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周前辈和荆前辈!”沈华宣肃然起敬,“晚辈十分敬佩二位……啊,对了,刚刚束缚住荆前辈的,大概是件冰蚕网。其手感凉润如玉石,质地柔软却结实得很。这网子是前辈所得,如今便交给前辈吧。”
“你自己收着便是——你的功夫……”荆梦初迟疑了一会儿。
周弃活动着手腕,接道:“沈兄弟侠义心肠,我二人正想着如何报答你。现在想想——不如,我们来教你几招?”
“周前辈,晚辈……晚辈并不擅长武功,本也不欲学武……”沈华宣忙道。
“这是为什么?”周弃和荆梦初大奇。
“晚辈是本地人……只爱好诗文书画、鼓瑟琴笙。”沈华宣歉然。“那你这一身内力与轻功底子却是从何而来?”荆梦初奇道。
“晚辈有幸服了些灵丹妙药,内力大增——至于我这轻功……我已答应了一位前辈,不能告诉他人,抱歉。”
“又是个古怪的家伙。”周弃嘟囔着,扶着墙站起来走了两步,“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你们如何?”
“既然周前辈已无碍,我们便去村子里找张大侠罢。”沈华宣欣然。
这三人在这一战中结下了友谊,略有些“忘年交”的意味。这近处的战事亦渐渐平息了。
而后未久,荆梦初竟有喜了,周弃便找了个不起眼的民风淳朴的小村子先住了下来。大概是怕仇家上门,他二人就隐姓埋名。赶巧这村子与沈华宣他们家相隔不过几里地,会轻功之人只消得紧赶几步就能在一日里往返其间。平日里沈华宣会过来看看。作为晚辈,沈华宣会送些补药来,也会和二人报告报告江湖中的事。毕竟这村子小得紧,江湖上的消息很难传达到这儿。
便也在聊天中,周弃与荆梦初愈加了解这个沈华宣了。
沈华宣,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内力超群,轻功卓绝,擅长琴棋书画,在当地小有名气,也是当地天茗诗社的社长。其父母早逝,他又因为身份和时运不能参加科举,只好一人守着祖上的房屋,或帮别人代写书信,或“进贡”些文章给当地长官赚些银子。他家院子里有种些奇花异草,亦由他照顾着,好有些收入。然而他志在四方,志在天下,却不知如何“踏出第一步”,因而踌躇了很久。
“你若想游历四海踏遍九州,那容易,有钱就行。可你是求普天同庆……果真称得上年少轻狂。”周弃叹道。
“不知前辈此言何意?”沈华宣虽是这么说,却已对其中缘由半知半解。
“众人皆道‘时势造英雄’不无道理……现在这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可少的要命。你若是想让所有人安居乐业……要么你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流浪江湖,要么你组建一个团队。”周弃分析道。
“我现在所有的,只是祖上的东西和一个天茗诗社……”沈华宣嗫嚅道。
“天茗诗社——你可以联系到更多的人,让他们加入你的团队。只是……恐怕天茗诗社要改名字了。”周弃皱眉,“改为天茗堂。”
“这却是为何?”荆梦初奇道。
“你想,诗社诗社,可是只有诗怎么行呢?沈兄弟才华横溢,总得把琴棋书画各方面的人才都揽来。”周弃解释道。
“如若……人数多了,只怕会有人……”沈华宣显得有些忧虑,“你再招揽几个武将便是。”
“若是武将,恐怕他们并不喜欢这‘天茗’。那晚辈便更之为‘天命堂’罢!”
