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来,那大汉招呼众人入座,转身入内去了。
不一时,走出一个老年僧人来,身材甚高却极为枯瘦,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瞟了九难一眼,目光却炯炯有神,冲着众人合什作揖,低声说道:“各位施主少坐,老衲悟明有礼!”九难忙作什还礼,说道:“贫尼九难,打扰大师清静!”悟明又与众人见礼,对韦小宝和几个夫人极为冷淡,听得顾炎武名头,却连声说道:“久仰久仰!”
韦小宝心道:“他妈的,想不到这顾老头儿名头如此大,竟然盖过了师傅!他不过写些狗屁不通文章,以前我也以为了不得,现在我看也不见得有什么,花花绿绿的,有个屁用!还不是老子救他性命!这些人竟对他极为尊敬,让他当什么狗头军师,这么偏远的山贼、和尚居然也识得。他妈的,这却是为什么?”他可不知,顾炎武文章虽然名扬天下,但人们更多的是敬佩他一生不辞辛劳、为民奔波。
………【第五回陌路相遇神百变 异地重逢鬼见愁3】………
悟明慌忙吩咐献上茶来,方才坐下说道:“荒野蛮僻,难得先生光临,十分容幸!却不知先生有何雅兴,能到此一游?”顾炎武连连摇头说道:“惭愧,老夫如何有闲情来此游玩,确是有事,方不辞劳苦一行。”悟明问:“先生有何事情?不知老纳能否耳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顾炎武把经过缘由说了。悟明连连摇头,说道:“先生之事,老纳无能为力!出家人不闻世事。罪过罪过!”韦小宝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明明与他们相识有那个什么瓜葛,如何却说不闻世事?”悟明说道:“小施主错了。佛门广大,普渡天下众生。老纳与他们萍水相逢,他们也不过常来此拜佛烧香,何来瓜葛?”
韦小宝心想:“刚才那髯毛大汉在这儿如同主人一样,那么随便,你这和尚便是他叫出来的,如何说是香客?为何这般明目张胆掩饰?你这里分明是他们的前哨,打探消息,往来接待,一看便晓,谁人不知?这老和尚分明睁着眼睛说瞎话!顾老头儿如何不明白?真是笨死了!”眼睛看着顾炎武,看他怎么回答。
顾炎武呷了口茶,慢慢说道:“大师久居此地,又与他们相识,必定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他们住在何处,离此有多远?还望大师指点一二,我等好寻去。”九难也说道:“是呀,还望大师明示。”
悟明说道:“他们的事老纳略知一二,他们是不会无缘无故干扰民的事的,要不然我这里也不允许他们来往,还望施主不要为难他们。”顾炎武和九难齐声应道:“正是,大师请放心好了。”
悟明方又说道:“他们就住在离此两里外的寨子里。施主少待,待老纳找人替你们带路上山。”走进屋,叫出个年轻僧人。那僧人道:“小僧净明,各住施主请随小僧来。”穿过弄堂,走向后院,打开一道木门,走出树林,一条小路直达山上。
一行人蜿蜒而行,上坎下坡,走得一会儿,看见一座寨子,飘着几面旌旗,三三两两哨兵走来走去。寨门大开,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明月寨。
净明上前几步,对着守卫哨兵一阵耳语,回来说道:“各位施主,这就请便。小僧告辞。”那些哨兵也不盘问,任由大家走进去。韦小宝心道:“这小和尚真是无礼,自己便走了,也不带我们进去。”
只见一座大屋前,并排站着三个大汉,刚才那髯毛大汉也在之列,另两人一高瘦一矮胖,均皆三四十岁左右,看见众人上来,慌忙上前,齐声说道:“顾先生和师太光临,小寨蓬荜生辉!快请进!”
