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一屁股坐下,大声高叫:“店家,有好酒有肉,快些上来!”几个和尚也不避嫌,和着众人大口大口喝酒吃肉。韦小宝心想:“这些和尚明目张胆喝酒吃肉,是些酒肉花和尚,不知是哪里来的?却又和这些闲人混在一起。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去逛窑子玩婊子?”想起他以前在少林寺出家时,也是喝酒吃肉,还跑到妓院胡闹,不由嘻嘻一笑。笑声虽小,却也清晰可听见,那些人一个个齐齐看着他,两个和尚瞪大眼睛,对他怒目而视。韦小宝慌忙缩回头转过脸,伸伸舌头做个怪相,心里暗叫:“乖乖隆的东,不得了不得了!惹不起惹不起,躲远点!”他想躲,那两个和尚却不放过,一个和尚大步走过来,站在韦小宝身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碗筷都跳起来摔在地上,打得粉碎,酒菜撒得满地都是,溅到韦小宝身上。和尚大声叫道:“洒家自吃酒好好的,你这小子却笑什么?”和尚身材高大,满脸胡茬,模样凶狠,便似活脱脱一个梁山好汉花和尚鲁智深。
韦小宝一看,心里发虚,慌忙站起身,弯腰作揖赔理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是无心的,不是笑大师,请大师恕罪!”和尚大声吼叫道:“什么是无心的?无心便死了!你是有心的!你倒是说清楚,为什么发笑?不然决不轻饶!”韦小宝哪敢争执,连连辩解说道:“大师息怒大师息怒!我确实不是有心…不、有意的,确实不是有意,是无意的!请大师原谅!我是想起我当年出家当和尚时,也大酒大肉,还逛窑…玩耍,甚是有趣,不觉发笑。我是在笑我自己,不是笑大师,请大师原谅。”他一句“窑子”未说出口,看见双儿在侧,怕她不高兴,硬生生忍住。
和尚侧眼看着韦小宝,半信半疑,转过头对其余和尚、劲妆汉子说道:“这小子说他也出家当过和尚,你们看这你小子像不像当过和尚的样子?这小子是在说谎!你还不老实交待,你什么时候、在哪儿出的家?都干些什么?”气势咄咄逼人,韦小宝哪敢正视他的眼光?韦小宝怯生生答道:“我是在少…”意识到不妥,慌忙改口:“这个却不能告诉你。”
和尚大怒,大声叫道:“什么不能告诉老子?你说是少、少什么?少林寺吗?你以为你说少林寺,洒家便怕了你?老实告诉你,洒家便是少林寺的和尚!你竟敢戏弄洒家?”韦小宝慌忙说道:“什么什么?你们是少林寺的和尚?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我怎么不认得你们?”和尚更是大怒,吼叫道:“什么跑这么远?老子便就在这山上!”韦小宝满头雾水,楞着头,自言自语说道:“怎么,少林寺搬家了?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了?”
和尚见韦小宝的样子,以为韦小宝是故意装神弄鬼戏弄他,怒不可遏,“呼”的伸手向韦小宝抓来。韦小宝促不急防,慌忙往地下一坐,恰好避开和尚一抓,一低头缩身,从桌子下钻过站起。和尚更是大怒,伸腿一脚踢翻桌子,伸手一捞,又向韦小宝抓来。韦小宝使用“神行百变”轻功一闪,轻轻闪在一旁。这几下步法轻快灵巧,却似戏弄和尚一样,惹得众人纷纷注目观望。和尚又气又恼,大吼一声,前弓蹦直,后腿微曲,双手成抓,前伸高举,怒目而视,恰似猛虎雄踞山岗。
旁观劲妆汉子大声叫好:“好!师兄好一个‘虎形拳’,行未动而神先至,气势上便先胜一筹!”话音未落,和尚“腾”的跳起,半空中高举双抓,扑向韦小宝,恰似猛虎扑食,气势汹汹,威不可当。韦小宝似是给他气势吓呆了,张着嘴,瞪着眼睛,脚步不动,不知如何躲闪。看看就要给击中,旁边倏的伸过一只纤纤小手,手掌切向和尚前抓手掌,和尚慌忙收手,后抓跟着抓上,那小手手掌向外一翻,顺势格开和尚抓来后掌,这几下动作甚是灵便。韦小宝慌忙跳在一旁。众人一看,却是个乖巧女子。原来双儿一直暗中留神,保护韦小宝,她见和尚这招“饿虎扑食”甚是凶狠,韦小宝不好躲闪,慌忙出手相救。
………【第十二回似曾小子当年事 惘然老友旧日情2】………
和尚见是一个瘦弱女子,一楞,随即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小女子,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他一个堂堂大男子,还说曾在少林寺出家当和尚,要你如此瘦弱小女子前来相救,岂不叫人笑话?快走开,不要枉自送命!”韦小宝听得,顿时满脸胀得通红,羞愧难当。双儿娇滴滴说道:“休得胡说!出家人怎么能如此打架斗狠?还不快住手,休得伤害我家相公!”横掌挡在韦小宝面前。
