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洪神色凄苦,冲着韦小宝拱拱手,说道:“韦香主,一向可好!”韦小宝慌忙走下来,拉着方大洪的手,问道:“方大哥,快请坐!方大哥,你的脚怎么了?洪顺堂的弟兄们都还好吧!”
方大洪眼眶泪水盈盈,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韦小宝心里也觉难过,端过一杯茶,默默递给方大洪。方大洪犹若未见,神情痴呆,抬头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说道:“完了,洪顺堂完了,完全完了!”
韦小宝心想:“这老头儿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惊吓过度,变得痴呆了。唉,天地会搞成这样,也真是失败,师傅在地下只怕是永远也闭不上眼睛!这些人也太没用了,离了师傅,便什么也不会做!搞成这样,我看师傅也有责任!他选出来的什么香主、堂主,都是些无用之人。我看至少师傅不会用人,也有责任!”看看顾炎武,问道:“顾先生,你是怎么找到方大哥的?”顾炎武便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顾炎武四处探听,了无消息,也觉泄气,看看天晚已晚,仍旧是音信全无,心想:“今天只怕又是无功而返了!且歇歇脚,回去商议,明日起程,他处另去找去。”看见小巷尽处,飘着大大一个“茶”字,慢慢走过去,想进去喝口茶。
正走着,只听背后一阵吵闹,回头看,却是几个伙计模样的人追赶着一个乞丐。那乞丐衣衫破烂,满面污垢,一瘸一拐逃跑,嘴里却兀自啃着一个鸡腿。伙计追上乞丐,摁倒在地上,擂鼓般挥拳便打。乞丐却似饿慌了,任凭雨点般拳头打在背上,仍旧双手捧住嘴巴乱啃,兀自舍不得嘴里的一块鸡肉。
顾炎武看得直摇头,心想:“定是这乞丐经不住饿,抢夺伙计的东西吃,招来一阵痛打。”见那乞丐年纪大了,伙计打得凶猛,心中不忍,走上去,说道:“几位伙计,却为何事如此痛打这个老者?如此痛打,只怕是要出人命!”
一个伙计看看顾炎武,狠狠踢了乞丐一脚,说道:“这种人便打死了正好,却扔在荒郊野外喂狗!”又一个伙计说道:“你不知道,这家伙可经打呢,经常我们手打痛了,他还哼都不哼一声呢!不使劲打,他还觉得不过瘾呢!使劲打!”又狠狠打去,还捡起一根木棒,狠狠打在乞丐头上,血都渗出来了。
顾炎武看见,连忙叫道:“快住手,别打了!血都打出来了,再打只怕真的要出人命了!”那些人仍不住手。顾炎武说道:“你们怎么还不住手!他便偷你一两只鸡吃,也值不得几个钱,值不得如此痛打!”
一个伙计说道:“先生你不知道,这家伙三番五次趁我们不注意,跑来偷、抢我们的东西,累得我们遭受责骂,还给老板扣工钱,赔偿损失!”又一个伙计说:“这还不算,我们便求他不要再来偷抢了,给他些吃的,他还不满意,还来找茬,说不打打不过瘾。”又一个伙计说:“我们便送官府,官府也拿他没办法。我们也是受他累够了,没办法,便打死了算了!”
顾炎武叹口气,说道:“唉,算了吧,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能随便打死了呢?我看我这儿有点银两,就算是赔偿你们的损失,你们放过他吧!”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伙计。伙计伸手接着,说道:“我们放过他便是了。只是先生不知道,你一片好心好意,只怕还不讨好。唉,遇上这种人,真是八辈子倒霉!咱们走吧!”回头招呼几个伙计走了。
果然,顾炎武正待要走,那乞丐猛地跳起身来,对着顾炎武骂道:“是谁这么讨厌,多管闲事!害得老子身上痒都还没挠够!”走上前来,举起拳头便欲打顾炎武。
顾炎武举手遮拦,正待开口,那乞丐拳头却突然不动,停在半空。乞丐直盯着顾炎武看,歪着头,手指着顾炎武问:“你,你是不是姓顾?”顾炎武满面惊讶,点点头说:“是,是。”乞丐顿时双眼发光,声音有些颤抖,又问道:“你是不是叫顾炎武?”顾炎武更是惊得说不出话,仔细看却仍旧不认识,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我是叫顾炎武!你、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那乞丐顿时一声欢呼,高兴得跳起来,翻一个筋斗,大声叫道:“是顾先生,是顾炎武、顾先生!”顾炎武满头雾水。
乞丐走过来,拉住顾炎武的手,说道:“顾先生不记得我了?我以前见过顾先生的!我们以前见过面的!”顾炎武仔细看,却仍是不认识,没有半点映象。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本就多,这乞丐看样子多半是丐帮的人。顾炎武开口问道:“恕老夫眼拙,敢问老丈高姓大名?”
