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李之林、刘齐心回到山寨,仍是没有韦小宝家人和小公主消息,韦小宝更是心慌。看看日头西沉,一天又快过去,不禁心如汤煮,焦虑万分。正要回屋去和几个夫人商量,只听见喽罗大声高叫:“顾先生他们回来了!”慌忙跑出来一看,只见顾炎武、九难喜笑颜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老老小小一大群人。韦小宝认得有他母亲、两个孩儿,其他的人便不认识,不禁喜极而泣,搂住两个孩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几个夫人听得消息,跑出来,苏荃阿珂抱着自己小孩,哭成一团,半晌,方各自带回住的屋里。
韦小宝跟着一行人大厅坐定,喽罗端上茶水果点来。韦小宝四顾看看,只觉这些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谁。
只听白起元说道:“今日韦公子家人平安回来,又有众多好汉莅临,山寨蓬荜生辉,当真是可喜可贺!顾先生,可否给介绍介绍那几位朋友?大家亲近亲近!”
顾炎武说道:“好的,老夫先介绍几位朋友,大家认识认识。”站起身,指着一中年文士说:“这位便是云南沐家‘圣手居士’苏冈,几十年前便名震江湖,大家想必闻名!”
韦小宝十多年前见过苏冈一面,此时听得,细细看来,只见面目依旧,年龄却有些偏老,已不再是中年,却又扮成中年文士的模样,心想:“想不到以前那么潇洒,现在却老成这样。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顾炎武又指着一魁梧大汉、一瘦小老者说道:“这两位是原天地会云南玄水堂香主林永超林香主、‘八臂猿猴’徐天川徐老爷子。”韦小宝大吃一惊。只见二人站起身来,团团抱拳,对着韦小宝说道:“韦香主,不,韦公子别来无恙、一切可好?”声音哽咽,目光幽恨,却似对韦小宝有无限恩怨。
韦小宝一看果然是林永超和徐天川,年纪也是苍老不少,不禁站起身大叫道:“是徐大哥、林大哥!”二人眼含泪光,韦小宝也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均是默默无语,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白起元说道:“原来各位都是老朋友,今日重逢,真是喜上加喜,可得好好喝上一杯!三弟,吩咐下去,杀猪宰牛,弟兄们每人赏酒半斤、肉二两,好好庆祝庆祝!”刘齐心起身安排,众人慌忙称谢。白起元摆摆手,待众人坐下,又哈哈笑道:“今日各位好汉欢聚山寨,实是天佑山寨,也是顾先生、师太劳苦功高!顾先生却是如何、从哪里找来这么几位英雄好汉?说出来,也让我们高兴高兴!”韦小宝也说道:“是呀,我们都空手而回,还是顾先生有办法。”
顾炎武轻轻笑道:“老夫哪有什么功劳?还不是碰巧碰上!说来话长。”顿得一顿,喝口茶,慢慢说道:“老夫和师太四处寻访小公主下落,一连几天,却杳无音信。”韦小宝一听,猛然想起,刚才似乎没有看见建宁公主和小双双儿,臭娘皮到哪儿去了呢?可有小双双儿消息?正要开口问,只听顾炎武说道:“这一日,我们辗转来到洱海边上,却见一只小舟停靠岸边,小舟用缦布遮得严严实实,十分可疑。正在疑惑,小舟上走出几个大汉来,东张张西望望,行迹诡异,向大理城走去。老夫和师太一商议,便悄悄跟着。只见他们走进一家酒楼,包个包间,要一大桌酒菜。我们也便在隔壁找个座位,要些点心,一边吃一边监视。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一个人说:‘这回可得好好喝上几杯!一会儿再去找几个姑娘,兄弟们好好乐上几乐。’又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大哥,你看那傻瓜还会不会再去拿五万两银子来?’刚才那大哥声音说道:‘管他娘的拿不拿得来!他拿来我们又发一笔横财,不拿来咱们五千两也已到手,再把小孩卖了,又可得几百两,乐得上一阵子了。’老夫听出,正是掳了小公主这帮强人,当时便怒气冲冲,欲进去要人,却好被师太拉住。又听得一个声音道:‘大哥,我看咱们还是等那傻瓜拿银两来吧,那可是五万两啊!我却哪辈子才能有这么多钱?’又一个声音笑道:‘那傻瓜也真够傻的,大哥一开口吓他,他便信以为真了。哈哈哈!’直听得老夫眼冒轻烟,恨不得冲进去抓起一顿痛打。