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后记- 第13部分

　　　　曾柔笑道：“那就叫‘沐郡主口水射象牙，韦爵爷拔脚上苍山。’你看好不好？”

　　　　沐剑屏连声叫道：“不来了不来了！曾姐姐也来欺负我，不来了！曾姐姐你那对子也是不对，‘口水’又对不上‘拔脚’，也是不对的！”韦小宝和几个夫人哈哈大笑，顾炎武也不由笑了。

　　　　笑得一会，韦小宝又待开口相戏，却听得前面树林里有打斗之声。忙停车下马，几个人簇拥着走进树林来。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男孩正和一个二十多岁高挑身材青年打斗在一起，一个白衣女尼在旁边全神贯注看着。韦小宝和阿珂一见女尼，大声高叫：“师父！”二人同时叫出，心态却是不一。

　　　　这白衣女尼便是二人师傅‘独臂神尼’九难。韦小宝对九难甚是亲切敬仰，又知她武功卓绝，有她在一起还怕什么强人？故是叫得万分欣喜。阿珂对九难原本有些怨恨，但九难对她十几年养育之恩，却始终无法忘记，叫得却是有些勉强。九难早就看见众人来到，听得二人叫喊，略一点头，却不开言，仍是全神贯注看着二人打斗。

　　　　大家这才向场中看去，只见那小孩围着青年转圈子绕来绕去，不时出掌伸腿打去。那青年却站着不动，偶尔东一下西一下，轻飘飘慢慢打出几掌，二人手掌决不相碰，一旦快要碰上，小孩立即变招，绕向一边。众人不知所以，只道二人练功玩儿。苏荃武功高，却是明白，那青年看着不动只是挨打，其实正以静制动，蓄势待发。小孩一边奔走，一是避开正面，护好自己身子，一是寻找对方破绽视机进击，招术精巧，动作轻盈，却似功力不及，不敢与青年硬碰。苏荃心下吃惊：这青年是什么人？功夫如此之高，看招术却似武当派的。小孩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如何却也如此了得？苏荃却不认得九难。

　　　　双儿低声说道：“相公，昨晚打伤我的，便是这青年。”

　　　　顾炎武也走过来说道：“这狗爪子叫杨高扬，十分厉害，大家要小心！”

　　　　韦小宝浑不在意，摸摸腰上藏着的“含沙射影”暗器，大摇大摆走过去。苏荃要待阻止却已不及，忙叫道：“相公小心！”看看近前，韦小宝嘻嘻一笑，衣袖抬起，手按在机括上，胸口对着杨高扬，说道：“二位玩什么玩儿呀？干吗不停下来，有话好说嘛！”正要按下机括，突觉一股大力袭来，慌忙伏地扑倒，只见身后一块石头“轰”地一声，被击得碎裂成几块，脸上刮着一下也火辣辣的痛，惊得面如土色，伸出舌头半天缩不回去，心里直叫：“乖乖隆的东，不得了不得了！”回头看去，场中情况却是变了，那杨高扬脚下快步游走，双掌连环，迅猛拍出，追着小孩穷追猛打，小孩东躲西闪，手上招架，脚下左一闪右一拐，甚是灵便，与韦小宝的“神行百变”有几分相似，只是更灵巧更快速，那杨高扬一时也打不到。原来杨高扬先前与小孩游斗，虽觉小孩招式精巧功力却不够，要胜小孩却是不难，但这白衣女尼偷窥在侧，实是劲敌，又摸不清底细，故时刻提防女尼，只和小孩子游斗，不敢痛下杀手。此时眼见对方又有几人到来，昨晚女子也在其中，其余几人功夫想也不弱，心下着急，忙于取胜。当下掌风一变，以快打快，逼得小孩连连后退。韦小宝只觉眼花缭乱。又斗得片刻，只听得“啪”地一声，那小孩见无法躲闪，只得强行出掌，与杨高扬掌一对，功力不及，顿时“蹬蹬蹬”连退几步，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杨高扬一得手，正待上前追击，忽觉眼前白影晃动，九难已横身挡在面前，也不及思索，又是一掌击出，又是“啪”的一声，九难身形微动，杨高扬却是“蹬蹬蹬”后退连连，忙一个提拉后翻，卸去来力，沉腰坐马，方不至于跌倒，心中却是一阵气血翻腾，难受之极。九难却不理会，径直走到小孩面前，轻声问道：“万廷，有没有受伤？”小孩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抚胸，一手抚背，紧咬牙关，缓缓摇头，闭目不答。九难见小孩已无大妨碍，回转身，轻眼看着杨高扬。杨高扬心中一惊，刚才和女尼一对掌，知道不敌，而其余帮手众多，不敢逞强，三十六计走为上，脚尖突然贴着地面疾退，退得两丈开外，一个“鹞子翻身”，双臂一展，犹如空中云鹤，姿势优美之极，直飞上天，穿出树林，踏着树枝，飞奔而去。看得韦小宝目瞪口呆，心里想：“不知师傅和杨高扬比，谁的轻功更高？”



