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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诺一见之下,更是眉开眼笑,又一连高声叫了好几声“妙”。
“什么人在这里瞎嚷嚷!”一个尖利的嗓音传来,接着便看见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袍中年男子自影壁后面绕了出来,板着脸骂道:“这才什么时辰就等不急了?想解火先去别家吧,我们姑娘可都还睡着呢……哟!”
他蓦的噤了声,上上下下的把萧诺打量一番,突然间就非常吓人的换上了一个大笑脸,迎上前道:“这位公子富态逼人,想必就是那位刚来我们这个小镇的贵人喽?快请进,快快请进。”
风晨曦和萧诺相视一笑,知道他们先前夸张的做派已经成功的令他们“扬名”百里镇,怪不得方才那些妓女一见他就全围了上来,想必是知道大金主驾临,谁都不愿意放过。
把驴子交给一名小厮,叮嘱他要好好照料,萧诺便在风晨曦的搀扶下随那名锦袍男子进了门,尚未拐过影壁,鼻中便觉清香缭绕,待拐过去,眼前豁然一亮,但见一座硕大的凹形建筑,正面一座大屋,琉璃瓦整齐地排列在屋脊之上,两端安置着吻兽,梁柱上饰以五彩花纹;两侧是二层小楼,曲折蜿蜒的回廊伸入后院深处……真真是雕梁画栋 碧瓦朱栏,华丽无比。
而那一阵阵清香的来源,却是凹形建筑中央空地上的成百上千株菊花。那纯洁硕大的白菊,妖艳俏丽的桃花菊,富贵逼人的金丝菊,还有翡翠般的绿菊,玉雕般的腊光菊,有的大如冰盘,有的小如茶盏,有的端庄,有的素雅,或矫健如惊龙腾空,或飘逸如翩然仙子,每一株单独看去已是美极,何况这么多株摆放在一起,又是经过精心修饰的,更是色、香、姿、韵皆备,千姿百态,变化无穷。
此景美则美矣,只不过菊花素来被称为“花中君子”,如今却被大量摆放在妓院里,多少叫人心里有点别扭。和那个影壁一样,两者都有婊子门前立牌坊之嫌。
看来,这家妓院的老板不但喜欢沾沾自喜,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显然必是个在百里镇很有份量的人物。
风晨曦脑中忽跳出一个想法:那个七哥能在三个月内把黑虎捧成一方恶霸,其本事之大可见一斑。而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这小小百里镇可能容下两个厉害人物?莫非,这家妓院的幕后老板,也正是那位七哥?
正想着,听身旁的萧诺细声细气的念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看见这些个菊花,我倒想起上回家里来的那个大内御厨来。小晨晨啊,他做的那个什么菊花宴,你还记得吧?不知这小地方的厨子,做不做的出。”
刚从百里客栈吃了饭出来,这么快又饿了,难道他外表变胖了,连肚子也变大了?风晨曦白了他一眼,还没来及说话,那锦袍男子已经抢着道:“做的出做的出。公子您有所不知,莫说在这百里镇,就是整个滇边,也要属我们家的厨子厨艺最高明,不是我自吹,只要是公子您说的出名的菜肴,他就一定能给您做出来。”
当即吩咐了厨房,又引萧诺到大厅。大厅内上悬琉璃垂花灯,下设云母屏风,门窗俱是绛红描金,也是一派富丽繁华的气势。
萧诺落了座,等不多会,菜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清一色菊花入肴:菊花豆腐、菊花肉卷、菊花里脊、菊花藕羹等等,居然还有“菊花蟹斗”和“菊花蛇羹”这两道淮扬菜和粤菜中的名肴,外配由菊花、芹菜、黄瓜、海带制成的小菜“腌菊香”。
萧诺每样只尝了一小口便停下筷子,对那锦袍男子道:“你倒果然没有撒谎,这厨子的手艺的确还不错。只不过……”
锦袍男子忙问:“公子觉得哪里不满意?”
萧诺拿眼睛瞟着他道:“只不过,这地方太嫌冷清了些。”
锦袍男子先是一怔,随即会意,赔笑道:“小的明白了,您且稍坐,小的这就去叫姑娘们起床。”飞奔而去。
以眼角瞥见他走远了,萧诺立刻拉住风晨曦的手,小声道:“姐姐,快坐下!都大半天了,你一口东西都没吃,饿了吧?”说着,塞了把筷子到她手中,连声催促:“快吃快吃!”
