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欢连连点头,只是对与同门切磋一节略有顾忌,道:“我与师弟、师妹们切磋武术,只怕十一爷会责我学医不专?何况唐九爷等人既然不肯传我绝学,也多半不愿瞧见我勤练武功吧?”
那蒙面人摇摇头,写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这几年以来,你已是唐门的大师兄了。唐十一和唐九虽然各怀私心,但将你视为唐门一份子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亲兄弟之间有时还会算计对方,何况唐门是个大家庭?你只管找同门切磋武艺,唐成器等人对你有成见,你便每次故意败给他们,时日一久,你既能从中悟到武功技法,又能令他们对你消去成见,何乐而不为?”
唐承欢琢磨他这番话,似乎对唐门极具情义,心道:“除非恩公是个哑巴,否则一定是我认识的人!会是谁呢?”暗中将唐门中认识的人逐一比较,光是凭这“恩公”高长的身材,就少有人相仿,而身材相仿的人当中,看不出谁有这么高强的武功,只略一琢磨,已统统排除掉了。他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刚进唐门时,曾见过一面的掌门唐天行来。
他曾听唐福说过,唐门有三怪,但只听他说了唐十一和唐妙婉两人,还有一怪却未说起。后来在唐门住得久了,才知道另外那一怪竟是门主唐天行。据说此人虽然贵为掌门,却从不管事,而且身患重疾多年,也不肯就医服药。最怪的是,此人时常在深夜里到处游荡,唐承欢虽从未碰上过,但听过不少唐门中人说起这事。
他这几年来再未见过唐天行,努力回忆初入唐门见到此人时的细节,只记得他是一个神情忧郁颓废的中年男人,除了身材相仿之外,甚难将其与面前这位武功高强、腰板挺得笔直的“恩公”联系起来。
那蒙面人站起身来,刷刷挽出两朵剑花,提示他瞧仔细了,开始抖剑写道:“先传你内功心法。这套内功源自道家,讲究自然而然、无为而为,最忌刻意修炼。一旦功夫深了,根本无须练功之人用意念牵引,内气自会在体内循环不息,尤以睡觉中得益最甚,你可明白这意思?”
唐承欢见他开始传授功夫,当即摒开杂念,瞧他这句话的意思,倒是不难理解,点头道:“是说这套内功要做到习惯成自然,不需要刻意练式或者导吸,是吗?”
那蒙面人点点头,接着写道:“你现下能理解到这一层,也足够了。这套内功由阴生阳,再还阳入虚,达到阴阳互换,生生不息的境界,是为大成。到那时,你想将之用在任何一套武功之上,都能大增威力。但唯独不能用到我将要传你的这套剑法之上!”
唐承欢大奇,心想武功虽有阴阳之分,但他刚才说这内功虽是由阴入手,但最后却能阴阳互换,到时候还有什么武功用不得?不解问道:“难道还有脱出阴阳之外的神奇武功?”
那蒙面人写道:“天地万物,都不过是阴阳之道,这套剑法自然也不例外。但这剑法既不靠气,也不靠意,而是依靠情来增力,一切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都是催动剑法的内在动力,与这套内功讲求自然而然的法则完全相反,因此练这套剑法的人要么武功平庸之极,要么高强无比,皆视练剑之人的资质悟性而定了。我瞧你过了这几年,还对那小姑娘念念不忘,或许有练这套剑法的资质,至于最后成不成,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唐承欢听得似懂非懂,见他腾身站起,运剑在地上刻写内功心法,不敢出声打扰。片刻后那蒙面人剑势一收,又临空抖出几个字:“熟记心法,然后擦去!”便头也不回的飘然去了。唐承欢凑近地上去看,才读了开头两句,已在心头一奇,一路读了下去,竟与唐妙婉要他修炼的那套内功心法一模一样。