………【第五回陌路相遇神百变　异地重逢鬼见愁2】………

　　　　众人这才聚在一起，问长问短。小孩名叫洪万廷，是九难几年前新收的弟子。苏荃见他小小年纪，武艺却如此高强，内功也有相当根基，十分喜欢，拉住不住爱抚，拿出精美的糕点给他吃。阿珂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九难虽然也教她功夫，却是乱七八糟，又不传内功，看着洪万廷如此小年纪就武功如此高强，神色凄凉，心中暗暗怨恨。韦小宝心想：“这‘神行百变’师傅也教过我，我却没有小师弟学得好。师傅为什么不教我内功？她定是看我太懒了。不过也是，这般死气沉沉闷坐，却不把我闷死了，我还是不学的为好。反正我本事大着呢，不用学那么好的武功。”众人七嘴八舌，把双双小孩儿被掳一事告诉了九难。九难听得，却不动容，淡淡说道：“我听说那苍山上的强人是一伙劫富济贫的好汉，怎么会无故掳去你家孩儿，只怕误会了。”韦小宝心道：“这还不是，老子富得流油，他们当然是要劫的了，还有什么误会？师傅真是的，怎么这么糊涂！一点不明是非。你不帮就算了，倒怪我富的不是！”口中却说道：“师傅当真说得是，只怕他们真是误会了。我们正要去和他们理论呢！师傅武功天下第一，那个德高望重，那些贼…那些人见到师傅定然就明白，就不会误会了。”他本是要说那些贼人，听九难对那些人有好感，害怕九难听了不高兴，慌忙改口。

　　　　九难这些年远避世事，一心只想好好教授个弟子，继承师门。她带着洪万廷四处游玩，一是磨练洪万廷武艺和阅历，二是借机寻访一个人，没有固定去所，便说：“也罢，反正我没有什么事，就陪你们去走一走。小宝，几年没见，不知你武艺有没有长进？有没有干坏事？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他们才找你麻烦？”

　　　　韦小宝哭丧着脸，装着委曲的样子，连声说：“师傅，这个您可冤枉我了。您知道我从不干坏事的，便是以前也没干过！这几年我们门都没有出过，能干什么坏事？这个阿珂便是见证。”

　　　　九难却似未闻，看着远处天边云彩，自顾自思考，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小宝，那《四十二章经》你可找齐了？”

　　　　韦小宝早就把《四十二章经》找齐了，其中的秘密也已发掘，并已默记在心。闲居无聊时，便时常想起雅克萨城鹿鼎山下的宝藏，便想去探险挖掘，却又挂念着康熙的交情，不忍去断他的龙脉，几年下来都快淡忘此事了。这时猛然听得九难提起，韦小宝暗想，当初既然把这个事情说给男师傅了，就不能又告诉女师傅了，不过现在男师傅死了，还要不要告诉女师傅呢？按理告诉她也无妨，她一个人知道也就罢了，她是世外高人，不会去贪图财宝的，但现在顾老头儿在此，他现在到处跑反清复明，若是知道，他定会去联络些什么人儿，去搞得那个乱七八糟，断了皇帝兄弟的龙脉，那可不好！既便今后我想去挖珍宝，我也会小心冀冀的，不伤皇帝兄弟的龙脉。于是不慌不忙说道：“师傅，弟子这几年不曾出门，那些书却是没有找到。”看见双儿正直直盯着他，象是在问他为什么说谎，心下不由一慌，连忙镇定下来，心里想：“好双儿，你可不要乱开口说才好！双儿就是好，她决不会乱说出卖我的。”此事只他和双儿还有陈近南三人知道，几年下来，就连苏荃也不知晓。看见双儿没开口，韦小宝又说道：“师傅，待把小双双儿救出来，徒儿这便重出江湖，便出去寻找。您看可好？”

　　　　九难见他又拿出以前那油腔滑调手段，却也不在意，轻轻笑骂道：“泼皮猴儿，便似我不去找回你家小孩儿，你就不去找经书一样。唉，走吧，我这就和你们去苍山走走吧！”