感动突如其来,风晨曦一时间竟愕住无法出声:他故意要这么多菜,又支开外人,原来竟是怕饿着她!这个萧诺,何其细心,何其令她悸动……怔忪间,萧诺又拿起桌上的小酒瓶,为她倒了一杯酒,道:“《西京杂记》中有记: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他们这酒是用川菊泡制的,虽不及白菊、杭白菊和黄山贡菊那么好,却也一样有清风散热、平肝明目的功效,而且味道不错的很呐,姐姐你喝一点。”
风晨曦自幼饱读医书,曾在《神农本草经》上看到过菊花入酒入肴可治“诸风、头眩、肿痛”,并“久服利气血、轻身耐老延年”,却不曾尝试过,忍不住喝了一口,初入口时觉得味道甘苦,入喉后却觉得清甜无比,果然很好喝。再吃那些菜,只觉气味芬芳,无论是蒸、煮、炒、烧、拌皆很美味,当下大快朵颐起来。
萧诺坐在一旁,见她吃得那么香,好象比自己吃到美食还高兴,兴致一来便道:“姐姐,你吃这菊花宴,我再说个菊花的故事给你听,如何?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道:“话说苏东坡任职湖州期满后,赴京等候新的任命。有一天,他到当朝丞相王安石府上拜访,在书房等候接见时,看到一首题为《咏菊》的诗稿,上面只有‘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两句诗,字迹是王安石的,还没有完稿。苏东坡就觉得很奇怪喽……”
风晨曦道:“为什么奇怪?这两句诗的对仗没有问题啊。”
“怎么会没问题?简直是有悖情理!”萧诺眨眨眼道,“在苏东坡看来,菊花开于深秋,其性属火,敢于秋霜鏖战,最能耐久,即便老来枯烂,也不会落瓣。王安石却说它‘吹落黄花满地金’, 岂不大错特错?”
风晨曦听得入迷,连舀了一勺菊花藕羹都忘了喝,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苏东坡就举笔依韵续了两句诗:‘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写完之后,担心王安石责怪,干脆也不等见面了就一走了之。再后来,王安石看见苏东坡提的诗,决定煞一下他的傲气。没过多久,经王安石的安排,苏东坡被任命为为黄州团练副使……姐姐,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风晨曦想了想,道:“我觉得,和黄州这个地方脱不开关系吧?”
“不错,姐姐你真是聪明!”萧诺抚桌赞了一声,又接着说,“其实,王安石所咏之菊乃一特殊品种,仅产于黄州。苏东坡赴黄州上任后没过多久,便到了重阳节,他和来访好友一起去后花园赏菊,没想到却看见因连日的大风而被吹落了一地的菊花花瓣,苏东坡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黄州菊花果然是落瓣的,而王安石迁他到黄州,就是为了让他看菊花。由此可见,人们总是容易被已知的事物所蒙蔽,而忘了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很多错误也就是这样犯下的。”
风晨曦心上一震,慢慢的咽下那一勺菊花藕羹,浑然不觉羹已凉透,半晌才沉吟道:“我们会不会也犯了苏东坡的错误——这个案子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而我们究竟有没有被已知的线索所误导?”
萧诺隐去笑意,缓缓道:“我不知道……我……也很担心。也许那个七哥根本就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关联,也许真正的凶手还隐藏在我们至今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话未说完,他就突然匆匆收了声,而风晨曦也听见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刚站起身,大门就被人推开了,那名锦袍男子领着十七、八个年轻女子热热闹闹的进了门,往萧诺身边一站,道:“还不快叫公子!”
“公子——”众女子嗲声喊道,你一言我一语的围了上来,把风晨曦挤到了一边。
萧诺此刻又换上了那副色咪咪的模样,左拥右抱,口中心肝宝贝的乱喊一气,叫这几个女子弹琴、那几个跳舞,忙的不亦乐乎。
很快,丝竹声起,几名罗衣女子手执小扇翩翩起舞。刚扭了没几下,萧诺突然猛的拍了下桌子,喝道:“停停停!都给我停!”
这下,别说众女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连风晨曦都愣住了。
萧诺用力推开怀里的女子,气的满脸的肉都像波浪一样颤抖,大声骂道:“你们这叫跳的什么舞,啊?有气无力,腰也不动、屁股也不扭,本少爷花大价钱就来看你们扮僵尸么?太过份了!”
