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爱子的母亲,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儿女去送死却不能相救。秦夫人当然明白九山剑客的功力,只怕自己还未能走出三步,两人就会同时血溅大堂了。
连拼命也不可以,秦夫人眼眸中流动的痛苦令人心碎。
“好,我承认!”秦杏子突然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拿了束金铃,是我杀了薛少孤!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人……这就是你九山剑客想要的结果对不对?你根本就不是想帮别人主持公道,你只是为了你的侠义之名而一定要找个能交差的人!你和那种为了应付差使而乱抓人的衙役一点都没区别!”玉牙咬破了薄薄的唇,刺目的血从嘴角流成一丝细线,仿佛是被刺破的心的血。
九山剑客冰冷的脸猛地抽动一下,说道,“你收拾一下,随我走吧。”
秦杏子黑白分明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我想再看看我自己的样子,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她见九山剑客点了点头,便慢慢走到桌边,拿起一面铜镜。
屋顶上四方的天窗敞着,阳光笔直射进屋内,好像一柄闪着金光的剑。如果用铜镜将阳光骤然聚焦到九山剑客的眼睛上……
手指紧张地捏着镜柄,掌心全是汗,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总是一死,若能幸运地逃走,或许她可以找出真凶,可以不死。
她垂下眼,猛地倾斜了镜子!
——沉默依旧。
秦杏子几乎要惊得跳起来了,那足可以刺瞎人的光束明明就聚焦在九山剑客的眼上,为什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难道……秦杏子张大了嘴,像看鬼一样看着九山剑客,他却仿佛没有看见秦杏子夸张的表情。难道,侠义双全,正义冷俊,甚至目光如电的九山剑客竟是个——瞎子?
秦杏子慢慢看向母亲,秦夫人不是瞎子,当然也猜出八九分,只是一张肃美的脸由于太过惊诧而有些怪异。她靠近秦杏子身边,用指尖在秦杏子掌心写下“慢逃”二字。
秦杏子笑了,笑得充满了希望。九山剑客既是瞎子,判断人的来去全凭听力,他迅速听见自己用轻功时身体带动的风声,但如果是一步步悄声无息的往外移……
鲜红的布靴轻轻踏过光滑的地板,秦杏子纤美的身影就在九山剑客“灼灼”的“目光”下从侧门溜了出去。
第二章 红椒一点映双月 白笺几痕隐重围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秦杏子孤独地站在街心,颇冷的风猛然袭来,秦杏子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已经不能回家,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有家——除非自己重拾清白。
那么,究竟是谁干的?
秦杏子重重一甩头发,向薛府奔去。
偌大的薛府已经化为灰烬,确实,火是一样消灭证据的很好方式,可是对于秦杏子来说却并不算太好,因为她不但一点不笨,还很聪明。
上天给她明亮的大眼睛并不只是漂亮,还有出色的观察力,除此之外,可爱翘起的鼻子也有着超常的嗅觉,当然,她纤长的手指也比大多数人敏感多了,于是她很容易在灰堆里发现了一小截未烧去的布块。
鲜红的布料,和自己衣裳的布料简直一模一样。可是摸上去确实与自己衣服的质地略有不同,似乎厚一点。可是自己衣裳的布料分明是家中的裁缝专门用双斜纹叠织的,怎么会如此相同?她垂下脸,小心地闻了闻布料,笑意立刻爬上她的脸。
尽管布上散发着焦味,却仍有一缕隐约的香,虽淡得要命,秦杏子却仍能借着女人特有的敏感肯定,那是新鲜的蔷薇泡制的蔷薇露!焦味那么浓都掩不住这淡香,那么香气一定是在织布时就已经深入织丝中了……
秦杏子愉快地将布揣入怀中,事情的真相十分明了,有人穿了与秦杏子一样的衣裳,假冒她行凶夺铃,做衣的裁缝和行凶者也许是同伙,裁缝是女人,极喜欢蔷薇露,而且是今年的极品……这不已经有许多线索了吗?秦杏子几乎要把自己大声赞扬一番了,当然,最实际的奖励方式就是找家好馆子吃一顿,日已中天,她还什么都没吃呢。饿归饿,可大年初一的,哪里有开门的餐馆呢?