“天命堂。”周弃倒吸一口冷气,“这名字,果真有些雄心壮志。”
“其实……我并不相信天命。既然有天命,为什么人还得做这么多抉择。既然有天命,为何一念之差就能颠倒是非……没有天命,只有人罢!”沈华宣慨叹道。
“天命是存在的,只不过……让人看不清。”周弃眯起眼,“我似乎看到了今后站在众人之首的你——看来我最初还是低估你了,沈兄弟。这江湖正值混乱,若是真的出了个天命堂,必然会有良好的发展。”
“多谢前辈金言相赐,晚辈收获颇丰。”沈华宣发自肺腑道。
“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是。那么晚辈隔日再来拜访。”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都很安定。
除了这日刚刚破晓,雄鸡正鸣之时。
周弃喜得贵子,乐不可支,周围乡邻和沈华宣通通前来祝贺。
“齐老哥(周弃所用的假名)可给这孩子取了名字?”有个村人问道。
“这个吗……”周弃只是傻笑着挠头,说实话,这起名字的事他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其中有太多隐情。
“不如就叫做‘齐迹’吧!”那人笑道。
“奇迹?”周弃一愣,摸摸下巴上的小胡子,“不错……”他心中暗道:“奇迹……我是奇他是迹,这才是父子俩。哈哈……哈哈……”
待谢过了众人,周弃进了屋,抱起自己小小的可爱的儿子:“梦初——可苦了你了。”
“这不算苦,”荆梦初强笑道,“快……把孩子给我看看。”
周弃把孩子抱到床边,真是不知如何去喜欢,只是一个劲儿地乐,一点也没有武林大侠的“风范”。
“夫君,你真的……要和周家断绝关系?”荆梦初突然问道。
“唔?”周弃一时间愣住了,“这……我虽然是弃了,可我还是有原来的名字。他……也应该有才对。”
“你和周家断了关系,改起为弃,却每次见到姓周的都饶他们的命。”荆梦初叹道,“那么你随手取一个吧。然后……记得告诉他你们周家的辈分……”
“三,到了他这辈儿,第二字应该延到‘三’了,他的儿女便是‘以’字辈。”周弃茫然对道。
“要我说,就取作‘三乙’罢了。多少有些得道成仙的味道。”荆梦初笑道,“夫君,何必这么愣在一旁?”
“不如……名作三翊,取那辅佐之‘翊’如何?”周弃沉吟道。“都听你的。”荆梦初不置可否。“总之……只要偷偷告诉他就是了。对外……他只有一个单名,计,计谋之计。他要知道自己的姓,但是对外只有姓齐。”周弃看了看孩子,拧成疙瘩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又过了些日子,沈华宣来看望三人。
“这孩子长得愈发灵秀了,长大后必然会和前辈一样,成为我大宋的栋梁之才!”沈华宣赞道。
“沈兄弟果真是读过书的人。唉……倒希望这一辈子都能这么安宁,可是这江湖……兵荒马乱,江湖中暂有寸步阁主持大局。可这局势并不太妙。”周弃叹息。
“其实——周大侠,我已然将天命堂成起来了。”沈华宣犹豫片刻道。
“天命堂?”周弃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
“我有个结义的哥哥,他擅长四处探听消息,便和其他人成立了个‘知天命’,现在他就如个江湖百晓生。”沈华宣低声道,“他有帮我把天命堂打理得很好。”
“江山代有才人出——却不知你这结义哥哥……”荆梦初笑道。“他叫罗敬杰,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沈华宣答道。
“那可真是不错。你可要好好经营天命堂,到时和知天命联手,定然会大利于江湖。”周弃沉吟。
此后,沈华宣与周弃几人的联系渐渐少了。他接受了周弃的建议,专心经营天命堂。他先名天命堂以文——江湖上称“天命堂”为江湖第一大文派,采各家之优汇于书画歌乐。
数年过去,周计也慢慢长大了。
周弃告诉了他名字的事情,却没有告诉他原因。即使小周计不停地问,周弃也不答,只是苦笑。周弃和荆梦初教周计武功,偶尔沈华宣来了,他们还会请沈华宣教他读些文章。
转眼间,数年过去。
某日深夜,许久未来的沈华宣终于带着倦意,叩响了周家的门。
“前辈……我刚刚听说……”沈华宣咬了咬牙,“岳元帅被十二道金牌召回,那皇帝老儿合计那秦桧……”周弃连忙捂住沈华宣的嘴:“江湖人,言行慎重!皇帝的亲信到处都是,万一被抓个正着岂不糟糕!”
