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卫起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很自然地问道:“是你要和我下棋吗?”
红衣女子点头道:“是我,正要请教。”
虽然见不到她的全貌,可能听得出来、看得出来她不会比自己年纪更大,卫起对她的水平还有些怀疑:“我听聂大头说他的棋艺比你差远了?”
红衣女子却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没和他下过。除了教我下棋的先生,我绝少和任何其他人下棋。先生不许我和棋力不够的人下棋。”
这回答让卫起很吃惊,他直接问到了关键点上:“教你下棋的先生是谁?”
红衣女子又摇头道:“先生还没有正式收我为徒,我现在还不便提他的名字。”
卫起这样的聪明人,听到这里早明白了红女女子很可能是跟“大通先生”学的围棋。他早已经从聂大头那里知道了“大通先生”的棋艺深不可测,整个东夏国都没有几个人够资格和他下一局。比如聂大头,虽然是半山棋馆的首席棋师,还是“大通先生”的徒孙,就从来没有能够和“大通先生”下上一局棋。眼前这红衣女子师从“大通先生”,确实拥有让聂大头自愧不如的实力,肯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
想到这里,卫起不再多话,摆出手势请红女女子先进雾雨亭的青石圆桌边入座,然后自己在她正对面的石凳上端坐下。
第三十七章 罕见的劫
卫起伸手在棋盒里抓了不多的几颗棋子示意红女女子来猜先。一般情况都是由棋力较高或者年龄较长的人来猜先的,现在卫起这么做应该算是对待美女时下意识的绅士风度吧。
猜先的结果是红衣女子执黑先行,之前我们已经知道,依据这里包含座子的围棋规则,黑棋贴七目半有点多了,要略略吃亏,所以卫起应该是很满意可以拿到白棋的。不过显然红衣女子也同样满意自己是黑棋,那是因为好战的棋手对先手的热爱所致。
很快地,两个人就你一手,我一手,梅花间竹地在棋盘上下起来。毫无疑问,这两个人在围棋一道上都有绝高的天赋和能力,棋逢敌手之际,双双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之中。
卫起很快就发现红衣女子确实是一个不亚于西商国终身棋圣马小春的对手。不过构成她和马小春棋力的基石截然不同。马小春的实力是从后天无数实战中一滴滴千锤百炼地凝练出来的,是经验和辛劳浓缩成的精华。红衣女子的实力却几乎是从与生俱来的,记忆力、计算力、棋感、心理等等,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绝对是蒙上天垂青的真正天才。卫起几乎可以想象,“大通先生”这样的大师,在面对红衣女子这样的良材美质的时候,之所以看似不合情理地不让她和棋力不够的人下棋,其实正是因为他是要以最高的标准来雕琢她。
既然对方是如此强大,卫起也就不看在美女的份上客气几分了,在开局阶段就悍然祭出了他的第一个杀招,他在一个局部使用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定式变化。红衣女子在这里的应对只要出现一点点失误,卫起就可以建立起坚实的优势来。即使红衣女子完全应对正确,卫起预计至少也能消耗掉对方很多的用时。可是他很快吃惊地发现,自己的这招根本没有任何效果。红衣女子对如此复杂的定式变化竟然如同生而知之似得,仅仅凭借她无比惊人的直觉天赋,就又快又准地应对过去了。
红衣女子破解了卫起的第一个杀招之后,棋局便进入了中局阶段,双方开始在棋盘四处杀得难解难分,却谁也占不到对方一点点便宜。卫起看看情势不明,本局首次长考了一段时间,终于让他想出了一步棋。他的这步棋包含有很深的内容,和他上次设计对付马小春的那步棋如出一辙,都是故意卖个破绽,让对方上钩拿点小利,然后利用该处的交换为后面的战斗设下伏兵。当然,预计的战斗发生在十几步、二十几步之外,即使是职业的顶级高手,也不会在每一步棋上都考虑那么远的,通常情况下,对手几乎注定无法抵御收下卫起这份礼物的巨大诱惑的。
红衣女子之前一直低头盯着棋盘,当她看到卫起走出的这招明显的“坏棋”,她只是讶异了极短的片刻功夫。她第一次抬头迅速看了卫起一眼,乌黑幽深的双眸里闪现着狡黠的光彩,黑色面纱下露出了不为人所知的开心笑容。然后她就又低下头将全部注意力放回到棋盘上。红衣女子因为卫起的这步“坏棋”同样进行了对局以来的第一次长考。