和尚见双儿一付娇柔模样,甚是可爱,嘻嘻笑道:“他说他是少林寺和尚,怎么会是你家相公?他定是不老实偷吃腥,吃了你这小美人儿,给赶出了少林寺是不是?”双儿脸一红,连连娇滴滴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是好和尚,不是这样的!”旁边一阵哈哈大笑。和尚更是得意,嘻嘻笑道:“小美人,你那个相公太没用,我也是和尚,你不如嫁给我这个和尚,我马上便还俗,当你的相公好不好?”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双儿倏的上前,给了和尚一巴掌。这一下用力甚重,和尚脸上顿时几道乌黑手指印,火辣辣的痛。
和尚大怒,摸摸脸皮,猛然和身一扑,双儿轻轻一侧身,让在一旁。和尚侧身一掀向双儿撞来,双儿又一跳,跳在和尚身后。和尚倏的“唰唰”两腿扫来,双儿纵身跳起,堪堪避过。和尚这一扑、一撞、两扫腿,正是模拟猛虎一扑一掀一剪的扑食动作,招招凶猛,连环相扣,一气呵成,正是“虎形拳”里的绝招,却不料双儿轻松避开,顿时气为之馁,刚一转身,便给双儿迎面一掌,正击在鼻梁上,顿时血流满面,痛得眼泪欲夺眶而出,仰面倒在地上。
一旁和尚和劲妆汉子大惊,齐齐站起身来,齐声大叫:“师兄!”手一挥,便欲冲上前来。韦小宝大吃一惊,拉住双儿,便欲夺路而逃。
只听一个尖嫩的声音叫道:“好了!别打了!”那些和尚和劲妆汉子顿时齐齐站着,脚步不移动半步。韦小宝一看,说话的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是一身劲妆打扮,身材瘦削,个子却高,一直坐着,先前并未查觉。韦小宝暗暗吃惊,看样子他只是这伙人的小师弟,谁知这些人竟然都听他的,他竟然是这些人的首领!
那少年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慢慢踱着方步,走到韦小宝面前,看看韦小宝,又看看双儿,静静看了片刻,抬起手拱手作揖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英雄海涵!英雄这边请坐。”一付老成稳重的模样,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韦小宝心想:“这少年定是富家公子少爷,带着这么多家丁出来玩耍!却怎么有少林寺的和尚?只怕是和尚乱说的,是别处和尚跑来给小孩当保镖的,却冒充少林寺和尚混饭吃,谁知武功却这么差劲,给双儿几下就打倒了。少年见他们丢人,这才出来讨好咱们呢!少年人虽小,倒还懂事,不象个小孩子模样。”便拉住双儿坐下,看他怎么说。那些和尚、劲妆汉子三三两两四散坐在一边,不过来打扰。
少年坐在韦小宝旁边,吩咐献上酒水,敬韦小宝喝一口酒,说道:“在下姓艾,贱名运成。敢问英雄高姓大名?”韦小宝见艾运成说话虽然尖嫩却隐约有种威严,心里想:“不知这艾运成是什么来路?只怕是来头不小!”见他说出自己姓名,以礼相待,也开口说道:“原来是艾公子,我姓韦,叫韦、韦大玉。”他不知艾运成底细,便把“小”说成“大”,“宝”说成“玉”。
艾运成拱手说:“原来是韦英雄,久仰久仰!”韦小宝心里直乐,心想:“久仰个屁!我们初次见面,你不认识我我不知道你,便老子的名字都是假的,你还久仰什么?你那么丁点儿大的年龄,老子说出真名,只怕你也不知道!你便装也装得象一点,不要一下子就给别人看穿了!不过这小子人倒是挺不错,嘴巴甜,英雄英雄叫得老子舒服。”便也装模作样说:“客气客气!艾公子少年英雄,当真那个、那个了不起!不过听公子口音,却不象是这儿本地人,敢问公子家住何处?”艾运成说道:“韦英雄果然厉害!我家本住在北京城,只因我生性爱武,便四处游荡,听说这儿少林寺武功出众,便投入少林寺学艺,结交了不少英雄好汉、朋友。”
韦小宝见艾运成好结交朋友、性情豪爽,与他年少时有几分相似,甚有好感,听得他口口声声说“少林寺”,心中一动,怕他上当受骗,说:“公子是说在少林寺学武吗?我以前在少林…我记得少林寺是在河南,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了?”