她向四周望望,决定去最繁华的西街,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上她的心头。
她迟疑着低下头,竟见厚厚的黑灰中露出半截烧焦的手,秦杏子忍着呕吐的感觉用脚踢开灰尘,整个枯萎变形的人赫然呈现在她眼前。衣角上还残留一点红色!她犹豫了好一会,终于低下头,凑近那块残布小心地闻了一下。没错,蔷薇露,几近没有的香味,可是和方才是一样的味道!秦杏子跌坐到地上,难道冒充自己的人已被活活烧死?她转过头难受得呕吐起来,吐得满口苦味。
线索在转眼间就少了一条,只剩下那个女裁缝了。
秦杏子对鲜花露一向挑剔,她当然清楚这种极品的蔷薇露,整个洛阳城内就只有最大的那家“飘香馆”可以订购到,可自己早在去年就包完了所有的蔷薇茉莉和丁香的花露,那么那个女裁缝一定是外地人了,恐怕还是个大城市的有钱人!
突然,身边穿来一阵奇怪的咕咕声,秦杏子吓了一跳,警觉地向四周张望,“咕”又传来了一下响声,她低下头,声音——竟是从肚子传出的。
原来肚子饿了会这样叫,秦杏子皱了皱眉头,捧着肚子朝西街走去,管那凶手多么凶残,怎么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那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肚子,饿死了可就不好找凶手了。她对自己的解释极为满意,微笑着向西走去。
猛然间,两个身影远远地从她眼角晃过。这可是城中最偏僻的地方,除了薛府和几家小户就几乎没有人住了,何况今天初一,什么人会不在家过年跑出来晃?秦杏子心下一动,轻甩长发,跟了上去。
好容易赶上,秦杏子从棵松树旁探出半个脑袋,首先看见的却是个矮矮的干瘪老太。一堆半白不黑的头发悠然自得地挽在脑后,一件半蓝不灰的绸面夹袄合体地罩在身上,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衣角一蹦一跳,好像她整个人都在蹦跳似的。可惜看不到她正面的“慈祥”的面容。秦杏子不无惋惜地盯着她的背影。
此时她才注意到那老太前面竟然还有一个硕长而寂寞的背影。本来就高的身体被冬日的阳光拉成了更长的影子,斜斜地向前移去。正午斜阳的孤独洒在他背后墨一般凝重的剑鞘上,被冷风吹起的发梢仿佛正向世界显示他的嘲笑。
这样的背影……
“我的天!”秦杏子忘记了自己不该出声,竟发出了一声温柔的惊呼。那个干瘪瘪的老太转身,一双神情复杂的眼睛正碰上秦杏子的一对“似水秋波”——好浓的水,好深的波。
“呵……”干瘪老太突然一笑,“正常的,”她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两朵枯萎的花,“如果看正面,你的反应应该更激烈!”
秦杏子被她笑得清醒过来,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拔脚颠到那老太身边道,“是吗?那我一定要看一看,这么好的机会,不看白不看。”
干瘪老太眼睛一亮,“好,有性格,正合本奶奶口味,血月,转身!”她抬起头朝那个男子孤寂的背影叫道。男子未动,仍然立于青天白雪之间,身如修竹,剑似青松。
秦杏子愣了一愣,突然叫道,“血月?你说他就是血月?”
“你耳背?”干瘪老太皱起眉。
“不是!”秦杏子张大了嘴,“你说他是江湖四杀手‘青穹四影’的月之血?”干瘪老太开始锁眉头了,“你不是说你不耳背吗?明明听见了又左问右问,简直比不耳背还耳背,所以我问你是不是有耳背你就该说你虽然没有耳背可比有耳背还耳背,血月不是月之血难道还是血之月?江湖上又没有血之月这号人物只有月之血奶奶这号人物,可是像你这么聪明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女孩总该看得出来那人是男的吧?是男的就不可能是奶奶更何况她奶奶就站在你面前,所以他只可能是月之血不可能是血之月更不可能是月之血奶奶……”
男子猛然转身。岩石一般冰冷,汉玉一样高贵,积雪一样无情。
秦杏子能感觉到自己下巴要掉下来砸到自己脚的危险信号。
“我就知道我这么一说他肯定会转身。”干瘪老太得意洋洋。
“血月。”秦杏子轻轻张开嘴,发出了她平生最温柔最动听的声音——像春风拂面,像柳絮飘飞,像百花同笑,像晓燕喃呢——以至于血月脖子上起的鸡皮疙瘩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有反应耶!”血月奶奶快乐地眯起了眼睛,“如果反应再剧烈一点就更好了。”血月冷冷看了他奶奶一眼,一脸不屑地转身向前走去。
在一旁饶有兴趣作壁上观的血月奶奶突然开了口,“血月,你们都认识了,难道你不请人家姑娘吃顿饭?”说着将手伸向怀中,仿佛要掏什么似的。
寂静的天地间只听到血月握紧拳头时关节发出的一声脆响,“走。”他精简地从唇间迸出一个字。秦杏子好奇地往血月奶奶的怀里看,却见她并没有拿出什么。
“这是秘诀!”血月奶奶窃笑,“以后会告诉你。”她突然抬头指了指几乎要远去的血月道,“还不快追上去!”