乞丐眼眶湿润,神态沮丧,低头自言自语道:“老了,不中用了!”又抬头看着顾炎武说:“顾先生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方大洪呀!天地会广东洪顺堂的方大洪呀!”
顾炎武大吃一惊!慌忙拉着乞丐,仔细端详,那轮廓、身形,依稀便是前天地会广东洪顺堂香主方大洪!他真没想到,以前那个魁梧剽悍的方大洪变成如此一副邋蹋模样!更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大会香主竟然落得成一个乞丐,靠乞讨为生!顾炎武喉咙哽咽,眼睛苦涩,紧紧拉住方大洪的手,一句话说不出来,相对而泣。
半晌,顾炎武开口说道:“方大哥,你怎么变成如此模样?”方大洪长叹一口气,说道:“真是一言难尽!”拉着顾炎武,走到一间破屋,找来茶水,边喝边说。
原来陈近南死后,洪顺堂的弟兄们一个个气愤难平,发誓为总舵主报仇雪恨,探明情况,便聚集在一个叫番禺的县城,举行暴动。事前先去与吴六奇红旗堂的弟兄联系,以便接应。吴六奇虽然已经不幸遇刺身亡,红旗堂下也还有不少弟兄们。谁知吴六奇的红旗堂名属洪顺堂,却不归洪顺堂管,吴六奇一死,没了主心骨,红旗堂便渐渐散了,而且吴六奇红旗堂的不少成员,大都是军营里的军官,平时只听吴六奇调谴,很多都还不知道自己是天地会会员。方大洪派人联络,便走露了风声。暴动当晚,正中官府埋伏。洪顺堂损失惨痛,几乎伤亡殆尽,元气大伤。自此洪顺堂便内部矛盾重重,慢慢人心离散,四分五裂。这些年来,官府又不时剿灭,洪顺堂早已不复存在。方大洪虽然逃得性命,却也被打断一条腿,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四处乞讨为生。他心中愤闷,便故意去抢、去夺,遭惹别人痛打,以此折磨自己,减轻内心痛苦。
顾炎武听得,嗟叹不已,心想:“难怪他故意惹事生非,打不还手。”说几句安慰的话,顺便问起吴宝宇的消息。方大洪说道,自吴六奇死后,朝庭念吴六奇以往的功绩,授予吴宝宇一个官职,任揭阳知县,吴宝宇带着全家人揭阳上任去了。听说那吴宝宇清明廉洁,为官清正,几年下来,把揭阳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无不举口称颂,几番欲上调,地方百姓千万请愿挽留,方才留住,如今仍在揭阳在任。
顾炎武说道:“方大哥,不必灰心,我们此番出来,便是要重振昔日雄风,大干一番事业,正需方大哥大力协助。方大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必定会高兴。”拉着方大洪先找个客栈,换身干净衣服,包扎好伤口,来见韦小宝。一路上把情况对方大洪说,听得方大洪热血沸腾。
韦小宝听得,除了感叹外,心里又不免失望。他想:“他妈的,看看找不到吴宝宇,没什么事情了,却哪里跑出个方大洪来?这一下又得有事情做了!早知如此,便早一天动身走就好了。揭阳在什么鬼地方,为何老子从来没有听说过?只怕是个偏远小地方,路途遥远,我们要不要去跑一趟?最好想个什么办法不去找那吴宝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直接去福建找施朗玩耍去了。”东想西想,想得一会儿,突然高兴起来,却又假装犹豫,对方大洪说道:“方大哥,揭阳在什么地方?离广州远不远?”
方大洪不明白韦小宝的意图,老老实实回答道:“揭阳地势偏远,离广州足有六七百里路远。”
韦小宝听得,心里暗暗高兴,回过头对顾炎武说道:“顾先生,我看我们现在没有必要去找吴宝宇了,我们便动身直接去福建找施朗得了。”
顾炎武问道:“我们一路辛辛苦苦找来,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为何现在却突然放弃?”