韦小宝悻悻不快,只得随着走进屋去,心里想:“他妈的,这些人真没礼貌,也不招呼老子!只怕你们不知老子本事,这也难怪。想当年,老子天地会韦香主、当今皇上御封鹿鼎公何等威风!如今却老是给人看低。唉,好汉不提当年勇,算了算了!”正胡思乱想,已来到大厅,分宾主坐下,献上茶来。
只听那髯毛大汉说道:“这位是敝寨大寨主白起元白大哥。”那矮胖之人站起来,只见他身段矮小,不足五尺,浑身长满横肉,象貌和善,倒像是位财主,哪像个山大王?白起元团团作揖,笑咪咪说道:“各位光临山寨,实是万分高兴,容幸之至,容幸之至!”韦小宝看见他的模样,便想起神龙教的瘦头驼,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慌忙紧闭嘴唇,强行忍住。白起元也不以为意,眯着眼看着韦小宝微微一笑,说:“我的模样确实有点可笑,公子不要见怪就是。”那高瘦之人叫李之林,面貌清癯,头戴方巾,手拿折扇,却似个书生,是山寨二寨主。髯毛大汉是三寨主,叫刘齐心。
众人见礼已毕,客套一阵,说了些闲杂事,那白起元突然说道:“这几日我们兄弟常常商议,我等欲为国为民作点大事,可惜却才疏智浅,空有赤胆雄心,不堪重任。几年来虽尽心尽力,仍是寨小人稀,无法光大山寨,造福于民。今日天幸有顾先生和‘独臂神尼’师太降临,真是幸何如之!顾先生文才、师太武艺天下驰名,便请为山寨之主。上天庇佑,小寨必定发扬光大,蓬勃兴旺,造福天下苍生!”起身离座,请顾炎武和九难上座。顾炎武、九难慌忙站起身,齐声说道:“寨主这却是为何?休得如此!”
白起元哈哈大笑,说道:“多年来,我等便一直盼望,讫求上苍垂降贤士良将,今日方得遂心愿。顾先生、师太休要谦逊!这便请上座!”李之林、刘齐心也站起身来齐声说道:“顾先生、师太不要推辞,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愿!”
顾炎武摆手说道:“各位寨主过誉了!顾某只不过略识些粗浅文章,却确实才智浅薄,又年老力衰,哪堪重任?为国为民,顾炎武愿追随各位寨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当寨主,却是不能。”
韦小宝见这些人居然莫名其妙让起位子来,顿感诧异:“明明是上山来要人,话还未说出来,怎么却象相识已久,关系那么好,相互那么谦让客气?说不得也是顾老头一伙,商量好了做戏呢!”同时韦小宝又暗暗觉得好笑,心里想:“好好一个位置,怎么说让就让起来?为什么朝庭那些当官的却是争也争不赢?便抢也抢不过来!难道这位子不好坐?是了,这位子可不如朝庭当官,不好刮油水!不过我看也挺威风的,坐坐也不妨。不知师傅会不会坐,她坐上去却也不错。”
却听九难说道:“各位寨主客气了!贱尼不过略会些三脚猫功夫,其余却是什么都不懂,且已久不闻世事。各位寨主休要谬举!”
白起元说道:“二位休要谦逊!且听我道来。如今鞑子皇帝正蒙古御架亲征,两头不顾,机会难得,时不我与,正是我等起义举事、光复我汉室江山的大好时机。”李之林也说道:“是啊,正所谓天助我也,不可放过。二位不要推辞才好!”白起元接着说道:“可惜我等无威无德,不足以服人,不能领导天下好汉。所以恳请顾先生、师太以天下为念,便请为山寨之主吧!”
顾炎武说道:“师太武功卓绝,宜为山寨之主!”
九难摇摇头说道:“论武艺不过冲锋陷阵,作寨主却要有德有才。顾先生才德兼备,又曾当过‘杀龟同盟’总军师,实是顾先生当此大任方可。”
白起元等再三相劝,顾炎武、九难推来推去,坚持不就,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韦小宝听得良久,实在忍耐不住,也是这些年娇纵惯了,不管什么场合什么人,站起来大声说道:“依我看,大家也不用推了,争来争去有什么用?不如掷骰子推牌九,谁赢谁当,要不,谁输谁当。岂不方便!”
这一下当真是掷地有声,四下顿时鸦雀无声,几双眼睛直棱棱盯着韦小宝,直看得他心头发毛,手足无措,十分尴尬,结结巴巴说道:“可、可不是吗!”
沉默半晌,顾炎武叹口气,慢腾腾说道:“其实,顾某心中有个人选,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起元一听,喜出望外,忙说:“是谁?先生快说!”刘齐心是个直性子,大声说道:“先生有话快说!什么当讲不当讲!吞吞吐吐的!”