当红衣女子终于将她的应招落在棋盘之上时,这回轮到卫起吃惊了。对方居然拒绝接受送上门的便宜,没有收下卫起伴随着这步“坏棋“送出的一个不小的礼包。卫起也是第一次抬头,他看向对方的时候,撞上了对方满是调皮的眼光,卫起愣了一下,重新低下头,心想:“看来自己这招是被对方看破了。”同时他很快猜到了前因后果:自己和西商国棋圣马小春下过的那局棋轰动一时,流传甚广。这红衣女子肯定研究过那局棋了,看过卫起使用过这种罕见的手段,自然不会再犯和马小春同样的错误。当然,这对卫起而言也不全是坏事情,现在就算在对局中他真犯了什么错误,对手也要疑神疑鬼的。
不过这下子卫起几乎要面临黔驴技穷的尴尬了,幸好他还剩下最后的一个杀招。因为早在下此局之前,卫起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对手,要面对的会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战斗,所以他特意在各处的战斗中都选择将棋走的比较厚实,尽量减少自己棋形的劫材。现在他果断地在一场决定全局胜负的战斗中极有气势地重重拍下一子,他选择了开劫,因为红衣女子的劫材数量方面,显然是要落后于未雨绸缪的卫起的。
单从卫起重重落子的气势,红衣女子也能明白棋局现在到了决胜负的时刻了。可她却象是根本不紧张似得,只是变得更加专注而已。她将左手臂轻轻地支到青石桌上,手心微微握拳,略略侧过脸来,将黑色面纱下的诱人红唇贴了上去,以生平从未有过的认真全力思考。
此时的卫起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心情大为放松,终于记起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魅力无穷的绝美女子。他抬头极快地偷瞧了一眼对方。卫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起先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对方看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变得象做贼心虚一样了。可就是这电光火石般的偷偷一眼,卫起那如同复印机复印、数码相机拍照一样的记忆力,就已经将看到的这一张画面,永远地刻入了他的脑海里。
画面中的那玉手,虽然微微握拳,却不会掩盖手指的无比纤细修长;虽然不能触摸到那葱白细腻的皮肤,也能肯定必比丝绸更光滑;虽然不能由人盈盈一握,已可想象总是柔若无骨。
画面中还有那双不能不提的眼睛。如果说,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的卫起是被如同十万倍的雾雨美景震撼了,那么现在,卫起已经彻底迷失在这双无比澄清深澈的眼里了。
这当然是极其美丽的一副画面。可是就连卫起自己也不能完全清楚地知道,他日后会一再地,无数次地在脑海里重温这一幅画面。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画面本身的美丽,而是因为在见到这幅画面的那一刻,他恋爱了,前生今世,他第一次真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爱上了一个女子。这一刻他的心思几乎还都在棋局的进程之中,那一粒情种只是悄悄地埋入了他的心田。它将慢慢生根发芽,终有一日,它将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如果卫起怀中的古镜此刻不是在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卫起也许能从中看到自己和眼前这位美丽女子的无数曲折,无尽喜忧。
就在卫起胡思乱想的档口,红衣女子找到了对付眼前困局的唯一解决方案,一个普通棋手几乎不可能寻找到的最佳方案。一个真正的天才的唯一标志,就是总能用天才的方案去解决最难的问题。
红衣女子早就一眼看清楚自己的劫材无论如何不如卫起多,于是她果断地将这影响棋局胜负的决定性战役扩大化、复杂化。她居然先在卫起开的劫边开了一劫,然后在卫起的劫内再开了一劫。这劫伴劫、劫中劫,让这个大战役形成了一个三劫循环的罕见局面。