“晚辈省得。”沈华宣吁了一口气,“他们似乎要对岳元帅下手了,所以这金兵……只怕打不成了,这江山也难以夺回来。”“安定了有十年,我不向往争斗了。既然……国不能复……让我国的百姓生活富裕也就罢了。战争真正的可怖远远大于你们所想象的。”周弃似乎变得有些软弱。
“前辈……”“我知道你还年轻气盛着,恐怕听不进去我这番话。”周弃还是笑了,“有时候,还是顺天命罢。”
“可是前辈……我们……我们也要努力试试不是吗?”沈华宣急道。
“年轻人还可以闯荡闯荡,但是时间久了,就会感受到生命的无奈。”周弃意味深长道,“当年我离家出走,到现在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回去过。因为周家……实在是……难以理喻。”
“前辈的教导晚辈记下了,只是——我一定要将天命堂发扬光大,争取……撼动朝廷,共谋抗金。”沈华宣毅然。“朝廷……不过想安于现状苟且偷生罢了!沈兄弟,若与朝廷沾了边,务必要小心。”周弃苦口婆心道。
“晚辈明白。”
二人又谈了几句,沈华宣便连夜赶回去了。
“希望岳元帅……平安无事啊。华宣……也要平安无事。”周弃的心头总有一团挥之不去的阴霾,让他难以安心。
这一趟,沈华宣走了很久。
他让罗敬杰专心掌管知天命,自己则亲自掌管着天命堂众多事物,例如指点诗章、评写书画、抚琴吹笙、整稿付梓、宣文传名、招揽贤人……
他很能干,但他算不过天命。
数月之后,沈华宣来找周弃,顺路给周计带了个鲁班锁当礼物。
可他的眼前,唯是断梁残瓦。
他惊在那里,许久没有缓过神。
周围的村人见这面熟的中年人又来了,不由得凑上去,告诉他这里发生过什么。
——深夜,火光乍现,没有人逃出来。
沈华宣怎么能相信!
他二人武功何等高强,怎么会被这小小火灾困住?
他揪住一个村人的衣领,又无奈地把他放下。
眼前,即使不相信,已是真相的事实也不能改变。
沈华宣失了学生,心神恍惚,心疼不已!沈华宣失了挚友,心如乱麻,心痛如绞!
他去追查,他和天命堂、知天命一同追查!
杳无音讯,无功而返。
人,终不得知天命。
沈华宣认了。
“可这……一定不是天命!”沈华宣固执地这样认为。可他找不到证据,找不到凶手。
天命堂发展得愈加壮大,却仍然是文名胜过武名。为方便管理,沈华宣分天命堂为南苑、北轩,南主文,北主武。他一面操持天命堂,一面四处找寻周弃一家事件的知情人。
没有结果。
又过去了好几年,一个名字渐渐出现在江湖人的口中:周计。
沈华宣意图寻找周计,却因为手上事务繁忙,又需去一趟西域,外加周计常不知所踪,他一直没能找到那周计,问他当年的事。
他在西域出于某些缘故被困住了个三年五载,这当真让他焦躁万分。
这一拖,又是好几年。
周计的名声没有周弃大,知道他住所的人自然也不多。但是沈华宣敢肯定,这个周计就是周弃的儿子!
当沈华宣终于要去找周计时,他的结义哥哥罗敬杰又遇到了困难,他不得不去帮他。
当沈华宣眼睁睁地看着手持长剑的周计从他眼前策马狂奔过去,自己却被寸步阁的人牵绊住,他真是欣喜若狂加怒发冲冠,当真啼笑皆非。
当沈华宣终于见到了周计——周计已娶了妻还有了儿子,而沈华宣已年近半百。
二人相隔十多年终于重逢,皆是喜极而泣。
沈华宣问及那天的事,周计只是苦笑:“不知哪里的仇人趁着夜里——我一直想知道,但是爹在把我藏起来之前只是苦笑着说‘不要报仇’,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想报仇却找不到一点痕迹。”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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