他惊疑不定,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再看后面还写有如何练功的注解,仔细研读一番,不禁哭笑不得。那注解之意,首要强调的便是不可刻意修炼,须将功法无意识地化入练功者的睡梦循环中去,再联想到自己假装练功敷衍唐妙婉的事,竟无意间与练这套内功的诀窍不谋而合,这才明白当初自己为何会突然间精力增长,劳久不疲,却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练习这套内功两年之久了。
他心喜不已,再看那注解,是说练这套内功以三个月为入门,三年为小成,到时方能将内气贯注于拳脚兵器之上增强武术威力。尔后以九年为限,练功者须得努力打通生死玄关,则内功达到化境,否则,练功者即便穷其一生,也无法再进一步了。
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已牢记了注解的意思,伸足扫平地面上的字迹,赶紧回去睡觉。心里亦欢亦幸,觉得世事之奇,莫过于此,自己不想练却练会了这套内功,而唐妙婉日日苦练,奈何用错了方式,却收效甚微。心想:“我该不该告诉妙婉她用错了练功方式?”但一想到她练这套内功是为运用“邪术”,又在心里举棋不定。
次日一早,他提着药箱等候唐冷,却听下人来报,说是利州药铺被人放火烧了,唐十一爷带领人马赶去察看情形,让他挑选一名下人跟随,自去成都出诊。
他心下惊奇,寻思:“原来唐门竟远至利州也设有药铺,却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惹上门来?”此次出诊,病人是成都知州陶大人,那位令他向来钦佩的清官齐振元,就是这位陶大人的学生。陶大人年纪老迈,患有痛风,全靠唐冷独门秘方止痛疗伤。这几年来唐承欢医术渐精,皆是由他为这位陶大人拿脉问病,添减用药剂量,倒是轻车熟路之事。
他经那“恩公”提醒,放弃了趁机离开唐门的打算,一路马不停蹄,来到成都,见那陶大人病情甚有起色,当下调减了服药的剂量,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唐门。旅途中不忘勤练内功,却发觉自己有了杂念,反而进境缓慢,既睡不踏实,也没了往日睡梦中常常有的飘飞舒爽之感。他这才真正领悟到这套内功的特异之处,情知急不得,后面几日干脆不去想它,重又符合了自然无为的练功要诀。
第七章 世事多沧桑(四)
回到唐门后,唐承欢依那“恩公”的吩咐,每日夜里前去向他学武。为免枝节旁生,也不说起自己曾误打误撞练了内功的事。那“恩公”传他的剑法纷繁复杂,总共十三路剑势,每一路又分十三招,每一招又与其余招数存在组合变化,和那总共才十三式的“*剑法”截然不同,饶是他聪颖敏捷,一时间也被淹没于浩瀚的剑招变化之中。
白日里一旦有闲暇,他便去找同门切磋武艺,目的自然是想在实战中感悟“败中求”刀法中深藏的刀意。唐成器等人对他的态度各不相同,但均未真心将他视作同门,不过大家年纪既长,也不能如孩童时那样喜怒爱憎分明,表面上也都各有礼数,听他有意切磋武艺,有的便想趁机羞辱他出气,有的想瞧瞧这位地位特殊的“大师兄”究竟习了一身怎样的功夫,有的则是见他玉树临风,想趁机与他亲近亲近……,总之自此开始,他与同门比武便成了例行功课。
开始时牢记那“恩公”的话,总是故意败阵,自然少不得挨些拳脚,也听了不少同门的嘲笑讥讽,但他对自己此来所求心下有数,丝毫不计较身外的一时荣辱。后来刀法日渐精熟,发觉每一招刀法都有一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不同讲究,看似招招都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实则刀法中早已藏有玄机,一旦悟得真正的刀意,“凶险”却恰恰成为了用刀者的护盾!
