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惹了这么多对头!”三夜先生跳下墙头,一脸惆怅地问黑斗篷。
“我杀了人。”
“谁?”
“庞俊。”
“谁让你杀的!”
“钱塘的百姓。”
“那你就这么杀了?”
“是。”
“庞俊是这附近黑道的总瓢把子,你这下可好!你赶紧回天命堂去吧——就近,南苑。”
“花如月?”黑斗篷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你要带她去也行,到时与南苑萧二爷说好了……后面的事,我还得替你解决掉。”
“三爷……”
“黑斗篷,这是你第一次私下里杀了人,却是……”
“我的错,我负到底。”
“你想死,天命堂、花如月还有别人不想你死!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些威严的,死不了。”
“先生……”
“还说什么,把他们都放了,赶紧去南苑。”三夜先生命令道,“三爷我的话,你还不听?”
“是……”黑斗篷紧咬下唇,心存不甘。
“这些人要是并肩子上,你根本打不过,还不如暂且躲个一时半刻。你杀的是庞俊,跟来的人起码会有安家的,沙柳山庄的,铁钩判官的,还有杜苑的,我自忖能安排人对付得了。黑斗篷,你应该懂得,有些人,不是很快杀了就能解决问题的。”三夜先生向地上两个安家子弟的口里塞了粒丸药,凑到他们身前,拂开他们穴道,“你们两个,要么闷着,要么记得我的模样回去禀告。”
那两个人一溜烟似地跑了。
“快走吧。”三夜先生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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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暂隐南苑
黑斗篷突然摘下斗笠,摘下了这个阻碍他视线的东西。
他认真地看着三夜先生,眼中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先生,我有愧于您,辜负了您,我……”
“不要说太多话,我听不下去。我主意已定,你尽管先去,没事的。”三夜先生温和地笑道。
黑斗篷在天命堂已然有近十年。他当初来到天命堂,实际是被三夜先生救起。血满残衫,是因为恨,因而杀,黑斗篷的冷,想来便是因为如此吧……三夜先生待他很好,他从来都把三夜先生当做父亲一般。
黑斗篷沉默,心里已不知是多少种味道杂糅,很难受,说不出来。他戴上了斗笠,试图用黑色的斗笠遮掩住生离死别般的哀伤。
他真的想杀人么?他真的杀对了人么?这是在惹祸还是解决问题?
可花如月也当真是……唉,还很高兴的样子。她不懂得其中的恩怨仇恨,她不过是个离家出走,只给人弹过一次琵琶就被救走的女子,从小她就在花家的蜜罐里成长(事实真的是“蜜罐”么),她太天真,甚至不知道愁,更不知道仇恨!她还以为这是出去玩儿。南苑?那一定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三夜先生迫得那两个追兵忘记了黑斗篷的模样,这才放他们回去。“失忆散,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能用。”
“周公子,我们该去哪儿?”葬花不由问道。
“不然你们二位也和我们去南苑?”花如月真真的让人无奈,笑着拉拉黑斗篷的袖子,“黑斗篷,一块儿去吧。”
黑斗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就此别过罢。”三夜先生看了看装满化尸水的池子,“这可别被恶人留起来害人……你们四位先去南苑,和萧二爷对过暗号,可跟她尽数说了这事。我呢,过会儿就回钱塘,你的事情,我会解决好。直接给我去南苑,千万别再惹事儿啦。周皖,我给你写了个调养的药方,到时在南苑旁的大市镇——黑斗篷,你带路——随后让药医师抓了药便是。路上的时候,你每日早晨服一粒蓝纸包中的药丸,晚上服红纸包中的药丸,切不可乱用。”
兵分两路,已是辞别。
黑斗篷领着花如月,一个垂头丧气,一个蹦蹦跳跳,在前面走着,葬花与周皖在后面慢慢跟着。
葬花摸了摸荷包,约摸够四人四五日的路费,不由悄悄放心。
“你要是不舒服就说,我们可以歇一会儿的。”葬花轻声道。“无妨,还能走个十里地。”周皖笑道。
所幸一路相安无事。不过两天半,便近了南苑旁的一个集镇。
“药铺。”黑斗篷如僵尸般念道。
“多谢。”周皖谢过黑斗篷带路,与葬花先行抓了药,随后四人到了南苑。
这是一座藏在竹林里的院子。风来叶簌,颇为清静风雅。浅灰色的院墙外,种了些素色的花儿。大门用的普通的杉木,没有涂色。
“这就是南苑了吗?”花如月有些泄气,她本以为南苑是有着花花绿绿如街市一般的地方。
“谂竹居”三个大字刻在匾上,行书。这字迹如行云流水,灵动十足,颜筋柳骨,转折处颇为有力,有大家风范。当然,这牌匾必然是南苑的人写的,匾额四周是常见的朴素花纹。
“这是……什么竹居啊?”花如月抬头看了看匾,开口问道。
黑斗篷当然不会去详细回答这种问题:“谂。”
“审时度势的‘审’吗?可不是这个字呀!”