　　　　韦小宝暗自得意，嘻嘻笑道：“师傅，我可没有那样说，是您老人家自己那么想的，您可不要误会我了。”心下想：“到时我随便给你几本书就是了，图却是不能告诉你的。哎呀，恐怕不行，师傅是知道经书的秘密的，只怕还得给她一些碎纸才交得了差！到时找些什么破烂纸片给她呢？”心中暗自盘算，表面却不露一丝声色。

　　　　一行人有说有笑，不几日便来到苍山脚下，驻足观望，但见山势险峻、林木茂密，四顾并无人烟，不知往何处寻去。

　　　　正犹豫间，只听得身背后来路一阵呐喊，冲出一队官兵来，约有三四百人，领头的正是那杨高扬，冲着众人大喊：“兀那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韦小宝走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杨公子，你们认错人了，我们不是反贼！贼人在山上，我们正要去找他们算帐呢！”

　　　　杨高扬大声说道：“小爷认得清清楚楚，你如何还敢狡辩？小爷千里下云南，便是要追那顾老头儿归案，顾老头儿不是正在你身边？要分辩且到衙门说去！”

　　　　韦小宝眼珠转动，正想用官场那套来糊弄一阵，只听杨高扬身旁一名武官叫道：“杨公子休与他客气！待我拿下反贼！”挥舞大砍刀，拍马冲上前来。

　　　　韦小宝正待开口，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九难已腾身飞起，半空中拔出长剑，刺向那武官，只听得“乒乓”几声刀剑相交，那武官一声惨叫，跌下马来。九难足不落地，半空中一折身，又落在众人面前。这几下起落，快如闪电，那官兵个个伸长了脖子，半天方回过神来，齐声大叫：“反了反了！竟敢杀官拒捕！反了反了！”一声呐喊，齐举刀枪，冲上前来。

　　　　韦小宝心道：“师傅怎么这么着急，也不等我把话说完！这下杀了官兵，说也说不清了。这不是那个什么‘投命状’，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妈的，这下可真要反大舅子了！唉，杀几个也不打紧，老子以前不也杀了几个有官衔的吗？大舅子知道老子不会反他的，就算老子帮大舅子管教管教这几个免崽子了。”看看官兵近前，慌忙拔出匕首，和顾炎武站在一起，退在后面。

　　　　几个夫人一声娇喊，和九难、洪万廷冲进官兵队里，一阵砍杀，官兵如何是对手，犹如滚刀切菜，刹那间已杀死十几名清兵。这些官兵却也训练有素，前面溃败，后面的却不慌乱，齐举长枪，列成阵势，用强弓硬驽射住阵角，一步步逼过来。一时间箭似飞蝗，枪如雨林。九难等武艺高强，单打独斗和混战，自是无人能敌，如此阵势，却无可奈何，只得挥舞刀剑，护住身子，慢慢后退，一步步退上山去。却好山路狭隘，官兵无法列阵，不敢追来，只得扎住阵角，将下山之路围得水泄不通。

　　　　九难等见官兵围住了下山之路，便向山上爬去。行得一会儿，早已看不见山下官兵了，此时路渐平坦，前面一片树林中露出房屋一角，象是有人居住。众人到得此时，人已疲惫，慢慢向树林走去。忽然一声梆子响，闪出一群人来，张弓搭箭，齐齐对着众人，口中大声叫道：“不许动！举起手来！”韦小宝大吃一惊，忙缩身躲在九难身后，不敢动弹。

　　　　顾炎武走上一步，拱手抱拳，大声说道：“各位好汉，且慢动手！我等应约前来拜见你家大王，赎回小公主，并无歹意。相烦好汉通报。”

　　　　人群中走出一个满脸髯毛魁梧大汉来，手提鬼头大刀，大声说道：“什么大公猪小公猪？老子为何不知晓？你等是什么人？”

　　　　韦小宝此时方探出头来，大着胆子，大声说道：“量你也不知晓，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你就说是天下武功第一的‘独臂神尼’在此，并同天下有名的顾炎武顾亭林、顾老先生要见你家大王。”九难微微皱眉，低声叱道：“小宝，休得胡说！”

　　　　九难名头，江湖上知晓的人并不多，那大汉毫不以为意，看了众人几眼，回头对一喽罗耳语几名，那喽罗转身便走了。那大汉这才回头说道：“有顾先生在此，好说好说！如此请随我来。”一挥手，众喽罗放下弓箭刀枪，让出道来。

　　　　那大汉引着众人，走进树林，那些喽罗便四散而退。里面却是一座庙宇，规模很小，山高路僻，也没甚香火，极为简陋。众人走进庙来，那大汉招呼众人入座，转身入内去了。

　　　　不一时，走出一个老年僧人来，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