久而久之,一众同门渐渐看出他比武时有意相让,而且打他的次数多了,即便如唐成器这样对他恼恨的人,也都渐觉不好意思起来。大家又正是多情烂漫的年纪,相处日久,情义自生,许多人已开始真心叫他一声“大师兄”了。
如此匆匆数月过去,唐承欢沉浸于练武之中,断了每日前去相思小楼的习惯,偶尔去见唐妙婉,却发觉没了往日与她在一起做游戏时的那种心喜,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焦躁和尴尬。而唐妙婉对他的态度也忽然间冷淡下来,二人相对时,常有一两个时辰也说不上一句话的情形。
唐冷和唐九爷似乎事务缠身,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次,偶尔见到,也都行色匆匆。“药局”内炮制各种药散的配方工作,便由唐承欢和几名长者共同行使。
唐冷始终没有说起何时传他毒术,但唐承欢医术已精,遍识各种药材,对各式各样的毒草毒物,已了然于胸。但除了骗人服食或涂抹到兵刃之类的常用法子外,却想象不出唐冷那真正的毒术又有怎样的厉害。
这日算算时间,又到了朝天会半年一次的巡访唐门期限。昨夜那“恩公”见他轻功大进,剑法也习全了招式,便让他未来数月趁夜潜入后庄去向秦宝儿学拳法,以后每隔十日,去那处僻静之地一次,考察和点拨他新习的剑法。
唐承欢等到月上树梢,换了身玄色劲装,飞身上了楼顶,一路提纵,悄无声息的来到相思小楼上方的山顶。以往他轻功虽也算得上乘,但主要是在暗器套路上,自从跟随那“恩公”苦练这数月,才懂得了神行之术,学会利用风吹地利,使自己身轻如燕、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发觉。于是今夜便起了心,决意先不慌去求秦宝儿教拳,而是来探探朝天会的底细。
他情知每次朝天会派来唐门的使者,都会与唐妙婉在那高岩小亭内夜会,当时他还轻功有限,虽有心窥探,但那高岩突兀在半山腰上,想要上去而不被人发觉,几乎没有可能。今时不同往日,他自忖有能力沿着山顶悄悄溜到小亭上方。
探头借着月光望向那半山腰的岩石,看来只有巴掌大一块,当即腾身跃下,每当降落数丈,便寻一处能够踏足的突出位置运足一点,消去冲力,控制着下落速度不至过快。片刻后,他已如大鸟般降至小亭上方,只见亭中坐着两名女子,心里一奇,暗道:“朝天会怎么换了个女人来?”
他深吸一口长气,将身子提至最轻,犹如落叶般往向那亭顶飘落,同时将手里扣着的一块小石抛往亭外地上,发出“哆”的一声,他则趁机踏稳脚步,神不知鬼不觉。
耳听亭下那女子咦了一声,问道:“这山上会有滚石么?”唐妙婉的声音冷冷说道:“若有滚石,相思小楼早就被砸平了。只是偶有小块泥石掉落罢了!”那女子哦了一声,转而笑道:“你这日子可过得好呀,哪里像我成天东跑西跑,累得跟狗似的哟!”
唐承欢在亭顶听见她说话粗俗,口气轻浮,心里已有了恶感,进而想到朝天会害得自己与小娘离散,更觉这个帮会中的人物没有一个好人。
却听亭下静了片刻,想是唐妙婉也恼她此话粗俗,不愿搭腔。那女子似乎毫不介意,打着哈哈说道:“妹子,怎么说,做姐姐的也曾为你铺过床、叠过被,你咋能像个冰人儿似的对我?”
唐妙婉的口气不喜不怒,冷冰冰的道:“我生性如此,难道你忘了?休说闲话,执事可有话叫你传达?”
那女子嘿嘿干笑,阴阳怪气地道:“如今会里发生变动了,唐执事成了唐左执事,在他下面又多出一名右执事,你我以后都归新任的右执事管辖了。”
唐妙婉轻轻啊了一声,显然甚为诧异,问道:“怎会这样?唐执事对唐门了如指掌,谁能代替他行使监视唐门的任务?”
那女子道:“有何不可?新任的右执事也姓唐,原来也是唐门中人,只怕比左执事更了解唐门的底细,嘿嘿,关键是这位右执事有一双慧眼,看得出哪些人是在混日子,哪些人是在为帮会尽心,若非如此,只凭我原先的身份,哪有机会爬上青城堂口的头把交椅?”
唐承欢听得暗惊不已,寻思:“难怪唐门会对朝天会如此委曲求全,原来自己内部出了叛徒,被人知根知底了……啊,是了,是了,也因如此,当初恩公才会叫我隐姓埋名前来唐门习武,看来还不止是要避过妙婉的耳目,还因他也不确定唐门中是否还有别人成为了朝天会的耳目?”想到这一层,心中对那“恩公”真实身份的猜测渐渐清晰了起来,心道:“不论唐天行是个怎样的人,但他多半便是安排下这一切救我的‘恩公’!他不愿助我搭救铃儿也就罢了,可为何也不助我寻找小娘,那可是他的亲妹妹呀?”
他在心头猜疑不定,听见唐妙婉用惊异的口气问道:“青城堂口?何时设的?”那女子笑得甚是得意,道:“右执事一上台,头件大事便设立了青城堂口。你原先收集的那些暗器制作图谱一件也打造不出来,又因你和唐门的私怨,令唐门与本会关系紧张。与你联络的人一再被人暗杀,想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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