楼，走进光海之中。　　　

　　七月二十三日　　　

　　休斯敦六根导管横七竖八地插在黛比·哈宁的身体里：喉咙里插着一根气管切开插管，通过这根插管可以把氧气压入肺部；胃鼻管从她的左鼻孔插入，经过食道，直通胃部；导尿管负责排尿；两根插入静脉的导管负责输入补液；手臂上还插着一根动脉管，动脉管连接着心脏示波器，这样示波器就可以随时显示血压的变化了。杰克注意到挂在病床上方的输液包里装满了强力抗生素，这不是个好迹象，意味着黛比受到了感染。对于一个昏迷两周的病人来说，这种状况并不常见。黛比身体上的每处伤口，身体上的每根插管，都有可能成为病菌感染的入口。可以想见，在黛比的血管里，目前正在进行着一场感染和抗感染的激烈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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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太空异客（36）　　　　　　　　　

　　杰克稍微看了一下，就明白了黛比目前的状况。但是他没有对坐在病床边的黛比的母亲说任何话。黛比的母亲正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睡在床上的黛比脸色苍白，下巴往下耷拉着，眼睑半开，仍然处于昏睡状态。她感觉不到任何外界刺激，甚至对疼痛也无动于衷。　　　

　　听到杰克进入监护室的脚步声，玛格利特抬起头，跟杰克打了个招呼。〃这一夜对黛比来说非常艰难，〃玛格利特说，〃她发烧了，医生们查不出原因何在。〃　　　

　　〃抗生素可能会起点作用。〃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可以控制感染，但跟着又会发生什么呢？〃玛格利特深深地吸了口气。〃黛比本人不想这样，她不想要这么多插管，不想要这么多吊瓶，她只希望我们让她平静地走。〃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她的脑电图还很活跃，并不是脑死亡。〃　　　

　　〃那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没有醒？〃　　　

　　〃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着她呢！〃　　　

　　〃这不算活着，〃玛格利特低头去看女儿的手，手上满是针眼和肿块。〃她父亲临死时，黛比告诉我说她不想像父亲那样痛苦地死去，全身被捆绑住，食物还要靠别人来喂，我这几天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我一直在考虑她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然后她又抬头面对着杰克，问道：〃如果是你的妻子，你会怎样做？〃　　　

　　〃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　　　

　　〃如果她说过自己不想这样死，你也不放弃吗？〃　　　

　　他想了一下，然后又用肯定的口吻说：〃这将是我最终的决定，不管她或其他任何人曾经对我说过什么，我永远不会放弃我深爱的人，无论机会多么渺茫，我也不会放弃。〃　　　

　　杰克的话并没有给玛格利特带去任何安慰。他没有权利去质疑玛格利特的观点和信念。但他对玛格利特的回答是发自内心的，而不仅仅是凭着一时冲动。　　　

　　带着些许罪恶感，杰克无言地拍了拍玛格利特的肩膀，走出了监护室。上天喜欢决定众生的命运，一个受到感染的昏迷病人无疑已经来到了阴阳两界的岔路口。　　　

　　杰克离开了重症病区，闷闷不乐地走进了电梯，显然他的假期并没有开好头。他在大堂下了电梯，决定先去杂货店购买手提箱。一罐冰啤和帆船旅行是他接下来最需要的，这些能帮他把黛比·哈宁从脑海中抛开。　　　

　　〃外科重症监护室发出蓝色警报。外科重症监护室发出蓝色警报。〃　　　

　　杰克听到内部呼叫系统的报警，心里咯噔了一下。是黛比，他想，然后一个箭步冲上了楼。　　　

　　外科重症监护室里已经挤满了医护人员，杰克拨开人群，冲进去直奔监视屏。心室纤维性颤动。黛比的心脏已经成了一堆不规则震颤的肌肉群，无法推动血液循环，这样的话，大脑马上就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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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太空异客（37）　　　　　　　　　

　　〃注入了一安培肾上腺素！〃护士报告说。　　　

　　〃所有人都往后退！〃一个脖子上挂着心脏起搏器的医生命令道。　　　

　　起搏器放电时，黛比的身体随之震动了一下。杰克看见监视屏上的白线一下子冲得很高，但马上又变回一条水平线。可想而知血液中纤维蛋白原的浓度依然很低。　　　

　　眼看起搏器发挥不了作用，一个护士走到黛比身前，做起了心脏按摩，她那金色的短发随着每一次的按压而不断起伏。黛比的神经科大夫所罗门医生此时注意到了杰克，他走了过来。　　　

　　〃注射过胺碘酮没有？〃杰克问道。　　　

　　〃刚刚注射过了，但没有起作用。〃　　　

　　杰克又看了看显示屏，代表血液中纤维蛋白原的浓度的线变得越来越细，渐渐变成了一条细线。　　　

　　〃我们已经为她做过四次心脏按摩，〃所罗门说，〃但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是心内按摩吗？〃　　　

　　所罗门点了下头。〃接下去只有期盼奇迹的出现了。〃　　　

　　护士准备好一针剂肾上腺素，并在里面配入了强心剂。杰克接过了针筒。但这一刻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这些针剂改变不了什么。这时他想到了比尔·哈宁，此时正热心盼望着回家探望妻子。他还想到了自己刚才对玛格利特所说的话。　　　

　　我永远不会放弃我深爱的人，无论存在的机会多么渺茫，我都不会放弃。　　　

　　他低下头看着黛比，此时埃玛的面容不合时宜地浮现在眼前。杰克狠咽了一下口水，宣布道：〃开始注射过程。〃　　　

　　做心脏按摩的护士把手从胸骨上抽了出来。　　　

　　杰克迅速用无水酒精在注射处消了一下毒，然后把针从胸前软骨处伸了进去，当针尖穿过表皮时，他的心率突然加快了。他慢慢把针深推了进去，略微感到有一些阻力。　　　

　　鲜血渗出了皮肤，他知道针尖已经到达了心脏。　　　

　　杰克推着注射器上的活塞，把肾上腺素全部注入了心脏，然后把针拔了出来。〃注射结束。〃他宣布，转头便去看显示屏。黛比，坚持住，继续战斗下去，不要离开我们，不要离开比尔。　　　

　　房间里非常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显示屏上。心动的轨迹慢慢消失了，心脏也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