韦小宝说道:“顾先生,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妥也不妥?这吴宝宇现在既然不在广州,那吴六奇大哥以前在广州的势力便没有多少用了。吴宝宇虽然也有个官衔,却只是个县官,是个文官,却也没有多大的兵权,兵权也大多掌握在满族武官手里,对我们作事,却没有多大实际用处。我想,顾先生和朱四弟一路辛苦,那揭阳又地势边远,既然如此,何苦再让大家劳神费力呢?不如免了,省得一番奔波之苦!”说起来似乎句句在理,方大洪不由微微点头。
………【第十回仇恨未泯休上路 误解不消难成行3】………
顾炎武想了想,慢慢说道:“公子此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老夫想,我们做大事,便多认识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也是好的,却怕什么劳累奔波之苦?再者,我们去福建,沿海北上,那揭阳正在半路上,正好顺路而行,去看看却不正好!”
韦小宝听得,心里叫一声苦:“哎呀,这揭阳正好在去福建的路上吗?老子怎么没想到,没问清楚!这下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唉,没办法,便当顺便去走走亲戚,看看晚辈。双儿和吴六奇是结义兄妹,吴宝宇是吴六奇儿子,老子是双儿老公,却不是我的晚辈。那吴宝宇当官多年,听方大洪说是清正廉洁,我想只怕多少也有一些不义之财,说不得还多少拿点钱财来孝敬长辈呢!”无奈之下,只得说道:“既是如此,岂不甚好,省去了大家一番奔走劳苦。”
第二天一早,启身而行。那方大洪在广州无依无靠,便跟着前去,虽然瘸着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却也身手敏捷、行走飞快,丝毫不比一般平常人慢。
不几日,便到揭阳。看看天晚,一行人找个客栈住下。第二天,去衙门询问,却是不在衙门。原来这几年来,吴宝宇经过一番治理,揭阳治安秩序大为好转,百姓无不安居乐业,当真是民殷国富,路不拾遗,县衙里反而没多少事情,很多时候吴宝宇都闲在家,尽享家庭欢乐。韦小宝一行人问明道路,一路寻去。一路上只觉人人欢天喜地、家家丰衣足食,不由暗暗赞叹:这吴宝宇倒还真是人才!
顾炎武一路心想:“此等人物,若是能为我等所用,岂不甚好!为何却为清狗出力?却不枉了吴六奇加入天地会、反清复明!莫非那吴六奇竟然没有教育他孩子,吴宝宇竟然不知情?此番前去,定要好好开导于他,让他及时回头,切莫再为清狗卖命,为我大汉出力。吴六奇不也是起初糊涂,后来经开导才及时醒悟的吗?老夫定要好好开导于他,为我所用。”
韦小宝却心想:“吴六奇大哥武艺了得,没想到他的儿子武艺虽不知如何,当官做事的水平却也不错的,把个地方治理得这么好。皇帝兄弟的手下要是都这么有本事,都这么做事情就好了!他这么有本事,便做个什么尚书、丞相,只怕也绰绰有余,为什么不升官重用呢?我就不信,难道就地方百姓挽留就能挽留住?我看多半不是,只怕是他不会请客送礼,不会拍上司马屁,人家自然不喜欢了,不会提拔你!你便再有本事,又怎么能升官发财?说起升官发财,自然是老子最有本事,老子年纪青青,便家财万贯,妻妾成群,还官封一等鹿鼎公,他吴宝宇跟老子比,却差远了!唉,看在他是老子晚辈的份上,他若送老子点银两,老子便也指点指点他,让他升官发财,这个大大的发财!”想到得意处,不由眉飞色舞,便似他也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一样!
不知不觉,走到吴宝宇家门,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顾炎武敲开房门,报上姓名。守门的人报上去,不多时,只听急促脚步声,一个声音远远传出来:“一大早喜鹊便呀呀叫,却是有贵客光临!却原来是顾炎武顾先生,快快请进!”快步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来。
只见他四十多岁年龄,头盘长辫,面目清瘦,留一溜不长不短胡须,穿一件朴素而整洁的灰布长衫,模样正象个县官、师爷文人。他对着顾炎武恭恭敬敬弯个腰掬个躬,嘴里说道:“难得顾先生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快请进!”侧身让在一边,让顾炎武先进。
顾炎武慌忙答礼,一行人相拥而进。
韦小宝满心不快,心想:“这吴宝宇甚是不懂事,也不问清楚谁是谁,不让老子走在前面,便似顾老头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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