“是——!”秦杏子边答着边快乐地向前奔去。
原来洛阳城的城郊还有这样一片天地,夹道的青松挺立相迎,路边芳草虽枯,但素素的,也蛮可爱,一片结冰小湖边升起几缕炊烟,放眼望去,不远处竟有一家小饭馆还在营业。饭馆里是一个客人也没有,但几个小伙子却仍然忙碌地跑来跑去,地板擦得比镜子还亮,桌椅干净得都叫人不敢坐。
秦杏子犹豫了半天,挑了一张自认为最脏的椅子坐下,却见血月只冷冷看自己一眼,远远地站在一旁。心下不由颇气,难道你那张脸长得端正些,就瞧不起我们女孩子了?再说我生得又不丑,哪里就连话都不配与你说了?想着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血月奶奶,血月奶奶却瞪一眼血月“你坐到客人旁边去!离那么远,她长得丑啊?那么没礼貌。”说着又将手放入怀中……
“哗啦”一声,血月使劲将椅子拉到秦杏子身边坐下来,脸却绷得更冰冷了。
秦杏子惊讶了,把脖子伸得老长,可还是没能看见血月奶奶怀里的东西。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都上上来!”血月奶奶晃着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对了,都不要辣椒!”
秦杏子奇怪了,她一向喜欢吃辣椒,性格又直爽得很,便直接问道,“为什么不要辣椒?有辣椒多香多刺激!”血月奶奶眼睛又一亮,“好姑娘!真合本奶奶的胃口!我本奶奶决定了。”话未完,血月脸色一变,站起身就朝店外走去。
“喂,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她是你奶奶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尊重长辈?”秦杏子对着血月的背影慌忙嚷了起来。“咚”的一声,血月奶奶使劲一拍桌子,“听见没有,人家姑娘多懂事多听话,你这小孙子居然还没有客人有礼貌,客人都没走你走什么?回来!”把那么英俊孤傲又高大的血月叫做“小孙子”?秦杏子扑哧一下笑弯了腰,而血月竟真的就转身了。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血月奶奶突然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一样什么东西,往刚上的热汤中一扔。秦杏子还是没看清楚,奇怪地瞅着血月奶奶。
“这个,好姑娘……”血月奶奶岔开话题,“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啊?”
血月重新坐下,厌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秦杏子,端起面前的汤。
“我姓秦”,秦杏子决心看看血月奶奶究竟放的是什么东西,到底会导致什么后果,于是笑得甜甜地答道,“就是含笑山庄的秦杏子!”
“哦!”血月奶奶点着头,“就是昨天晚上杀光了薛家一百二十六个人的凶手秦杏子啊?很好,有性格。我喜欢,你是凶手,血月是杀手,都差不多啦,很般配嘛……”秦杏子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正要喝汤的血月撞得居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怎么会这么快?我说真的,那些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是有人陷害我!那是一个可怕的组织,他们找人冒充我,让薛少孤以为是我杀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个冒充我的人也被烧死灭口了!”她说得太激动,几乎是在上窜下跳了。“不过我刚才查到现场,那个冒充我的人,衣服的织丝上有附着力很强的蔷薇露的香味,那个替她做衣服的裁缝一定是个喜欢蔷薇露的女人!”血月奶奶锁起了眉头,“九山剑客不是去抓你了吗?你竟然能从他手下逃过?”
“他是个瞎子!”秦杏子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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