韦小宝一听,犹如来了救星,连忙问道:“顾先生推举的定是错不了,是谁呀?”心里想:“这老头儿会推举谁呢?不会是我吧!”九难也催促说:“到底是谁?顾先生别卖关子了。”
顾炎武犹豫了一会儿,手指着韦小宝,这才一字一句说:“便是这位韦小宝韦公子!”
这一下有如平地惊雷,惊得众人目瞪口呆。韦小宝瞪大了眼,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韦小宝几个夫人也是惊呼不及。白起元等以为听错了,连声追问:“什么、什么?”九难惊呀不已,看了看韦小宝,又看看顾炎武,问:“顾先生,你是说我这小徒小宝吗?”
顾炎武点点头,肯定地回答:“正是!”看见顾炎武如此肯定,不像是说笑,众人均不再开言。
半晌,顾炎武方又说道:“顾某多次思考,凡成大事者,需得极有福泽,得天之助,自然凝聚各方力量,方能建立奇功、成就大业。譬如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谁能想到会得天下?不过时势所趋、福缘所聚。为何我等多年辛苦却四处碰壁?不能说是无人才、无力量,便是福缘未至,以至四分五裂、天下不归心,而大业终不成。”说得九难频频点头,白起元三人仍是半信半疑,似乎对韦小宝了解不多。
………【第五回陌路相遇神百变 异地重逢鬼见愁4】………
顾炎武又接着说道:“这位韦小宝韦公子,便是原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这位九难师太的高足,曾当过天地会香主,朝庭钦差、大将军,也是当今鞑子皇帝御封一等鹿鼎公,做出过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着实福泽深厚,功勋卓著。”
便把韦小宝的事情说了出来,韦小宝冒死相救天地会众、韦小宝大败罗刹入侵…,白起元三人听了,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对着韦小宝唱喏道:“适才不知,多有怠慢,韦公子莫怪!”
韦小宝先时听见顾炎武推举他,人便惊呆了,楞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心想:“果不如我所料,这些人是一伙的,定是商量好了,要拉老子入伙反清复明。”后来听得顾炎武说起往事,心里禁不住得意洋洋,想起那些事情来脸上不由露出微笑,待得白起元三人对他说话,方才如梦初醒,慌忙站起来手舞连翩,连连说道:“不客气不客气!多谢多谢!”众人茫然,不知他什么意思。白起元楞了一下,挥手作个请的样子,说:“顾先生说得极是!这便请韦公子坐上寨主这把交椅!”
韦小宝慌忙说道:“错了错了!这个位置我是不会坐的!”众人愕然。白起元问道:“这却是为何?要如何韦公子才坐?”
韦小宝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以前的事情,不过是碰运气碰上的,当不得真。我是什么事都干不来的!算命先生说我当不得头,所以我便辞退隐居,什么也不干了。各位还是另请高就吧!”
白起元说道:“韦公子不必过谦,那等大事,岂能说是运气二字了之?”李之林轻挥折扇,说道:“在下不才,略知一些星相占卜。韦公子生辰八字是什么,可否让在下算算?”
韦小宝说道:“我也不知道,得回家问我娘。”
李之林微微皱眉。刘齐心是个鲁莽豪爽之人,圆瞪大眼,大声叫道:“知便知道,如何戏弄?多少人求我二哥,他还不算呢!”
韦小宝见他相貌凶恶、气势凛凛,心中畏惧,不敢搭白。顾炎武说道:“韦香主有所不知,那福泽决非运气!运气只是偶尔,不能长久。而福泽却将伴一生,每每不经意间助你逢凶化吉,成就大业。你想想,不论大小事,每到不顺或凶险的时候,看是不经意,一句话一件小事,却总有人相助或出其不意转危为安。这可不是运气,这也绝不象掷骰子推牌九,可以作弊。这便是福泽,这便是有天相助,绝非偶然,只是你自己尚不知觉。韦香主你想想,看我说得可对?”
九难也开口说道:“是呀,小宝,我看你也挺有福气的。”
韦小宝心想,自己从一个扬州妓院小混混直到现在腰缠万贯、妻妾成群、名列一等鹿鼎公,觉得无不在理,便有些心动,但总觉不妥,又怕吃苦杀头,又觉对不起康熙,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珠子转来转去,想得一个办法,说道:“师傅也这样说,我得好好想想。不过还是得回家问我娘,生辰八字不对就怪不得我了。”心里暗暗想:“他妈的,老子早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且先敷衍答应,到时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