“这个字可以有很多意义,有‘劝告’还有‘知道’的意思,也可用作‘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这里的‘谂’与‘念’是一个字,古语中的‘谂’,自也可作审问之‘审’,如此想来也有‘审时于竹居’之意。”周皖少时曾熟读《诗经》,遇见不会的,要么询问当地的夫子,要么自询《尔雅》《说文解字》,故此他可称得上饱读诗书。饱读是饱读,他却不擅长运用,并不会写太多文章。从这一点看来,他在武学上的悟性似乎更高。
黑斗篷叩门。
“竹蕴兰草,雨夜肃杀叹潇楚。”
“山潜水湄,车途苍凉惹涟岚。”
“请!”
黑斗篷已与南苑中人对了暗号——暗号中隐约透着些奇怪的意味。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着儒冠儒服的老者,从他花白的鬓角看,似已过了花甲之年。
“黑斗篷?好久不见你来呀!”
“嗯,孔先生。”黑斗篷只是深施一礼。
“你瞧瞧,还是老样子!《论语》曰‘沉默是金’,也不至于如此罢?”孔儒士微露不悦,又见门口还有三人,睁大了眼睛,“这几位是?”
“晚辈周皖,得三夜先生之允,与付姑娘、花姑娘随黑斗篷来到此地,特来拜会南苑的前辈。”周皖见众人不应,只好站出来,说明了一番。
“刚刚就是你在解释‘谂’?”孔儒士细细打量着周皖,“青年才俊,日后必有所成就!几位,请。”
周皖谦言几句,与黑斗篷等人随孔儒士进了“谂竹居”。
谂竹居内却是别有一番天地!
泉流叮咚,清灵飒戾,亭台楼阁,斋榭轩苑,芳草郁兰,甘木馨菊,梅下墨池,篱间泪竹。凭音律之起伏,舞玉葱于琴徵;问江山之黑白,困敌手于棋子。弄紫毫以龙凤,铺薄墨于宣纸;渲古情以浓淡,赋今绪于词诗。
梨枣刻字,书法奇佳。体如逸少,句自离骚。“朝饮木兰坠露,夕餐秋菊落英。鸷鸟不群,前世固然。”
谂竹居内,琴棋书画,样样俱全。院中文人雅士,聚成几伙,似正在集会。
“诸位诸位,且稍静片刻,来客人了。”孔儒士呼道。
众人停止了议论,场中场侧的人纷纷望向五人。
花如月细细打量着在场的人:场中间站着个着青色圆领袍的女子,鬓侧犹有半片斜红,束着发,英气逼人,周围围着三个儒冠儒服,手持画卷的年轻人,其中还有一个穿着青绿色对襟襦裙,看起来很沉静的女子。院侧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面前摆着古琴,她身旁有个清秀的白衣男子,执一管箫。还有两个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在角落聚精会神地下棋,对黑斗篷等人的到来恍若未闻。
“黑斗篷?”场中的女子惊喜地叫道,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这似有些像花如月。
“二爷。诸位。”黑斗篷打个团揖,“嗯,我又来了。”
“黑斗篷,你先带着你这几位朋友去堂里稍候片刻,我随后便去。孔先生,劳烦您在此为各位讲解一忽儿。”这女子大概就是“萧二爷”。
花如月对这位“二爷”充满了好奇。不过她还是先跟着黑斗篷等人入了“齐贤堂”。葬花把药放在小桌上,与众人坐下。
不一会儿,重理过妆容的萧二爷进来了,给各人倾了一杯茶。
“几位请喝茶。黑斗篷,三夜先生可好?”