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说:‘大哥,我看那傻瓜这些天到处找人,这些人可不好惹,咱们可惹不起!咱们还要不要去见那傻瓜?我看那五万两还是不要的好,趁早溜人要紧!’另两个声音骂道:‘呸!真是个胆小鬼!要溜你自个儿溜,那五万两可没你的份!’‘事情都做了,还怕什么麻烦!’那大哥声音说道:‘赖皮狗说得也有些道理,我们不能去招惹那些人。我看这样,蛤蟆狗去找那傻瓜,给你两天时间,见他单独一个人时去和他接触,要得到则要,要不到就撤漂。一定要记住,一定要他一个人时才能去找他,切莫有第三个人知道,搞得不好,大伙儿脑袋都得搬家。切记切记!’只听得喏喏连声。这几人也真够狡猾。又听得多时,他们却吆喝划拳,说些妓院、女人什么污七八糟的事。闹了好半天,天都黑了,才醉醺醺前呼后拥出来,却又跑到妓院去了。师太眼烦,老夫心想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便和师太附近略为小转,不想却碰上徐大哥和林香主。”众人静静听顾炎武讲来,都不开口说话。韦小宝也不打茬,心想:“他二人在这儿干什么?对了,林永超是玄水堂香主,本就在云南,定是徐天川跑来找他的。”偷眼看去,二人正轻声私语,象是在讨论什么。此时天已黑,喽罗早点上灯,大厅里灯火通明。
顾炎武喝上几口茶,接着说道:“老夫碰到徐大哥、林香主,和师太四人一商议,徐大哥、林香主留下监视,老夫和师太便先到洱海边。老夫走上小舟,却见一大汉睡得正香,旁边一小女孩手脚捆住,蜷成一团,也正睡觉。老夫走上去解开绳索,抱起小孩就走。那大汉听得响动,追赶出来,大声喊:‘什么人?赶快放下小孩!’老夫不听,那大汉便举一把鬼头大刀砍来,却是师太拦住,一掌给劈在洱海里,多半是死了。我们带着小孩便去大理城,半路上却碰上那几个强人,顿时大打出手。那些强人如何是师太对手,顿时落荒而逃,却被徐大哥、林香主截住后路,一个个全都报销。哈哈哈!出了这口恶气,老夫心里真是痛快!”顾炎武狠狠大喝两口茶,长出一口气。
这时,酒菜也已端上来。白起元说道:“这些人毁坏我山寨名声,死有余辜。来来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说,今晚好好喝个痛快!”喽罗招呼老太太和几个夫人、小孩也都出来吃饭。沐剑屏先前未看见苏冈,此时知道了,拉住问长问短。听得苏冈说,柳大洪已死,沐剑声也已染病而亡,沐剑屏失声大哭。昔日沐家刘白方苏,今日已所剩无几,群雄也不禁惋惜,叹息不已。韦小宝心想:“柳大洪那么老了,死了再正常不过。沐剑声年纪青青的,怎么就死了?方怡小娘皮说去找师傅,却哪里去找?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她会不会再回来找老子呢?她再回来找老子,老子还要不要?她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定是不要她了。不过,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老子还是收留她的好,可不要再给老子戴绿帽子了。”
酒过一巡,韦小宝想:“刚才顾老头儿说,已经找到小双双儿了,怎么又没看见,又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又是在哪里、怎么救的老子的家里人的?”便说道:“顾先生,刚才事情说了一半,还没讲完。还是请顾先生接着说说,后来又怎么样了?”白起元也说:“是呀,顾先生还是请接着说说,让我们也听个明白。”
顾炎武吃口菜喝口酒,说道:“莫急莫急,听老夫慢慢说来。我们杀了那几个强人,便往城里去,却看见一队官兵押着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象是家眷。老夫叹息说:‘唉,却又不知是哪个好汉给狗官兵害了,家人也受牵连。这些狗官兵,却只会去干坏事,欺压百姓!’徐大哥说:‘我们要不要杀了这些狗官兵?能救出这些家眷也好。’师太和林香主也点头称是,便一声呐喊,冲过去对着官兵一阵砍杀。狗官兵顿时乱成一团,四散而逃,偶尔有几个想抵抗的,也给师太、徐大哥击退。我们救出他们,一看,却认出建宁公主和两小孩子,再细细询问,才知是韦香主的家眷和佣人。老夫想,韦香主就快要在山寨来了,就把他们带来山寨。有些佣人和家属不想去山寨,便让他们回家去了。”