艾运成轻轻笑道:“英雄误会了!英雄说的是北少林,北少林寺在河南嵩山。这儿是南少林,南少林寺在福建莆田,这儿便是福建莆田。”韦小宝脸一红,忙掩饰说道:“原来如此!公子为何不在嵩山少林寺学艺,河南离北京较近,却跑到福建少林寺来学呢?”艾运成敬韦小宝喝杯酒,说:“我本是想在河南嵩山少林寺去的,可是那儿死板、迂腐得很,要出家当和尚。我才不想当什么和尚呢!不象这儿南少林寺,还收俗家弟子,不用剃光头当和尚。我们这些人便是这儿的俗家弟子,那几个光头的才真正是少林寺里面的和尚。”
韦小宝恍然大悟,艾运成说这些话很是对他的胃口,连连说道:“正是正是,那儿可真是要出家当和尚,可还不一定就能学武,还要干这干那的,真是迂腐得很!学武艺也是,得一步一步的学,却不会跳着学,先要学什么少林长拳,然后才学什么般若掌、拈花功,学到老死也不知能不能学成!我当初…我早就看不惯他们的那些东西了,死板得很、迂腐得很!这才不学的。”
二人边喝边说,兴致颇高。艾运成看看韦小宝,漫不经心问道:“刚才我看英雄躲闪,轻功十分巧妙。令夫人武艺也非常了得,便少林寺的慧根师傅也不是对手。英雄定是在嵩山北少林寺学的武艺吧?武艺如此高强,好生叫人羡慕!”韦小宝说道:“嵩山少林寺的武功我倒是问过看过,难练死了,我没有学。我夫人的功夫也不是北少林寺学的,她这样年纪,嵩山少林寺哪里会有这样高武艺?再说也不收女弟子,便大门也进不了。”艾运成说:“可是嵩山北少林寺名气却大,远远胜过南少林寺,只怕武功上要强过莆田南少林寺。”韦小宝说道:“我看也不一定,我看它那儿年青的和尚没几个有那个、那个慧根师傅强,只怕这点上就比不过南少林寺。”
二人说得兴起,颇为投机。艾运成看着韦小宝说道:“我这人天性喜欢结交朋友,难得今日你我言语投机,不知我们能否作个朋友,时常切磋武艺、饮酒作乐,该有多好?”
韦小宝本来是极喜欢结交朋友的,这些年年龄渐长,又过了一段时间隐居生活,性情慢慢变了不少,当下听得,心中犹豫却口中应道:“好极了,正该好好结交结交!”艾运成大喜说道:“好,好!那我便不客气了,恕我不分老小,我便叫你一声韦大哥,我在家是老四,你叫我艾四弟,你看好不好?”不等韦小宝答应,又说道:“好,韦大哥,你我兄弟今日相识,来,干了这一杯!”端起酒,一饮而尽。韦小宝只得喝一杯。
艾运成回头大声叫道:“兄弟们,我今日和韦大哥结为兄弟,你们都过来陪韦大哥喝一杯酒!哈哈哈,当真是不打不相识!你我今后便是兄弟了!”那些人慌忙过来敬酒,韦小宝要想推辞,双儿旁边阻拦相劝,却哪里能够?你一杯我一杯,韦小宝虽然又暗中做手脚倒了不少酒洒在衣袖里,仍旧喝了不少,慢慢有些头晕。
艾运成喜滋滋说道:“难得今日高兴,弟兄们一会儿上街去好好玩耍玩耍。”看一下双儿在旁,顿一下说:“你们自行去玩,我和韦大哥好好喝上几杯,摆谈摆谈!”那些劲妆汉子和和尚大声欢呼,拥着离去,却仍旧有一个汉子静静坐在一旁,默默注视四周动静。
双儿拉过韦小宝走过一边,耳边轻声说道:“相公,我看这伙人来路不明,看起来不象好人,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们结交的好!我们还是走吧!”韦小宝虽然头晕晕的,人仍旧清醒,点头说道:“嗯,知道了,我自有分寸,一会儿我假装醉了,你便扶着我走。”身子一晃一晃的回来坐下喝酒。
艾运成笑道:“韦大哥,你有些醉了,是不是大嫂叫不准喝了?”韦小宝又喝一杯,装作醉眼朦胧,口齿不清说:“谁、谁说的?我、我没醉!”双儿一旁接着说道:“看你话都说不清楚了,还说没醉?别喝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