“不好。”黑斗篷低沉着声音。
“三夜先生运气好得很,你倒不必担心。这……这位公子是姓周吧?”
“是。”
“那便是了……有个人暗中派人在桐城舒城玄城附近四处查你不说,没找到你,他就用了权,派官府的人到南边查你的踪迹,还发出了悬赏画像,容貌是你,名字是周以容,我收到了‘知天命’的消息,今天,画像已经传到钱塘了。”
周皖奇道:“周以容?”“玄城!”葬花讶异道。
“诸多事宜,还需要慢慢详谈不是?”萧二爷不紧不慢,“我叫萧涟,‘马鸣风萧萧’之萧,‘河水清且涟猗’之涟,是天命堂南苑的苑主。有什么事,尽管一条一条地说好了。”
“萧涟姐姐,你为什么叫萧二爷啊?”花如月突然蹦出一句。一听这话,黑斗篷不由动了动胳膊——这小孩子实在是不懂得规矩礼数,不过萧二爷应该不会在意。
“天命堂以文为始,除去创建天命堂的沈大爷,文,南苑之首也就是二爷了,武,在北轩就是他程三爷——不能因为我是女子,就打破了‘三位爷’的和谐,你说是吧?况且我与男子的性情无甚区别。”
“原来是这样!萧涟姐姐,我叫花如月,这位是葬花姐姐,这位是周皖。”花如月天真地冲着萧涟笑,萧涟不由得被逗乐了。
“有意思!好——那么周皖周公子,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我猜测有两个人会这么追踪我。”周皖叹道。
“哦?是谁?”萧涟挑眉。周皖看了看花如月,见她眼神游离,左顾右盼,不由得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当着这个单纯少女把江湖恩怨一一道出。
“黑斗篷……你先带她出去溜达一圈——顺便,这药是你们的?要不我叫人帮忙煎了?”
“如此就多谢萧苑主了。”周皖致谢。
黑斗篷提着药,拉着花如月出去了。
“现在,可以放心说了吧。那花家的姑娘的确太纯朴,有些江湖上的事,她不应该接触。”萧涟严肃道。
“这一切我也不怕说出来了……只是希望萧苑主,还有葬花姑娘能保密我所说的。”周皖慨然。
他把从桐城开始的事儿,一直说到了去玄城,又简略带过了初见黑斗篷和花如月那夜,再说到了周游坤还有顾茂笙。至此,他不禁悲叹:“茂笙真的要为南水寨做一辈子坏事么?”
“你爹的名讳是……”
“家父名叫周计。”
“这就怪了。周以容,这若是沿着家谱,父辈应该是‘三’字辈,怎么会出单字……除非是……你可曾听过你祖上的故事,先人的名讳?”
“这……”周皖皱眉,“我爹说我爷爷名中有个放弃的‘弃’字。”
“弃……振起三以让……起?这似乎就对了!关于你的祖先……”
“我都不清楚。”周皖叹气。
“也许你真的就是这‘周以容’,只不过你不知道,你爹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萧涟吁道。
周皖又由此想到了那“刻着周计容貌的正人符”,而赫连春秋不可能知道这层关系……那么,追查他的人,真的是老盟主?不过他仍有点对不起老盟主,他去帮了寸步阁——寸步阁的旧人!
他这些日子来一直处于一个被动的角色,这让他很不舒服。他早些时候初入江湖的血气方刚已被降了温,如今他更圆滑,更谨慎,更容易错失。
“周公子,你可心头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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