韦小宝抢着问道:“那臭娘…建宁和小双双儿呢?为何不来山寨汇合?她们到哪里去了?”他本想骂“臭娘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慌忙改口。
顾炎武说道:“是啊!公主抱着小公主,大声哭泣,说不想去山寨,说想去省亲,不想同去。老夫反复劝说,却只是不去,问她去哪儿,她也不说。老太太和两个小孩子也劝,她却只是不听。没奈何,只得给了她一些银两,由她们去了。却不知她们现在何处?韦香主不妨回去问问老太太,或许便知道些线索。”韦小宝连忙说:“不慌不慌!呆会儿回去问问就是。”心里想:“这可怪了,她们能到哪儿去省亲?云南她有亲戚吗?为何我却不曾听说过。莫非她怕老子打骂,不敢回来?老子最多骂骂,又能把她怎么样?莫非她怪老子对她不好,要去大舅子皇帝哥哥那儿去告状?我看未必,北京那么远,她走得了那么远吗?再说皇帝未必在北京。不是听说蒙古那个狗儿蛋造反,皇帝要御架亲征吗?说不定皇帝现正在蒙古呢!唉,也不知蒙古仗打得怎么样,皇帝有没有吃亏?皇帝好兄弟定是不会吃亏的!那个狗儿蛋不讲信用,说好了当‘准个儿好’却不好好的干,还嫌不够,造什么反?自然理亏,狗儿不去生崽却跑去下蛋,能行吗?吃亏的一定是他了!咦,怎么扯那么远干什么?刚才想到哪儿去了?想到臭娘皮告状去了。不对,不对,臭娘皮是不敢去告状的,她去告状岂不是自讨没趣!这么多年,她屁都不会放一个,信也不敢写一封。臭娘皮定是想出去躲一阵,想等得老子气消了才回来,免得老子给她脸色看!哼,她若回来,老子怎么样收拾她呢?把她赶走,那可不行!还是罚她去扫厕所吧!这活儿也还算轻松,不会死人,最多不过臭一点而已。臭娘皮扫臭厕所,这不正好!好,就这么定了!”想到美处,得意洋洋,抬头看,酒席已散了大半。老太太、九难和几个夫人、洪万廷几个小孩子不喝酒,早已回房。顾炎武、苏冈等酒量差一点的也都辞席离去。只有白起元、刘齐心和徐天川、林永超几人兀自一边说一边喝。韦小宝也觉有些昏沉沉的,便吃了些菜,又喝了两杯酒,也回房去睡了。
………【第七回北风缦卷金戈骤 南去暗涌马蹄急1】………
第二天,日头老高,韦小宝方才醒来。夫人、小孩已出去玩了。韦小宝洗把脸,吃了些点心,慢悠悠踱到大厅里。
顾炎武、白起元三兄弟和徐天川、林永超、苏冈几个人早在一起议事。九难和洪万廷却不在里面。看见韦小宝进来,白起元嘻嘻笑道:“韦兄弟,可醒过来了,快过来坐。我们正说你呢!这不就来了。”
这白起元不叫他“韦公子”,改口称“韦兄弟”。韦小宝心想:“这家伙叫得这么亲热,想套近乎,多半不怀好意,多半今日想要我当什么寨主来了。老子如何推脱?且看看情况再说!能敷衍过去最好,实在不行,只好暂且答应。当当寨主也不妨,反正老子不做事。顾老头儿不是说过吗,只需挂个名,也不要做什么吗?老子事是不做的。但既然挂个寨主名字,说不得顺便干点什么以权谋私的事情,又何尝不可!老子以前在天地会时,不是也叫他们帮老子泡阿珂吗?”拿定主意,心下坦然,略作寒喧,说道:“大家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却老是懒,总是睡懒觉,经常是睡到太阳晒到屁股才起来。真是不好意思!”白起元嘻嘻笑道:“韦兄弟真是好福气!”
徐天川阴沉着脸,说道:“韦公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悠闲自在、世外桃源,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哪里想得到弟兄们的疾苦!”言语中有些叽讽、愤慨。
韦小宝当初一声不响就消失了,一看见天地会的人便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么长时间祸福与共、患难相交,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实不该招呼也不打一个、交待的话也不说一句,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也难怪徐天川林永超言语间有些刻薄。韦小宝也自觉愧疚,唉口气问徐天川:“徐大哥、林大哥,天地会的弟兄们过得可好?”
徐天川一听,顿时喉头哽咽、眼眶泪花滚动,强行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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