“这……”锦袍男子错愕了一下,忽然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公子息怒,她们……她们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萧诺怒道,“莫非你们徒有其名,净来骗我们新客的银子么?”
“不是不是,公子您误会了!”锦袍男子更小声的道,“实不相瞒,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好那一口,每日起床头一件事便是把那玩意吃上一包,可是您催的紧,我让她们化了妆就赶来了,所以……这个……要不公子您再坐一会,我让她们先回去吃了药,再来伺候您?”
萧诺的脸色刚稍有缓和,一听这话,又是一拍桌子,道:“本少爷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在这儿等!这么着吧,小晨晨?”
风晨曦知道好戏就要上演,忙上前道:“在。”
萧诺挥挥手要她低下头来,在她耳边哼哼唧唧起来,风晨曦把脸一抬,失声道:“那怎么行!少爷,这东西一铢千金,岂可……”
“哎呀!”萧诺又是一挥手,大声道,“此趟就算便宜她们了,照我说的去做!”
风晨曦犹豫了一下,垂首道:“那好吧。”
众女子听她方才说道“一铢千金”时,已是面露惊异之色。要知这一铢,只是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一铢千金,什么东西竟然这般珍贵?
所以,当风晨曦打开包袱,取出宝蓝镶珠翡翠炉和绘彩钧瓷瓶里的绿色药丸时,大厅内不知何时已变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极大,一心只想看看这一铢千金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果遭暗袭
我照先前在客栈的次序如法炮制了一番,馨香刚起时,那些妓女们已面露惊喜之色,纷纷吸鼻,小声议论道:“呀,这个难道也是……”
普通人吃寒服散,不外是水服或干吞两种,药效往往要经过好一段时间才能散发出来,而我在炉中所加的香料,却能刺激感官,再加上温酒送服,可使寒服散的药性在一瞬间挥发,即达到所谓的极乐。看来虽然神奇,其实不过是投机取巧,并非长久之道,不过拿来演一两场戏,已经足够。而且我还往里面加了一种解药,初期服食似乎会毒瘾加重,但一段时间后,则会令人产生厌恶呕吐的感觉,从而慢慢戒掉毒瘾,也算是为百里镇的居民做了件好事。
我将药丸在酒壶中化开,按萧诺的吩咐一一倒入杯中,那些妓女们起先只是看着,不知是什么玩意,不敢轻尝,后来有个胆大的拿起一杯颤颤饮下,瞳孔顿时收缩,然后涣散开,大喊出声:“啊啊啊!我要飞了我要飞了——”
她那么一喊,其他妓女哪还忍的住,各个抓起酒杯,先后出现颠狂之态,脸色绯红,双目明亮,完全进入兴奋状态。
锦袍男子在一旁看着,吞了吞口水道:“这个是……莫非这个也是寒服散不成?”
我横他一眼,扬头道:“算你们这的姑娘今天有福气,赶上我家少爷心情好,这种灵丹,不是我阿晨吹牛,除了我们张家,天下再无第二家做的出。”
萧诺则懒懒道:“小晨晨,你又多嘴了……现在药也服过了,精神也提起了,该唱曲的唱曲,该跳舞的跳舞,让本少爷看看春宵阁的姑娘们凭什么在百里镇艳压群芳吧。”
谁知那些妓女纷纷涌至萧诺身边,各个露出迫急之色,娇声道:“好公子,快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寒服散?怎的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太太太舒畅了,比普通的寒服散爽上十倍百倍呢!”
萧诺只是嘿嘿的笑,并不回话。那锦袍人忽然偷偷拉了下我的手,我跟着他走到屏风后,但见他拿出锭银子往我手里塞:“阿晨小哥……呵呵呵呵……”
我故作惊奇道:“咦,这位大哥你弄错了吧,我家少爷来这找乐子,应该是我们给你银子才是,怎的变成你给我了?”
锦袍男子笑道:“你家少爷给银子,那是他的,这个,是我私底下孝敬你的。”
我一边口中说着不敢当,一边捺入怀中。果然,见我收下银子后,锦袍男子的眼睛就更亮了,开门见山道:“我就是想向小哥你打听个事,那寒服散……”
我瞪他一眼道:“灵丹!”
“是是是,那灵丹,是只有你家少爷有?”
“那是我们江南张家的独门秘方,你说呢?”
锦袍男子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既然灵丹有如此效果,又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