现在的情况是双方等于都有了用不完的本身劫材,卫起在别处准备的劫材再多也派不上用场了。像这种对局中同时存在三处有关全局胜负的劫争,双方又互不相让的情况下,就导致了在围棋中极其少见的和棋结局。
红衣女子此局的表现可以称得上完美无缺。她将卫起的三记大杀招一一化解,最终下成了和局,依靠的是她无比天才的能力,其中没有丝毫的侥幸。当然从整局棋的具体内容来看,和棋的结果对卫起而言是略为可惜的。如果卫起不是消耗了不少实利将棋走厚来准备开劫,他本来可以在中局取得微弱的领先,并且有可能凭借精准的官子将优势保留到最后而收获一场小胜的。
所有的围棋名局必定是要两个棋手的精彩表现才能下出来的,卫起在此局中展现的棋力也可以说是非凡的。他在此局中精心设计的三个杀招都是非常有看点的,对于此界更注重于厮杀战斗的棋手而言,如果能好好研究一下本局,体会一下卫起在其中展现的大局观、预见性、和设计推动局面的等等能力,必然会得到很有益的启发。
虽然这局棋卫起没有赢得一场胜利,而是一个如此戏剧性的和局,卫起的心中并没有因此有什么遗憾。他现在甚至还有些暗自高兴自己没有赢下对手的味道。因为此刻棋局已经完结,他的心思不再被围棋牵绊,对这红衣女子的好感就完全显露出来了。他不免觉得,既然是心仪对方,还有什么能比这样一局难得一见又不伤和气的和局再合适的呢。
第三十八章 翠鸟
“和了。”卫起把捏在手上的一颗白子放回了棋盒中,平静地说道。
“嗯,是和了。”红衣女子似乎略有不甘,看来她的性格必定是和卫起一样,极好胜的。
“三劫循环太罕见了,下出来是需要很大运气的。”卫起突然又很高兴地说道,他找到了振奋的理由。然后他又在心里加了一句:也是需要缘分的。
“是啊,我只是听先生提起过,没想到今天能真的下出来。”红衣女子也有些兴奋,因为她现在觉得和局似乎更应该开心,因为围棋的对局中和局确实非常非常珍稀。
“主要是你的功劳,我之前没想到你能下出这个变化来。”卫起真心实意地说。
“那也是被你逼出来的,否则我就得输棋了。”红衣女子说的也是事实。
这时卫起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出口问红衣女子为什么要蒙着黑面纱。他觉得双方共同经过了这样一局势均力敌的激战,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黑面纱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先询问一下她的名字应该是不冒失的。
“本人卫起,敢问姑娘芳名是?”既然决定了,卫起的表现就落落大方了。
“我早知道你的名字了,你赢了西商国棋圣之后就出名了,后来下了那个同时三局半目胜之后就更出名了。”红衣女子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姓名:“我叫陆红泥。”
对于卫起这样的情场初哥而言,得知了陆红泥的姓名,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了,让他感到异常的喜悦。可接下去该怎么办,他就摸不着头脑了。落落大方的表现也到此为止了,快乐的心情也飞走了,而且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犯愁了。
还好此时陆红泥说了一句:“下棋的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得回去了。”
卫起如释重负,连忙说道:“好吧,你先回。我整理下棋具,给聂大头带回去,我还答应要给他讲复盘的。”
陆红泥听了说道:“我还是来一起收拾吧。对了,你见到聂大头的时候代我谢谢他,辛苦他先在这里备好棋具了。”
于是两个人开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颗地往自己手边的棋罐内分拣。因为这是一局战斗异常激烈胶着的棋,棋盘上的黑白两色的棋子密密麻麻地交错在一起。不经意间,收拾棋子的两人的手轻轻碰触到了一下,又立刻分开了。
虽然只是霎那间的轻轻一碰,但是陆红泥的手那温润如玉、柔滑如丝的触感让卫起如被电击,全部的心灵在兴奋地颤栗,愉悦地几乎要放声高歌。
陆红泥并不知道卫起此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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